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魔都跑了, 戰爭……也算是結束了。


    天魔覺醒後,天魔城上空終日覆蓋著的黑雲漩渦被魔手拍散,天空露出它原有的模樣, 明媚的陽光穿透雲層灑落下來, 那座令人望而生懼的魔域城池終於迎來陽光的潤澤, 木霜花開得越發燦爛, 整個世界都變得生動而明媚。


    嗜殺恐怖的天魔覺醒,世界反而更美麗, 這簡直不科學。


    雖然不科學, 但天魔城的城民們反應良好,覺得天魔城沒有比現在更美麗了。


    那些來到天魔城的武者看著正在重建在戰爭中被摧毀的建築的城民,十分不明白他們的心態, 難道他們不害怕天魔麽?


    因為天魔,導致這座城池差點被毀,如同壓在心頭的陰霾, 整個天下蒼生都不得安寧。


    “我們當然害怕天魔。”正在叮叮當當地修屋頂的城民回答道,“但是,我們不害怕城主啊。”


    武者越發的不解, “你們城主現在不是覺醒成為天魔了麽?”


    “那有什麽關係?反正有城主夫人在,他不會大開殺戒的。”城民回答得非常理所當然。


    周圍那些同樣在修房的城民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你們不知道, 我們城主寧願給城主夫人折騰, 也不會傷她, 既然他還能認得城主夫人, 還將她帶走,證明還是我們的城主。”


    “我們城主才不會變成殺人魔,就算他現在已經覺醒為天魔,他也是一個好的魔頭。”


    “城主是最好的!”


    “要不是有我們城主守著天魔城,世世代代鎮壓天魔,那天魔早就破封而出危害大陸。現在城主變成天魔,將天魔困在他體內,反而是好事。”


    “就是,城主一定能控製天魔的本性,不會濫殺無辜——當然,如果城主殺人,證明那人一定不無辜。”


    “…………”


    得,這話是沒辦法再說下去啦。


    雖然天魔城的城民們反應很怪,不過經曆戰後重建的天魔城得到各方人士的幫助重建。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軒轅皇依然鎮守在這裏,沒人敢對天魔留下的天魔城做些什麽,軒轅皇族可不是好惹的。


    天魔突然離開,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裏,整個武天大陸的人都在悄悄討論這件事情,並且關注整個大陸的情況,就擔心天魔突然魔性大發,跑去屠城殺人。


    隻是過了很久,整個大陸依然風平浪靜,除了一些人物的小恩怨引起的糾紛外,沒聽說武天大陸哪裏大批地死人的事情。


    天魔仿佛就這麽消失了。


    當然,隻是仿佛,隻要實力達到一定程度的武者,都能感覺到天魔散發的那股令人驚悸的氣息。雖然不能確定天魔此時所在之地,卻清楚地知道,天魔還在。


    ***


    直到天魔城恢複平靜,在戰爭中被破壞的城池建築都已經都已經修建起來時,消失的天魔終於回來了。


    當感覺到那股可怕的氣息,天魔城的城民們腳一軟,就這麽直接跪下去。


    天空中一團魔氣張狂地呼嘯而來,飛進天魔城城主府。


    男人抱著遲萻落地,就看到管家和司隨撲通一聲朝他們跪下。


    他的神色淡淡的,一雙赤紅如血的眼睛沒有絲毫人類該有的情感,仿佛看到這些害怕他的人類,已然無足輕重。


    倒是遲萻這個被天魔挾持的人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麽不同,很是和藹可親地道:“哎,你們別這樣,他雖然變成天魔,但還是司昂,意識還在的,你們不用怕啊。”


    一群人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司隨苦笑道:“夫人,我們並非是怕城主,而是城主現在的氣勢……讓我們腿軟。”


    天魔的氣息太強大,武者被壓製得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腿軟是正常的。


    遲萻聽罷,用手肘撞撞身後的男人——然後再次疼得她齜牙裂嘴的,馬上被男人輕輕地給她揉被撞疼的地方。


    “收斂一點,萬一你將他們嚇壞了,以後就沒人伺候我啦。”遲萻一邊抽氣一邊說。


    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硬梆梆地說:“收不回去。”


    遲萻:“……”


    還未離開的軒轅皇聞訊趕來,看到兩人時,差點也腿一軟跪下去。


    幸好他當皇帝已久,積威漸深,為保持皇帝的顏麵,硬是抗住那氣勢,顫巍巍地來到他們麵前。


    “皇叔、皇嬸,你們回來了。”軒轅皇一邊說,一邊給遲萻一個“幹得好”的眼神。


    遲萻不想看他,她從來不知道,這位軒轅皇原來是這麽一個嚴肅的逗比。


    兩人的歸來,給天魔城甚至整個武天大陸都帶來極大的震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天魔城,仿佛在等著那魔頭幾時大開殺戒。


    他們根本不相信天魔會改吃素,要知道曆史上天魔出世時造成的殺孽,幾乎屠光整個大陸之人。天魔受魔性控製,唯有殺戮才讓他感覺到快樂,根本沒有人類該有的情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不殺!”天魔冷冷地說。


    被老祖宗們推過來當說客的軒轅皇小心翼翼地道:“皇叔,你說真的?”


    男人掃一眼過來,軒轅皇終於跪了——反正現在也沒外人,不用維持皇帝的顏麵,跪就跪。


    “嗯,不殺,萻萻不高興。”


    聽到這話,軒轅皇心裏差點喜極而泣,遲氏女果然擁有控製天魔的力量,當年先祖真是英明神武,竟然知道用遲氏女來牽製天魔,讓魔頭都改吃素。


    軒轅皇得到答案後,高高興興地離開,終於不用再守在天魔城。


    軒轅皇離開後,遲萻看著他,伸手輕輕地撫過他鬢角邊赤紅的發,歎了口氣。


    男人歪首看她,臉色緊繃,難道她還不高興。


    “沒有不高興,事實上我很高興。”遲萻笑盈盈地說,“真的,我沒想到你覺醒成天魔,還能擁有自己的意識,甚至沒有殺我……”


    “胡說八道!”他冷著臉,“我說過,我記得你身上的氣息,不會殺你。”頓了下,他繼續道:“如果沒有你及時讓我清醒,我會被體內的魔性控製,屆時會大開殺戒,直到所有的生靈死亡為止,這是天魔存在的唯一意義。”


    但是,他記得她的氣息,隻要她在,他就努力克製自己的本能,不造殺孽,不讓她離開。


    遲萻高高興興地撲進他懷裏。


    可惜還沒撲到,就被他伸手按住,然後小心翼翼地重新抱住,省得她又撞疼自己,然後哭得唏哩嘩啦的。


    雖說看到她哭,他覺得挺有趣的。


    幸好遲萻不知道他變態的想法,不然非得罵人不可。弄哭她難道很有趣麽?哪個男人會覺得弄哭自己喜歡的人有趣的?不是變態是什麽?


    嗯,天魔這種存在,於某種意義來說,其實也是個變態。


    ****


    自從天魔覺醒後,天魔城儼然一天一個樣。


    原本到處充斥著魔氣的山巔突然迎來久違的陽光,魔風雖然沒有完全消失,卻不會對武者造成傷害,山下的商人終於可以帶著他們的商品來到天魔城交易。


    山間的木霜花生長得越來越旺盛,將原本黑色的魔域變成鮮花的海洋,陽光灑下,漫山遍野,美麗如仙境。


    一年時間,天魔城發生徹底的改變,變成一個宛若世外桃源般的世界。


    它屹立在山巔,最高處被白色的雪覆蓋,皚皚白雪中雲霧繚繞,山巔上的城池人聲鼎沸,越來越多抱著各種目的之人來到天魔城,為這座曾經與世隔絕的城池帶來更多的生氣。


    然而,不管它來了多少人,卻沒有人敢在天魔城中生事。


    因為天魔城中的天魔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沒人敢去惹他發狂。


    接近晌午,一對男女坐在天魔城中的一家客棧用餐,他們坐在臨窗口的位置,可以看到街道外來來往往的行人。


    “真熱鬧呢。”遲萻突然說道,雙眼落滿璀璨的笑意,如同細碎的星辰。


    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給她剝蝦。


    遲萻張嘴吃下他剝好的蝦,然後笑眯眯地塞一隻過去給他,說道:“這蝦是不是很好吃?聽說是冷香泉養的極品龍蝦,味道一絕……嗯,確實很好吃。”


    “沒感覺。”男人冷淡地說。


    遲萻瞅他,“但我覺得很好吃啊。”


    他冷笑一聲:“我又不需要吃東西。”


    遲萻突然將手中的東西一扔,撲到他懷裏,雖然被撞得生疼,但仍是捧著他的臉啾啾地親好幾下,說道:“司昂,別那麽冷淡,笑一下嘛。”


    赤紅色的眼睛瞪著她,然後緩緩地露出一個邪氣的笑容。


    不僅如此,他原本冷冽的聲線也變了,變得柔膩極了,托起她的身體,親親她的嘴角,說道:“想要我笑,用你的身體來取悅我,就笑給你看。”


    遲萻:“…………”


    被關在房裏半個月不能下床後,遲萻就不想再讓他笑了。


    她將臉埋在枕頭裏,崩潰地說:“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太反複無常了,你就不能好好地做個正常人麽?”


    坐在床邊,披散著頭發、看起來就像個十足的殺人魔頭的男人說:“不能,因為我是天魔。”


    遲萻扭頭瞅他一眼,突然悲悲切切地哭起來。


    他沉默一下,將她抱到懷裏,開始親她,舔去她的眼淚,直親得她再也哭不出來為止。


    遲萻突然有些心累。


    變成天魔後,他的病好像更嚴重了,腫麽辦?


    一會兒冷酷無情得像個性冷淡,一會兒邪魅張狂得像個霸道總裁,一會兒又暴躁壓抑得像個殺人狂……


    這真不是精分麽?


    ***


    天魔城開始下雪時,遲萻和她家精分男人離開天魔城,坐著紫色麒麟獸遊曆大陸。


    麒麟獸在荒野中奔馳,腳下踏出一道道紫色雲霧,格外的美麗。


    遲萻縮在某隻天魔的懷裏,摸摸他堅硬的胸肌,用力地掐一下,反而弄疼自己的手。


    她歎著氣說道:“你怎麽就這麽硬呢?每次睡覺時,不小心翻個身,撞到你身上就要痛醒,都以為自己抱著塊硬梆梆的石頭入睡。”


    男人淡定地說:“石頭能像我一樣能給你暖床,還能軟硬適中麽?”


    “什麽軟硬適中?”


    他繼續淡定地道:“至少某個地方該軟時會軟,該硬時會硬,能將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遲萻:“…………”


    媽蛋,好想打死這個一言不合就開黃腔的家夥!


    當天晚上,他們投宿時,某個男人讓她體會到什麽叫該軟時會軟、該硬時絕對能硬到底的技能。


    “萻萻,你不喜歡啊?”男人貼著她的身體,用柔情蜜意的語氣問她。


    遲萻將腦袋埋在枕中裝死。


    “那再來幾次,做到你喜歡為止。”他好溫柔地說。


    裝死的人馬上詐屍,“不不不,我很喜歡,真的。”


    男人笑盈盈地看她,“哦,那就好,既然這麽喜歡,那就多做幾次。”


    遲萻:“…………”


    媽蛋,好想打死這個一言不合就歪曲她意思的男人。


    遲萻腰酸背痛地爬起床,看到司隨低眉信目地端早餐進來,眼睛一酸,差點忍不住掉下淚來。


    還能見到太陽,沒被做死在床上,真是太不容易。


    司隨瞅瞅她,又瞅瞅旁邊那個冷酷無情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去造殺孽的男人,裝作看不到她的表情,趕緊退下去。


    男人將她抱到懷裏,喂她吃早餐,順便幫她緩解身體的不適。


    “真沒用。”他冷酷地說。


    遲萻捏著湯勺的手微緊,聲音從牙縫間擠出來,“真對不起啊,誰讓我現在隻是武帝呢。”


    “所以你要好好操練,趕緊修煉到武聖。”他命令道。


    “武聖是傳說中的存在,我覺得……”她斟酌著語氣說。


    “武聖能讓你活得更久一點,哪天你要是早死,我就屠光整個大陸的人。”他臉上露出一抹像殺人狂的嗜血笑容,“所以,你要努力。”


    遲萻:“…………”


    媽蛋,好想打死這個冷酷無情的大魔頭。


    接下來的路程,他們來到南方看海,每天都吃著司隨變著花樣做的海鮮,遲萻覺得真幸福。


    她有一種提前進入養老的悠閑生活的感覺——雖然在這個世界,她還沒到三十歲呢。


    可是看到站在海風中用魔氣虐殺海中生物的那魔頭,頓時回到現實。


    她很想說:大海是無辜的,海鮮哪裏惹到你了,你要這麽虐待他們?


    在海裏一通發泄,男人回來時,眼中的殺意消散許多,整個人平和下來,周身縈繞的殺伐嗜血的氣息跟著變得平和。


    遲萻主動迎上去,撲過去抱住他。


    男人的神色溫和又纏綣,摟著她的腰肢,低首親吻她的臉和唇角,烙下一個個溫暖的吻。


    她的眼睛一酸,眼淚就這麽落下來。


    “司昂,我們以後不要進人群了!我不想你每次都壓抑得這麽辛苦,我們隻要遠離人群,隻有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會讓你再產生殺戮,你也不會被魔性控製……好不好?”


    他嗯一聲,吻去她的眼淚。


    “……不過,還是帶上司隨吧,他做的東西可好吃了。”


    男人的神色馬上大變,氣道:“你果然是騙我的。”


    遲萻有些委屈,“我總不能不吃東西吧?我做得沒司隨的好吃,除非你做?”


    男人想了想,說道:“算了,多個人少個人都沒差別。”


    一旁的司隨:“…………”算了,他們高興就好。


    ****


    在這個世界,遲萻活了很久很久,久到連她都覺得時間變得沒有意義。


    武者的修為越高,壽命越長,遲萻在某個男人的敦促下,一直修煉,仿佛沒有盡頭地修煉,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達到什麽程度。


    這其間,很多人離開了,永遠歸於沉眠。


    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歲月變遷,改變很多人和事,但唯一不變的,是她身邊的男人。


    而這麽多年,她的容貌一直沒變,與天魔共處時,仿佛也受到天魔魔氣的影響,永遠年輕漂亮,維持在少女最美好的時期。


    可惜,不管武者的修為多高,終歸無法與天同壽。


    遲萻感覺到自己的壽命不多時,她在某天和男人一起坐在山上看星星,笑著對他說:“司昂,我們在一起多久啦?”


    “不記得了。”


    “那你快樂麽?”


    “……”


    “為什麽不說?難道你不快樂?”


    “還好。”


    她氣得不想理他,躲到山中最高的一顆鬆樹上,和鬆鼠搶鬆塔。


    不過很快地,她又被男人用老方法拎回來,差點半個月又下不了床。


    男人打開位於山間的木屋的窗,轉頭看著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女人,然後走過去,將她連人帶被地抱到懷裏,低頭蹭蹭她的臉,帶著笑意的聲音格外撩人。


    “你不是說想去看極東山巔的流光麽?”


    “不想去了,想睡覺。”她揉著眼睛說。


    男人眸色微黯,撫著她的臉,突然道:“在你死之前,用天魔眼殺了我吧。”


    遲萻猛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他將臉低下,靠在她懷裏,聲音平淡,沒有一絲天魔的戾氣,他說:“我沒辦法忍受沒有你的世界,所以,你殺了我吧!天魔眼是唯一能殺死我的東西,我死了,這世間沒有天魔……”


    沒有天魔,也沒有她。


    遲萻的眼睛有些酸澀,不過她仍是笑著說:“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死,下個世界再努力地早點相遇。”


    “好。”


    他微笑著親親她的唇角,然後抱著她走出山間小屋,踏著一團黑色的魔氣,呼嘯著往極東山而去。


    嗯,他們還可以再看好幾次美麗的極東山巔的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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