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麵女鬼的故事起初很平凡……
她沒有名字，或者說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多數的時候人們會稱呼一句“喂”，而附近的小學生則肆無忌憚許多，叫她啞巴，或者垃圾女。
就叫“她”吧，陸亥心想。
和石縣多數家庭一樣，在汙染越發嚴重的這十年，年輕力壯的居民能走則走，留下的多數是老人和小孩。她也是其中一員，但更為不幸。
她是個聾啞人。
父母本身嫌棄有這麽一個天生殘疾的女兒，借著出去打工的大潮流為由，在她三歲的時候離開，幹脆的很，也決絕的很，因為他們走後就再也沒回來。
家裏的頂梁柱走了，留下一老一小，老的老年癡呆，小的聾啞。
沒有經濟來源，溫飽完全依靠她循著本能去附近農田裏刨，紅薯根、玉米杆，實在饞極了，就抱兩塊紅薯回來，而後第二天被追來的村民打得鼻青臉腫。
石縣也不是沒有好人，有人見這一老一小生活實在不是樣子，偶爾會給點現成的事物——至於現金，當初沒上過學，甚至話都說不完整的她基本不會用。
但一次意外過後，她再也沒接受過實施。
當地兩個單身漢打起了臥病在床的老人的主意——實際上當時也不老，五十歲不到。老人年輕時許是有幾分姿色，雖說已經因為得不到太好的照料而顯得邋遢，但單身了三十多年的兩個單身漢沒在意這些。
那次，兩個單身漢端著粥，將五六歲的她引走。不久後小破房傳來慘叫，等她匆匆趕回去，發現的是三具赤果的身體……
自那次後，她變得像隻野獸一般，再也不許人踏進小破屋，也再也沒接受過任何人的施舍。
後來她找到了一條生路，去縣裏熱鬧的街道垃圾桶覓食。
靠著殘羹冷炙，好歹捱過了一個渾渾噩噩的童年。
那時候石縣郊區的年輕人已經走幹淨了，留下老老少少的，經常會見到有老人拾荒，靠賣紙板、鐵皮、塑料瓶玻璃瓶賺點飯錢。
她也學會了。
但這一行從業人數眾多，她麻杆似的小身板哪裏敵得過，無奈隻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她很聰明，後來發現附近的小學是拾荒的黃金地帶，於是依靠比老人更靈活的身手，翻牆進去，在學校撿瓶子、廢紙。
像之前說的，這裏的小學生大多是老人帶大，當祖宗供著的。喝完的可樂瓶子、易拉罐，就算是垃圾，也是他們的私人財產，沒經過他們特許，你動了，就是對他們的大不敬。
很快，她成了小學學生的“新寵”。
可以說，除了玩手機遊戲，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她玩——下跪一次，送一個可樂瓶；站著不動當靶子，易拉罐踢中了就算你的；礦泉水瓶灌滿自來水，喝一瓶送一個瓶身……
雖然每次“玩鬧”後，她不是傷痕累累，就是挺著灌滿自來水的鼓脹肚子一步一步挪回家，但收獲也頗豐，至少偶爾能弄點肉沫和婆婆一起熬粥吃。
人善被人欺，欺久了也膩，於是換著花樣欺，換著力度欺。
其中欺負她最厲害的，是個叫劉鵬的留級生。
劉鵬年紀大，個子高壯，是石縣二小的扛把子，做起事來不知輕重，肆無忌憚。
“你不知道，那次老大明明可樂還剩一口沒喝，忘在籃球場。結果等第二天你猜怎麽著，那傻逼啞巴居然把瓶子給撈走了！”八歲的馬濤說這話時，露出完全成年人化的陰冷笑容，仿佛那個人對他口中的老大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後來老大發飆，把傻逼啞巴給攔住，把瓶子都搶了回來。然後遞給她一個可樂瓶，讓她尿，尿了自己喝完，昨天的事才算過去，要不然，以後就別想撿我們二小的瓶子！”
“嘿嘿，那傻逼啞巴確實腦袋有問題，真幾把尿了，哈哈哈！”
陸亥馬濤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沒有說話。
馬濤原本隻是為了拿到錢去網吧玩才說這麽多，不過說到他們的威風事，顯然也說得逐漸興起。
馬濤說，自從那次她喝完自己的尿後，老大就變得很奇怪。
劉鵬上課時開始發呆——以往的時候，不是玩遊戲就是找人聊天，但從那天後，劉鵬就經常發呆，發著發著就流口水。
再之後，每次啞巴來學校，劉鵬就總是對她動手動腳，掀她的破裙子，扒她的褲子。
馬濤覺得有趣，經常去湊熱鬧。
當劉鵬以快十四歲“高齡”小學畢業的時候，帶著馬濤他們跑到造紙廠附近的小破屋，將啞巴圍了起來。
馬濤他們當人牆看熱鬧，劉鵬就去扒啞巴的褲子，順便脫自己的褲子。
但啞巴發了瘋一般，將劉鵬抓了個花臉。
這還得了！
不用老大發話，馬濤他們便將啞巴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臨走時，劉鵬不解氣，剛好看路邊垃圾堆有一快鐵片，想到剛剛的屈辱，直接將鐵片當飛鏢扔了過去。
“老大的飛鏢簡直是一絕，百發百中！”
“你不知道，那鐵片和回旋鏢一樣，唰的一下砸她嘴上，給她嘴兩邊開了口子，直接成了大嘴，比深淵巨口的還大！”
鐵片棱角鋒利，橫著切到她的嘴，一張櫻桃小嘴裂到了耳後根。
那天以後，她很久沒出現。
再出現的時候，就帶著從醫院附近撿到的口罩。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從那次以後，劉鵬再也沒去扒過她的褲子。
啞巴也不知仇是什麽，依舊撿瓶子、淘紙箱。
相安無事一陣後，就在上個星期，據說她家的那個老太婆死了，等人發現的時候屍體都長蛆了。
但警察去收屍的時候，那屍體又不見了。
隨著老太婆一起不見的，還有啞巴。
“不知道那傻逼啞巴最近跑哪去了，估計死那條陰溝裏了。”
“反正活該，那麽賤，活著也礙眼。”
“不過倒是挺想知道那傻逼口罩下麵什麽樣，本來就醜，估計現在更醜了吧——”
馬濤滔滔不絕的說著，突然覺得這個腦袋有坑的聽眾太沉默了。
等他抬頭看，那錢多人傻的家夥已經不見了。
傻逼……
馬濤撿起地上的二十塊錢，興高采烈的往附近網吧跑。
……
他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個孩子……
陸亥心裏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努力將胸腔沸騰的怒火壓下。
在女鬼的催促下，他像一座壓抑著岩漿的火山，沉沉往造紙廠走。
穿過小樹林，路邊全是堆成山、沒有回收價值的垃圾。
遠遠地看見一間用毛板搭建，帆布披在房頂的小屋，這就是她之前活著時候的家。
繞過垃圾堆後，陸亥發現這裏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一個十四五歲的高壯少年，皮膚很黑，穿著白t恤花色沙灘褲，一手捧著碎石，一手將石頭往小屋砸，嘴裏罵咧著。
“垃圾，居然給老子瞎跑！”
“草，沒老子允許居然溜了，老子還指望你表演一下喝尿大法。”
“……幾把笨得要死，飛鏢都不會躲，搞得老子都沒胃口玩你，真他媽的可惜。”
陸亥的拳頭，漸漸握緊，一雙眸子變得陰沉。
戒指內，怨氣衝天！
本被淨化大半怨氣的無麵女鬼，怨氣竟是再度憑空而生，比以往更盛！
甚至，絲絲怨氣已經溢出戒指。
不用無麵女鬼指認，陸亥已經猜到麵前少年是什麽人。
劉鵬隱約聽到腳步聲靠近，不耐煩地回頭，看到的是一個麵色陰沉的青年。
他一愣，旋即冷笑一聲。
青年又怎樣，他一個電話能叫來十幾個，年紀大沒什麽了不起，又不是沒打過。
但很快，劉鵬也感覺到不對勁，那家夥的戒指……怎麽在發光？
倏然，一道赤紅的影子，從戒指飛出，站在青年身後。
赤紅長裙，披頭散發，沒有五官！
“鬼……鬼？！”
劉鵬尖叫一聲，嚇癱在地上，“大，大哥，你什麽意思？我和你說，別，別這樣，我也是有兄弟的人，咱們無冤無仇的——”
話沒說完，他突然愣住了。
因為無麵女鬼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一顆有鋒利尖角的碎石，將尖角抵在左耳根，緩緩向右耳根滑動……鋒利的石子抵在肉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成了不斷向下淌血的“大嘴”……
劉鵬瞪大了眼睛，身體抖若篩糠，變聲期尖銳的聲音在顫抖。
“垃……垃圾……是你？”
她沒有名字，或者說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多數的時候人們會稱呼一句“喂”，而附近的小學生則肆無忌憚許多，叫她啞巴，或者垃圾女。
就叫“她”吧，陸亥心想。
和石縣多數家庭一樣，在汙染越發嚴重的這十年，年輕力壯的居民能走則走，留下的多數是老人和小孩。她也是其中一員，但更為不幸。
她是個聾啞人。
父母本身嫌棄有這麽一個天生殘疾的女兒，借著出去打工的大潮流為由，在她三歲的時候離開，幹脆的很，也決絕的很，因為他們走後就再也沒回來。
家裏的頂梁柱走了，留下一老一小，老的老年癡呆，小的聾啞。
沒有經濟來源，溫飽完全依靠她循著本能去附近農田裏刨，紅薯根、玉米杆，實在饞極了，就抱兩塊紅薯回來，而後第二天被追來的村民打得鼻青臉腫。
石縣也不是沒有好人，有人見這一老一小生活實在不是樣子，偶爾會給點現成的事物——至於現金，當初沒上過學，甚至話都說不完整的她基本不會用。
但一次意外過後，她再也沒接受過實施。
當地兩個單身漢打起了臥病在床的老人的主意——實際上當時也不老，五十歲不到。老人年輕時許是有幾分姿色，雖說已經因為得不到太好的照料而顯得邋遢，但單身了三十多年的兩個單身漢沒在意這些。
那次，兩個單身漢端著粥，將五六歲的她引走。不久後小破房傳來慘叫，等她匆匆趕回去，發現的是三具赤果的身體……
自那次後，她變得像隻野獸一般，再也不許人踏進小破屋，也再也沒接受過任何人的施舍。
後來她找到了一條生路，去縣裏熱鬧的街道垃圾桶覓食。
靠著殘羹冷炙，好歹捱過了一個渾渾噩噩的童年。
那時候石縣郊區的年輕人已經走幹淨了，留下老老少少的，經常會見到有老人拾荒，靠賣紙板、鐵皮、塑料瓶玻璃瓶賺點飯錢。
她也學會了。
但這一行從業人數眾多，她麻杆似的小身板哪裏敵得過，無奈隻能打一槍換一個地方。
她很聰明，後來發現附近的小學是拾荒的黃金地帶，於是依靠比老人更靈活的身手，翻牆進去，在學校撿瓶子、廢紙。
像之前說的，這裏的小學生大多是老人帶大，當祖宗供著的。喝完的可樂瓶子、易拉罐，就算是垃圾，也是他們的私人財產，沒經過他們特許，你動了，就是對他們的大不敬。
很快，她成了小學學生的“新寵”。
可以說，除了玩手機遊戲，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她玩——下跪一次，送一個可樂瓶；站著不動當靶子，易拉罐踢中了就算你的；礦泉水瓶灌滿自來水，喝一瓶送一個瓶身……
雖然每次“玩鬧”後，她不是傷痕累累，就是挺著灌滿自來水的鼓脹肚子一步一步挪回家，但收獲也頗豐，至少偶爾能弄點肉沫和婆婆一起熬粥吃。
人善被人欺，欺久了也膩，於是換著花樣欺，換著力度欺。
其中欺負她最厲害的，是個叫劉鵬的留級生。
劉鵬年紀大，個子高壯，是石縣二小的扛把子，做起事來不知輕重，肆無忌憚。
“你不知道，那次老大明明可樂還剩一口沒喝，忘在籃球場。結果等第二天你猜怎麽著，那傻逼啞巴居然把瓶子給撈走了！”八歲的馬濤說這話時，露出完全成年人化的陰冷笑容，仿佛那個人對他口中的老大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後來老大發飆，把傻逼啞巴給攔住，把瓶子都搶了回來。然後遞給她一個可樂瓶，讓她尿，尿了自己喝完，昨天的事才算過去，要不然，以後就別想撿我們二小的瓶子！”
“嘿嘿，那傻逼啞巴確實腦袋有問題，真幾把尿了，哈哈哈！”
陸亥馬濤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沒有說話。
馬濤原本隻是為了拿到錢去網吧玩才說這麽多，不過說到他們的威風事，顯然也說得逐漸興起。
馬濤說，自從那次她喝完自己的尿後，老大就變得很奇怪。
劉鵬上課時開始發呆——以往的時候，不是玩遊戲就是找人聊天，但從那天後，劉鵬就經常發呆，發著發著就流口水。
再之後，每次啞巴來學校，劉鵬就總是對她動手動腳，掀她的破裙子，扒她的褲子。
馬濤覺得有趣，經常去湊熱鬧。
當劉鵬以快十四歲“高齡”小學畢業的時候，帶著馬濤他們跑到造紙廠附近的小破屋，將啞巴圍了起來。
馬濤他們當人牆看熱鬧，劉鵬就去扒啞巴的褲子，順便脫自己的褲子。
但啞巴發了瘋一般，將劉鵬抓了個花臉。
這還得了！
不用老大發話，馬濤他們便將啞巴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臨走時，劉鵬不解氣，剛好看路邊垃圾堆有一快鐵片，想到剛剛的屈辱，直接將鐵片當飛鏢扔了過去。
“老大的飛鏢簡直是一絕，百發百中！”
“你不知道，那鐵片和回旋鏢一樣，唰的一下砸她嘴上，給她嘴兩邊開了口子，直接成了大嘴，比深淵巨口的還大！”
鐵片棱角鋒利，橫著切到她的嘴，一張櫻桃小嘴裂到了耳後根。
那天以後，她很久沒出現。
再出現的時候，就帶著從醫院附近撿到的口罩。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從那次以後，劉鵬再也沒去扒過她的褲子。
啞巴也不知仇是什麽，依舊撿瓶子、淘紙箱。
相安無事一陣後，就在上個星期，據說她家的那個老太婆死了，等人發現的時候屍體都長蛆了。
但警察去收屍的時候，那屍體又不見了。
隨著老太婆一起不見的，還有啞巴。
“不知道那傻逼啞巴最近跑哪去了，估計死那條陰溝裏了。”
“反正活該，那麽賤，活著也礙眼。”
“不過倒是挺想知道那傻逼口罩下麵什麽樣，本來就醜，估計現在更醜了吧——”
馬濤滔滔不絕的說著，突然覺得這個腦袋有坑的聽眾太沉默了。
等他抬頭看，那錢多人傻的家夥已經不見了。
傻逼……
馬濤撿起地上的二十塊錢，興高采烈的往附近網吧跑。
……
他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個孩子……
陸亥心裏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努力將胸腔沸騰的怒火壓下。
在女鬼的催促下，他像一座壓抑著岩漿的火山，沉沉往造紙廠走。
穿過小樹林，路邊全是堆成山、沒有回收價值的垃圾。
遠遠地看見一間用毛板搭建，帆布披在房頂的小屋，這就是她之前活著時候的家。
繞過垃圾堆後，陸亥發現這裏已經有人捷足先登。
一個十四五歲的高壯少年，皮膚很黑，穿著白t恤花色沙灘褲，一手捧著碎石，一手將石頭往小屋砸，嘴裏罵咧著。
“垃圾，居然給老子瞎跑！”
“草，沒老子允許居然溜了，老子還指望你表演一下喝尿大法。”
“……幾把笨得要死，飛鏢都不會躲，搞得老子都沒胃口玩你，真他媽的可惜。”
陸亥的拳頭，漸漸握緊，一雙眸子變得陰沉。
戒指內，怨氣衝天！
本被淨化大半怨氣的無麵女鬼，怨氣竟是再度憑空而生，比以往更盛！
甚至，絲絲怨氣已經溢出戒指。
不用無麵女鬼指認，陸亥已經猜到麵前少年是什麽人。
劉鵬隱約聽到腳步聲靠近，不耐煩地回頭，看到的是一個麵色陰沉的青年。
他一愣，旋即冷笑一聲。
青年又怎樣，他一個電話能叫來十幾個，年紀大沒什麽了不起，又不是沒打過。
但很快，劉鵬也感覺到不對勁，那家夥的戒指……怎麽在發光？
倏然，一道赤紅的影子，從戒指飛出，站在青年身後。
赤紅長裙，披頭散發，沒有五官！
“鬼……鬼？！”
劉鵬尖叫一聲，嚇癱在地上，“大，大哥，你什麽意思？我和你說，別，別這樣，我也是有兄弟的人，咱們無冤無仇的——”
話沒說完，他突然愣住了。
因為無麵女鬼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一顆有鋒利尖角的碎石，將尖角抵在左耳根，緩緩向右耳根滑動……鋒利的石子抵在肉上，劃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成了不斷向下淌血的“大嘴”……
劉鵬瞪大了眼睛，身體抖若篩糠，變聲期尖銳的聲音在顫抖。
“垃……垃圾……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