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所謂最愛


    哪怕剛才被他們那麽多人圍攻,眉嫵都沒掉一滴眼淚。


    但這一刻,眉嫵內心深處那根最敏感的心弦被觸動,淚水靜靜地蔓出眼角,跌了一麵。


    她想把臉扭回去,但池慕寒捂在她雙耳上的手掌死死固定著她的腦袋,不讓她動彈一下。


    白總管也是驚恐萬狀,萬萬沒料到池慕寒會替眉嫵挨下那一鞭子,當時他收不住手,一鞭子就結結實實鞭打在了池慕寒的背上。


    “二少爺,你還好吧?”


    白總管俯身擔憂問道。


    “白叔,你接著打吧。”


    池慕寒因吃痛,呼吸微微紊亂,帶著喘,看了一眼白炳華。


    白炳華不敢擅自做主,皺著眉,看向池霆,請他示意。


    池霆怎麽不知道兒子的用意,就是要保護那個女人不受半點傷害罷了。


    心中歎氣,這兒子像他母親,是個癡情種。


    “打吧,打吧,他自個兒愛受這罪,如來佛也拉不回來。”池霆一揮手,重重歎氣一聲。


    蕭憐兒麵色轉白,緊緊蹙著眉尖兒,就那麽看著池慕寒。


    他為了要刺激她,就要這麽傷害自己來維護沈眉嫵麽?


    白炳華一頷首,捏了捏手中的皮鞭,又是一鞭子狠狠落在了男人寬闊的背上。


    “啪”的一聲穿透過冰冷的空氣,響徹周圍,叫人心尖兒直顫。


    眉嫵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是哭得太厲害,整個身子直顫,她猛地擰過身體來,伸手抱住了池慕寒的背,帶著哭腔道:“白總管,您別打了,您打我吧。”


    這丈夫護著妻子,妻子又不忍心眼睜睜見著丈夫受這鞭刑之痛,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情比金堅”?讓在場的人,尤其是那些感性的女人們見之落淚。


    哪怕是顧清雅這般蹚過人世這場苦水已經練就了鐵石心腸的女人,也是為之動容,池慕寒那是她當做親生兒子從小拉扯到大的,她心中難受非言語能表達的。


    但她又能說什麽,他如今受這罪,是她一手造成的。


    這時,池馨和沈光禹兩人跌跌撞撞進了祠堂,看到二嫂緊摟著二哥,二哥背上的西服有裂開的痕跡,再一瞧白總管手上那觸目驚心的鞭子,她小臉一白,便看向池霆,“爸,二嫂不會做這樣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贓二嫂,就算你不信二嫂,你也該信二哥呀。”


    “媽,你就跟爸求求情吧。”


    池馨幾步並做一步,趕緊上前,握住了顧清雅的手。


    “這事啊得給人蕭家一個交代,人不滿意,我給你爸求情不作用啊。”顧清雅拉了拉女兒的手,將她拉到了一邊,還用眼神示意她別再亂說話。


    池馨擰著眉頭,看向池慕寒他們,她聽到此事,就忙從學校趕回來了。


    大家都在議論是眉嫵綁架了蕭音音,可是那晚,她幫著自己對付蕭羿,怎麽可能去找蕭音音的麻煩?


    一定是二嫂為了保護她的名譽,關於那件事隻字不提,才會弄成現在這個境地。


    她咬咬唇,想把那晚所發生的的事告訴大家,當一抬眸,見到從斜對麵直直打量而來的男人眸光,池馨的心猛然一縮,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顧清雅明顯察覺到女兒的悚意,小聲問道,“馨兒,怎麽了?”


    池馨垂下臉,緊抿著唇,不敢再瞧一眼蕭羿。


    眉嫵朝池馨搖了搖頭,讓她什麽都別說,不然池慕寒就白白挨了兩鞭子了。


    蕭羿一條腿抖了抖,像個二流子一般漫不經心地開口,“不是說要罰十鞭子的嗎?這才兩鞭子,就停手了?”


    沈光禹一聽到鞭子,壯實的大高個兒就衝白總管手裏那條要揚起的鞭子衝了過去,緊緊把那鞭子的一段拽在手心裏,攔在眉嫵身前,“不許你們打我妹妹,不許,不許!”


    “哪來的智障跑這來搗亂了?”池殸恨恨瞪了人高馬大的沈光禹一眼,連忙大聲叫了保安,“把他轟出去。”


    在池慕寒動口之前,池馨率先道,“二叔,他不是智障,他是我二哥的大舅子,也是我的朋友。”


    “馨兒,你幫幫我,他們要打我妹妹。”沈光禹哭哭啼啼地說道,滿腹的心酸。


    眉嫵亦是嗓子暗啞,央求道,“哥,你出去吧。”


    沈光禹像個小孩子一樣的在鬧脾氣,但他雙眸中是真摯和勇敢,有一顆要保護妹妹的心。


    眉嫵和大哥相依為命,自然了解大哥的心思。


    但眼下,並不是鬧一鬧哭一哭就會有糖吃的場合,眉嫵看向池馨,“馨兒,拜托你一件事,把我大哥帶出去。”


    顧清雅沒有放開池馨的意思,池馨用力掙脫了她的手,就抓起了沈光禹的胳膊,“光禹哥,我們走吧。不然,二嫂他們要吃更多苦頭的。”


    沈光禹這才鬆開了鞭子,不得不跟著池馨出去。


    他抽噎著,抹著眼淚,一步一回頭地望著眉嫵,直至出了院子。


    池霆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這個向來不怎麽說話的弟弟,這次回來似乎膽子大了許多,說話、氣場都變了個人似得。


    緊接著,白炳華又是一鞭子抽打下去,把池慕寒的西服和襯衣抽裂,那鞭子的勁道招呼在池慕寒的背肌上,鞭子騰空時,已見淡淡血痕。


    蕭憐兒心頭肉又是一揪,咬住了指骨,才沒失聲叫出來。


    第四鞭子揮打池慕寒的背上時,已經是把池慕寒背上抽得皮開肉綻。


    蕭憐兒終是忍不住,踏出一步,哭泣著大聲阻止,“別打了,別打了。我不追究這件事了,不追究了……你們別打慕寒哥了……”


    蕭羿不爽,才見池慕寒挨了四鞭子,怎麽著都不過癮啊。


    “爸,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你帶我過來,讓慕寒哥挨打並非我的初衷。你跟池伯伯說說吧,饒了他吧。”


    蕭憐兒抓著蕭如海的手臂,低低懇求。


    蕭如海沉了沉眉頭,這女兒真是不成器的東西,哭嚷著要來池家討公道的是她,這會兒替池慕寒求情的又是她,真是婦人之仁。


    見蕭如海不予理睬,蕭音音哭得更猛了。


    蕭母見不得女兒哭得這麽悲傷,摟著女兒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


    又是瞪了一眼蕭如海,“你非得把女兒難受死,你才滿意啊?”


    “這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哪能說改就改?”


    蕭如海冷言冷語嗬斥道,他對池慕寒夫婦非得狠狠教訓一下不可,不然也難解心頭之恨啊。


    “爸……你怎麽能這樣……”


    蕭音音激動過度,一口氣提不上來,兩眼一閉就暈厥過去。


    蕭母急忙忙扶住女兒身體,急得流淚,埋怨蕭如海,道:“音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好了,把女兒先送進醫院再說。”


    蕭如海當下就把蕭音音抱進了懷裏,匆忙出去,池霆在背後道,“池家的醫務室不比醫院的差,先帶音音去看看吧,不行,再送到醫院裏去。”


    又給白炳華使了個眼色,白炳華將手中皮鞭放下,也趕緊出去,領著蕭家的人去醫務室。


    蕭憐兒跟著蕭如海的步伐出去,走到池慕寒身邊,停了下腳步,看著他背上的傷痕,眉心攢得死緊,與男人對視一眼,抿了抿唇,並未說什麽,就疾步離開。


    偌大的祠堂裏就剩下池家的人,大太太是個吃齋念佛的主,手裏捧著一串紫檀佛珠,看著池慕寒,輕輕搖了搖頭,念了聲“阿彌陀佛”,就帶著大房的人離開了。


    三太太莊芸一直和顧清雅明裏暗裏鬥得厲害,見池慕寒吃虧受傷,她心裏別提多開心了。


    不冷不淡地對池慕寒說了一聲,“嘖嘖……瞧瞧這傷,芸姨我見了都心疼啊。慕寒啊,你可得好好養著,你可是我們池家未來的頂梁柱。”


    說罷,笑嘻嘻與池霆他們作辭,下去了。


    人一波波的走,祠堂裏的人也越來越少。


    隻剩顧清雅陪伴在池霆身旁。


    池霆擰目望著這個兒子,那雙如水墨丹青一般的丹鳳眸就像是從他已故的母親臉上拓下來的一樣,不僅長得像他母親,這脾氣倔,認死理,跟他母親一模一樣。


    思及故人,哪怕有再多的責備,池霆也統統咽下去了。


    他重重歎了一口氣,注視著池慕寒夫婦,吩咐道,“眉嫵,帶老二去醫務室瞧瞧吧。”


    眉嫵點了點頭,將一臉蒼白的池慕寒扶起。


    直至兒子兒媳相依相伴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中,池馨拄著金拐,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地走向那長明燈下供奉的牌位。


    將拐杖靠在桌上,一雙皺巴巴的手捧起其中一塊牌位。


    顧清雅佇立在池霆身後,看到他捧起的牌位上寫著“亡妻白素”。


    他輕輕地撫摸那張牌位,就像是在撫摸女人的臉一般。


    她從未見過縱橫江城博彩業的賭王池霆有過這般溫柔的目光,那隻有對深愛的女人,才會用這般柔情的眼神。


    那時顧清雅突然想,其實在她們幾個太太之間,白素是最幸福的女人。


    生前有人寵愛著,死後有人惦念著,不必在這座看似繁華熱鬧卻冷清孤寂的大宅子裏一點點老去,也不必為了一個男人勾心鬥角爭風吃醋。


    她們這些在大宅裏的女人啊,這一輩子鬥得你死我活的,就為了男人心頭的那個“最”字。


    人死了,就永遠活在了那個男人的心裏,青春永駐。


    所謂“最愛”,大抵如此。


    “外頭起風了,這裏陰涼,老爺,我扶你回輪椅上吧。”


    顧清雅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道,池霆捧著那塊牌位,背對著她,揮了下手,“你先回吧,我再在這裏陪素素說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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