顧疏煙半躺在榻上,錦被過胸,見她們兩個商議著要找好些的大夫來,便開口說道:“你們別總是擔心我,我自個的身子自個知曉,沒啥大事。”


    眼見她們還要開口,顧疏煙連忙扯過話題,看著容姑姑說道:“剛才我問你那話,是想讓姑姑去跟著三姐姐。”


    “小姐……”容姑姑著急,顧疏煙抬手阻止她的話,“姑姑去了,過不了多久這府上又會有新的主子,一代君主一朝臣這個道理,想必姑姑比我懂得更多。”


    “而我,在這林府始終是一個外人。”


    都說到這份上了,容姑姑焉有不明白之理。


    顧疏煙這是在為自己找出路,她在上京呆了半輩子,在這府上也呆了十多年,平日裏高高在上府上除了老爺和幾位小姐,哪個敢違逆她的意願,可夫人故去了,會來新的主母,那她這個管事也就做到頭了。


    她姓顧,不是林府的家生奴才,有好的一麵,再來的當家主母若不喜她,最多將她趕了出去了事,性命倒是無憂。


    可不好的一麵,就是沒了正經主子,她就徹徹底底的是一個外人。


    除了回邊城顧氏,怕是沒什麽出路了。


    定王府後院,沈星諾一臉的淡然,絲毫沒有因為婚事的推遲而不快,顯然雲淡風清,仿佛成不成親與他無關。


    “主子,天越發的涼了,您進屋歇著吧!”


    雪落勸了一句,沈星諾就抬手阻止了他,“我讓你查的事,可有消息?”


    雪落垂首回道,“那鳳姨娘據說是下毒害死了尚書夫人,自殺而死。”


    “哦?什麽毒?”沈星諾手裏拈著一片落葉,眸光自若。


    “十日醉。”說起這種毒,雪落也是微微蹙眉。


    沈星諾正在轉動的手指微微一頓,歎了口氣微笑著說道:“星宇長大了,很多事要自己作主了。”


    “主子也別想那麽多。”雪落連聲說道:“小主子應不是故意隱瞞這件事的。”


    沈星諾搖了搖頭,道:“是他將事情告訴娘娘的,不然貴妃娘娘怎會知道。”


    “看來他對那顧家小姐確實動了心。”沈星諾淡然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吩咐道:“最近多留意一下星宇的動向,他也該做些正事了。”


    “是。”


    隨著尚書府這場眾人期待的婚事被取消,整個上京似乎都平靜了下來。


    日子晃悠悠的就到了寒冬臘月,一大清早,顧疏煙還沒睜開眼睛,小漁就開了門進來,道:“小姐,快醒醒,外頭下雪了,這可是今年下的第一場雪呢!”


    顧疏煙聞言起身,走到窗口,雖是初雪外麵卻已是白茫茫一片,霎是好看。


    “小姐,咱們也出去走走吧!”以往的顧疏煙很喜歡熱鬧,一刻都不得消停,可如今的她卻是幾乎不出屋子。


    整個人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看起來很嚇人。


    小漁一直盼著天氣好些了就帶她出去走走,可這天總不見好,著實讓她氣悶了一陣子。


    “是該出去走走了。”


    然而不等小漁露出笑意,前院便來了人稟報,宮裏有聖旨下來了。


    “與咱們小姐有關係嗎?”小漁一邊幫顧疏煙挽發,一邊問前來回話的丫頭。


    “是,宮裏傳話,讓四小姐好生準備。”


    小漁的手一頓,“準備什麽?”


    不等這人把話說完,外麵又響起紀姑姑的聲音,“奴婢求見四小姐。”


    自打顧疏煙讓容姑姑去跟了林如雪,內宅的管事便落到了紀姑姑的頭上,這人一得勢就不得了,對顧疏煙這邊怠慢了許多。


    顧疏煙擺手,小漁掀了簾子請她進來,紀姑姑一進門便甩著帕子,一臉的喜意,道:“恭喜四小姐,賀喜四小姐,您已過了待選,明年開春便要入宮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顧疏煙扭頭頭看她,“什麽入宮,為什麽我不知道?”


    “四小姐這話說的,自然是您被選上了秀女,奴婢是來道喜的。”


    她自然記得五年一次的選秀,林則報林如雪的名字理所應當,可報她名字,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想到前世裏,這時候也是她鬧得最凶的時候,非要嫁給順親王陸銘,整個上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所以,林則才打曉了這個念頭嗎?


    她微微蹙眉,道:“姑父現在何處?”


    “老爺在前院。”


    顧疏煙抬腳便向外走,卻被紀姑姑攔住,“四小姐,老爺吩咐讓您在這裏好生歇著,如今您的身份不同了,不能隨意出門。”


    她這話看似客氣,卻蘊著興災樂禍。


    豈料顧疏煙隻是輕描淡寫的瞄了她一眼,道:“紀姑姑這是何意?難不成本小姐要去園子賞雪,還要你這個下人同意不成?”


    “奴婢不敢。”紀姑姑見她語氣平靜,便退到一邊,隻要不出府,其他的與她無關。


    走在小道上,入眼的盡是一片雪白,“小漁,將傘收起來吧!”


    “小姐,你身子不好,小心著涼。”小漁心中極度不安,神色不時變幻,過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小姐,你真的要入宮嗎?”


    顧疏煙沒有回她,入宮啊,前世今生她都沒想過,因為母親是那裏出來的,她小時候也會常去宮中,可如今的印象,卻早已模糊。


    隻記得母親提過一句,那就是個讓人悲傷的地方。


    王嬤嬤也曾說過一句,在那個地方,死一個人比死一隻螞蟻還不起眼。


    所以,她才會與林如雪交好,在那樣一個地方,林如雪能憑借自己的能力,以六年的時間登上四妃之一,豈止‘不簡單’三個字能解釋的。


    “奴婢見過四小姐。”


    顧疏煙還是第一次來林如雪住的院子,清冷孤涼,與她整個人倒很相配,院裏的花樹隻餘枝頭初雪亂顫,別無其他。


    守門的小丫頭見她走來,連忙招呼。


    顧疏煙擺了擺手,道:“你家小姐可在屋裏?”


    “在的,奴婢這就領您進去。”


    院落雖小,倒還舒適,顧疏煙擺了擺手讓她在前帶路,還未到主屋,林如雪就迎了出來。


    “妹妹來了。”林如雪一身雪色,驚訝道:“快些進來。”


    “你身子不好,這大雪的天有事讓奴婢們傳下話就是,怎麽還親自過來呢?”將她領進屋子,火盆燒得正旺,一室暖意臨身,讓顧疏煙有些恍惚。


    “姐姐應當知道我為何而來。”顧疏煙淺笑,多了些無奈。


    林如雪微一怔神,道:“父親已派人告之。”


    “父親說妹妹也得了旨意,這樣也好,咱們兩姐妹一起,倒還有個照應。”


    顯然,林如雪沒有他意。


    見顧疏煙沒說話,林如雪想到父親說的話,便試探的問道:“妹妹可是不想入宮?”


    “父親說咱們已到了選秀年齡,又無婚約在身,便遞了折子上去。”


    “姐姐願意嗎?”顧疏煙反問,對林如雪,她了解的實在很少,隻是覺得她做事很有分寸,看起來天真無邪,可做起事來卻很有一手。


    當然這些都是容姑姑告訴她的。


    “咱們始終是要許人家的,不是嗎?”林如雪起身,撫過一幅繡品,道:“嫁給誰不是嫁,終究不得自由。”


    “且說,大姐姐如今與定王府的大公子這般情景,宮裏的旨意是暫且取消,準她守孝三年,可並沒說三年之後再準他們完成婚約,更何況大公子年歲可不小了。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清楚。”


    “二姐姐已是順親王正妃,可她還未入府,那府裏的侍妾就不知多少,生在咱們這樣的家世就要有這種打算。”


    “入宮?又何嚐不好,大家各憑手段本事,豈不更好?”


    林如雪第一次在顧疏煙麵前露出她不凡的一麵。


    見顧疏煙臉色平靜,林如雪收回那自嘲的笑意,道:“妹妹怕是被我嚇住了吧?”


    “姐姐說笑了,聽姐姐一席話,妹妹頓時也想明白了。”


    林如雪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道:“父親已派人去了邊城,想必舅舅的人也快到了,近日若無事,咱們姐妹也親近親近。”


    在林如雪看來,顧疏煙和她進宮已成定局。


    出了屋子,小漁連忙迎了上來,問道:“小姐,你真的要進宮嗎?”


    雖然在外室,但小漁也聽了個大概,心中越發的不安。


    顧疏煙仰望天空,半晌才垂眸說道:“回去吧。”


    雪越下越大,路越走越窄,小漁一直跟在她身後,半個時辰後,她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王嬤嬤已等的不耐煩了。


    “小姐,你這是去哪了,這麽冷的天,您怎麽不在屋裏歇著?”當她聽聞今年的選秀名單之時後,便火急火燎的過來,卻沒見小姐在屋子,這著急的呀,來回跺步。


    小漁回話,“咱們去了三小姐那裏。”


    “聽說三小姐和小姐要一同入宮了。”王嬤嬤說著就跟著顧疏煙進屋,問道:“尚書大人將你的冊子遞上去這事,想必小姐也不知道吧?他怎麽能這樣?”


    顧疏煙搖頭,“嬤嬤說的哪裏話?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父隻是依律辦事,並沒有什麽出處,嬤嬤就不必煩憂了。”


    “可是小姐,您,真的要進宮嗎?”王嬤嬤是宮裏的老人,見慣了裏頭的黑暗,自不希望她入宮。


    “聽說姑父派人給邊城去信了,看父親母親的意思吧!”


    她沒有再去見林則,林如雪的話已經說得那麽明了,身不由已。


    “容姑姑若回來,請她過來一趟,另外,嬤嬤,香縈的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回小姐的話,香縈姑娘已經去了倚鳳閣,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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