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總算是來了,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下來,助產士和醫生都上來了,有了經驗豐富的老洋人助產士,餘下的事情就輕鬆多了。


    .....在整個過程中,我一直緊張得守在旁邊,我幾乎能聽到我的心髒一下一下的劇烈地跳動著。表麵還要裝成鎮靜的樣子。白人老太太助產士笑著從她的箱子裏拿出一把剪刀遞到羅伯特的手裏,“來,我的孩子,現在你的工作來了……”她示意羅伯特去剪斷連著嬰兒和母體的臍帶。


    羅伯特的臉上的血色仿佛一下被抽沒了,他驚慌地搖了搖頭,把剪刀推回到老助產士手裏,一個人退到廚房的角落裏,雙手抱著自己的頭蹲下去,不知道是太激動了,還是太震驚了,大口大口地喘氣。


    小小的女嬰終於被護士洗幹淨了,我看著年輕的女護士熟練地為她包上一個尿不濕,又裹上了一條白色的單子,遞到了羅伯特的手裏。


    我長出了一口氣,虛脫般地軟在了沙沙姐的頭邊上。一偏臉,我才看到沙沙姐的臉上都汗水和淚水,但是她的神情很特別,眼睛一直向著羅伯特的方向,那目光裏有一種渴求和希望。


    我一把抱住沙沙姐,激動地說:“沙沙姐,你太偉大了,你創造了一個那麽美好的小生命,而且是我把她接出來的,我是第一個和她見麵的人,那一刻會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的。”就算是多少年後想起來今天,我都會用“驚心動魄”四個字來描述…….


    醫生和救護人員七手八腳把沙沙姐抬上了救護車,羅伯特抱著小嬰兒和我一起也跟著去了醫院。


    醫生把羅伯特我和都讓進了辦公室,助產士跟著沙沙姐的滑床去了隔壁的產房裏,聽助產士說,小嬰兒的胎盤還沒有下來。就是剛才我看到的那根軟軟的肉乎乎的管狀的東西。


    醫生拿出嬰兒的出生證她遞給我,“請幫忙填寫一下。”


    “這個不是應該孩子的直係親屬來填寫嗎?”我推給了羅伯特,“還是你這位當父親的填寫吧,來我來抱著她。對了,你是不是應該給她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啊?”我接過了他手上的小嬰兒。


    她好輕喲,包在一個蠟燭包裏幾乎沒有什麽重量。不過小女孩長得很漂亮,白嫩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而翹的鼻子,小巧的嘴巴,胖嘟嘟的臉蛋,金黃色的軟軟的頭發,我抱她的時候,她翻了翻大眼睛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我們認識很久了。


    “哇噻,羅伯特,快看你的女兒,她是藍色的眼睛,好漂亮喲。”我有點替沙沙姐委屈,懷胎十月,噢不,懷胎九月這小女孩的五官竟然都和羅伯特的一模一樣,唯有小小的瓜子臉還有幾分沙沙姐的樣子。


    羅伯特聽到我的驚呼,從填寫的表格上抬起頭來,先是皺著眉頭瞪了我一眼,我假裝沒看到他的表情,硬是把嬰兒送到他眼前,“你看看……”


    我把他推到了醫生辦公室的一麵圓鏡子前,把嬰兒的臉和他的臉並在一起,那五官,那膚色,頭發的顏色,眼睛的顏色,除了臉盤的型號不一樣之外,其它的都有九份的想像。


    他有點無奈,再一次看了一眼鏡子,神情一怔,接著好似自嘲地搖了搖頭,繼續來到了醫生辦公桌前。


    表格已全部填寫好了,隻剩下父親一欄簽字的位置是空白的。醫生遞給他一隻筆,又點了點那個空白的位置。


    我咬著嘴唇等著他簽字。


    他拿起筆,好像好筆很沉重,他的手壓下去,又抬起來,思忖一會兒,再把筆尖觸到紙上,又抬起來,終於扔下筆,說了句:“sorry(抱歉)”起身離開。


    我急了,快走兩步擋在他身前,抱著孩子就塞進他的手裏:“羅伯特,你是男人不?這是你的女兒,是你和沙沙姐合力創造出來的奇跡,你就不怕有一天她長大了,走到你的麵前指問你為什麽不要她?你為她想過沒有?”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雙手抱著自己的女兒,仿佛抱著一隻炸藥包,讓我感覺到他隨時就要扔出去。


    那剛出生的小女嬰也許在娘胎裏就熟悉了爸爸的聲音和氣味,她大眼睛緊盯著這個男人,忽然她咧開小嘴,不知道那是笑,還是無意識的嬰兒表情,抑或是餓了。


    我趕緊趁機說:“你看看,你的女兒她認識你,她對你笑了,她知道你是她爸爸……”


    我以為羅伯特會點點頭,會笑,也許會哭……


    可是他看著小女兒的臉,嘴唇哆嗦著,什麽都沒說出來,一閉眼睛,把小女兒放到醫生的辦公桌上,又一次揚長而去。


    我追上幾步:“羅伯特,羅伯特,你……”


    他如果喪家之犬一樣,閃進電梯而去。


    我回到了醫生辦公室,對著醫生聳了聳肩:“抱歉,我隻是嬰兒的姨媽,還是等著她媽媽來簽字吧,我幫不上。”


    這種事情醫生可能每天都能見到,他根本沒有發表任何評論,隻是在嬰兒出生證上寫了自己的名字、嬰兒的出生日期和時間。


    助產士回到了醫生辦公室。


    老太太脫下身上的專用的接生工作服,對剛才寫出生證的醫生說:“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助產士工作中接生的最後一個嬰兒,也是我這四十三年中接生的第一萬個嬰兒。雖然過程中點小狀況,但是我要感謝這位中國小姑娘,把危險化解了。”她笑著對我說。


    “哇噻,你太了不起了”我由衷地讚揚她。一個女人把她的一生都貢獻給了一項事業,她的人生絕對不僅僅用偉大兩個字來形容。


    她臉上笑成了一朵菊花:“現在可以把韓沙沙和小嬰兒都送到病房去了。”老太太往我的身後瞅一眼:“嬰兒的爸爸呢?”


    我搖了搖頭:“他走了。”


    “走了?他為什麽走了?”


    “他……”我望著羅伯特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也許他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嬰兒的父親。他不肯簽字。”


    “唉,命運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記得四十三年前,我接生的第一個嬰兒就是他父親不要他,他母親生下他之後也扔下他偷偷離開的。我永遠忘不掉,他的母親在他的出生證上寫的名字就是那個逃跑的父親的名字,一模一樣,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姑娘寫下的名字是‘羅伯特.舍恩’意思是輝煌而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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