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齊敬之以牛耳尖刀剝下虎皮,晾在了殿前石階上,並以煎人壽將其壓住。


    這柄刀沾染了一些神力,萬一倀鬼童子去而複返或是虎皮突然作怪,也能起到鎮壓之效。


    然而眼下,那柄刀竟然自己動了起來,就好似有人將刀柄輕輕提起,正一點兒一點兒挪動著刀身。


    隨著少年的目光投注過去,煎人壽的刀身忽然一頓,隨即淩空飄了起來,朝著台階上方的平台飛去。


    齊敬之猛地站起身來,幾步就躥上了石階,一邊朝上縱躍,一邊將牛耳尖刀抽了出來。


    與此同時,他的頭頂忽然破風聲大作。


    齊敬之略一抬眼,就見半條被啃得坑坑窪窪的虎腿後發先至,呼嘯著飛了過去,徑直撞向了煎人壽所在的方向。


    這半條虎腿的聲勢實在太過猛惡,懸於半空的煎人壽猛地頓住,隨即刀身一橫,似是要攔截。


    下一個瞬間,隻聽砰的一聲,虎腿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刀身上。


    煎人壽的刀身先是一彎,隨即就打著旋兒斜飛了出去,哆的一聲釘在了殿門上方的橫梁上。


    齊敬之離得最近,耳中分明還聽到了一聲微不可察的痛哼。


    他立刻循著聲音的方向,毫不猶豫地將牛耳尖刀擲了過去。


    “大爺饒命!”


    一個身影忽然憑空冒了出來,狼狽地就地一滾,險之又險躲開了牛耳尖刀。


    沒等站起身,這身影就被齊敬之一腳踏住胸口,才仰起來的腦袋咚的一聲又磕回了地上。


    齊敬之低頭一看,發現腳下踩著的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娃子,長得粉雕玉琢,臉上的驚容兀自未散。


    這小娃子才擋下一記勢大力沉的虎腿,又險些被一刀戳中,卻像是個沒事兒人一樣,中氣十足地哇哇亂叫:“大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雖然大聲求饒,卻很是識趣兒地沒有做絲毫的掙紮,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處亂轉,小心觀察著齊敬之的臉色和周遭環境。


    見狀,齊敬之冷笑一聲,腳上力道半點兒不肯放鬆,嗬斥道:“你這廝年紀不大,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在小爺眼皮子底下行竊!老實交代,可還有同黨?”


    “沒了沒了,小人孤苦伶仃,進山摘幾個野果充饑,不知怎的迷了路,竟一頭撞進大爺的家裏來。千錯萬錯都是小人的錯,隻是小人渾身都沒幾兩肉,嚼起來硌牙得很,大爺可千萬別吃我!”


    聽他越說越不像話,齊敬之忍不住皺眉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我可不不會吃人,這裏也不是我家。”


    地上的小娃子一愣,下意識向不遠處高大凶惡的老魈瞟了一眼,又轉回少年的臉上,語氣有些遲疑地問道:“真不吃人?”


    齊敬之頓覺啼笑皆非,心中才升騰起的驚怒之意倒是散去了大半。


    他將踏住小娃子的腳收回,警告道:“我不說你也該知道,有那位前輩在這裏,憑你這點兒微末本領,絕對跑不了!”


    “不敢跑!不敢跑!”


    小娃子應了一聲,麻溜兒地爬了起來,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很有幾分自來熟地說道:“小弟名叫焦玉浪,江湖朋友抬愛,得了個飛天鼠的名號。哥哥叫什麽?”


    “哪個是你哥哥?你這廝倒是會順杆爬!”


    齊敬之縱身一躍,將煎人壽從橫梁上拔下來,又將牛耳尖刀撿回收好,最後朝石階下的篝火指了指:“咱們去那裏說話。”


    焦玉浪望了望坐在篝火邊的老魈,仍有些不托底地問道:“真不吃我?”


    齊敬之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中午的肉夠了,晚上再看!”


    聽他這麽一說,焦玉浪反而不怕了,當即昂首挺胸,雄赳赳地就往石階下走。


    這小娃子走出兩步,見齊敬之沒有跟上,登時又泄了氣。


    他停步回頭,訕訕一笑,恭恭敬敬地說道:“哥哥先請!”


    齊敬之卻不答話,隻是一動不動地瞪著他。


    見狀,焦玉浪小臉兒一垮,再不敢討價還價,一步三停地朝著篝火挪了過去。


    老魈看都沒看這小娃子一眼,而是正學著先前齊敬之烤肉的動作,用一根手指輕輕撥動著虎腿,神情同樣極為專注。


    齊敬之帶著焦玉浪在篝火邊坐下,盯著他說道:“我也不瞞你,這位前輩就在此地山神座下當差。你既然懂些修行門道,就該知道鬼神難欺的道理。說說吧,怎麽進的山?如何能找到這裏?又為什麽行竊?”


    聞言,焦玉浪立刻麵露疑惑之色,不答反問道:“山神?整座麟山都沒有山神了啊?小鬆山亦是麟山一脈,怎麽還會有山神?”


    老魈登時扭過頭來,把一雙怪眼瞪向了這小娃子。


    焦玉浪一個激靈,福至心靈道:“我曉得了!老前輩毛發盡白,想必壽元極為長久,定是曾經那位山神老爺的屬神無疑了!”


    老魈咧咧嘴,複又轉過頭去,繼續聚精會神地烤起肉來。


    焦玉浪縮了縮脖子,當即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不瞞哥哥說,小弟能得到飛天鼠的名號,一來是懂得隱藏身形,劫富濟貧時從來不留痕跡,外人不知,還以為我會飛。”


    “二來小弟最善於尋寶,甭管是藏在夾壁裏的,還是埋在地底下的,小弟一到,定能挖出來,這個鼠字就是由此而來。”


    講起偷盜打洞之事,這小娃子竟是越說越得意,滿臉的自豪之情。


    齊敬之聽在耳中,眉頭就漸漸皺了起來。


    焦玉浪瞧出他臉色不對,連忙把小臉一板,鄭重說道:“小弟一向隻偷為富不仁之人,要麽就是尋那些無主之財來花銷,這次進山,也是聽說小鬆山風水不錯,山裏古墓眾多,這才進來碰碰運氣。”


    齊敬之指了指自己,嗤笑道:“隻偷為富不仁之人?”


    焦玉浪尷尬一笑,弱聲弱氣地道:“這深山野廟、滿地血腥的,小弟隻當哥哥不是人……”


    齊敬之聞言一滯,仔細想了想眼前這個場麵,一時間竟也不好反駁。


    他索性略過這一節,沉聲道:“這個先不提,接著交代你自己的事情!”


    “是!小弟也是誤打誤撞找到這間古廟,立刻就有心血來潮,心知廟裏定有寶貝。我一個人尋摸了半晌,不巧就看見了哥哥和這位老前輩,還有……哥哥的那柄寶刀。”


    說這些話時,焦玉浪倒是難得的眸光清正、一臉赤誠:“小弟瞎了眼睛,以為哥哥不是人,當時就在心裏說,如此寶物怎能落在異類的手裏?這才豁出性命,來盜哥哥的寶刀。”


    齊敬之冷眼觀瞧,覺得這小娃子不像是巧言誆騙,當即點了點頭,奇道:“這柄刀看上去無非就是紋飾好看些、刀刃鋒銳些,你怎麽就能斷定是寶物,甘願冒著絕大的風險來偷?”


    這下反倒是焦玉浪有些奇怪了:“哥哥竟不知麽,這柄刀明顯就是一件極珍貴的靈紋古器啊?”


    齊敬之也不掩飾,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才踏上修行路沒多久,確實不知道。”


    焦玉浪更加驚訝了:“哥哥追趕我時,身法何等迅捷,直如飛鳥掠食一般,拳腳也是力道雄渾,哪怕不動用奇術秘法,單憑武道修為,也能在江湖上闖出名號來。才修行不久……那是三年還是五年?”


    說到奇術秘法四字時,小娃子忍不住瞥向了齊敬之的左手袖口。


    齊敬之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我修行尚不足一月。”


    聽到這話,眼神亂瞟的焦玉浪猛地抬頭,已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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