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顧及到一些現實問題,以及唐家曆史悠久的家史,給唐妤的亡靈做道場一事,必然會就此打住。


    卻沒想到第二天一早,我們剛吃好早餐,外公就帶著一個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過來了。


    客廳裏,外公拄著一根拐杖,端坐在單人沙發上。


    快八十歲的老人臉上老人斑很多,溝壑縱橫,因為鷹鉤鼻的襯托,顯得原本渾濁的老眼透露著幾分精明和幾分陰險。


    雖然是第二次見這位外公,但我說不上來為什麽,看到他的臉,總有些害怕的感覺。


    “爸,您這是?”父親掃了一眼並沒有落座,而是站在外公身後,一雙小眼睛四下打量著客廳的中年道士,恭敬又無奈的問道。


    “你遲遲不給我回複,我就自己帶著道長過來先看看你們家的風水了!”外公的喉嚨裏好像有著一口痰一樣,聲音也很渾濁的道。


    “爸,我不是沒有及時回複您,隻是您昨天下午才給我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情,我當然也需要時間考慮!”父親謙恭的說著,我看到他的視線朝著唐婕飄了過去。


    唐婕立即會意,走到外公身後,一邊給外公按摩肩膀,一邊道:“外公,我們都知道,您是最喜歡小妤的了!小妤的離開,我們都很痛心,您更加的不例外!”


    “那是肯定的,小妤那丫頭,從小就最深得我心,知道孝敬我,討好我,比你們上麵這兩兄妹更貼心!沒想到,自從那個不……”外公雖然享受著唐婕的按摩,但是臉色可沒好到哪裏去。


    而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似乎看到外公說著說著,就斜眼瞪了我一下。


    隻是,他最後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唐婕打斷了。


    唐婕是個冷性子的人,她這還是第一次在我麵前露出撒嬌的口氣,抱著外公的肩膀打斷了他說了一半的話道:“外公,您這樣說,小婕心裏可難受了!雖然我和哥哥小時候不像小妤一樣喜歡對你撒嬌賴皮,可是我和哥哥對你尊敬的心可一點都不假的!”


    “哼!”外公哼了哼,視線似乎又掃了我一眼。


    我不大明白他這掃來掃去的視線究竟藏著幾個意思,是嫌棄我這個半途認回來的外孫女,還是想要我跟唐婕一樣過去捶捶肩,撒撒嬌?


    但是,我實在是跟他親近不起來,隻有默默的低頭,不再看他的臉。


    “你也別在這裏插科打諢的賣乖了,我要說正事!”外公冷哼過後,撣開唐婕的手,對父親道,“剛才王道長一進院門就說你們家這座宅子邪氣得很,我看著也的確不舒服!這個月又是傳說中的鬼月,聽說陰氣和邪氣都會別往常更旺盛!所以,我先讓王道長給你們看看家裏的風水,趁著這段時間,你們一家子好好的商量一下怎麽給小妤安排道場吧!”


    頓了一下,外公瞪目道:“我可警告你們,別想什麽歪主意打發我。小妤是我孫子輩裏最喜歡的孩子,你們做父母兄姐的不在乎她入了地府之後會遭遇些什麽,但是我在乎!所以,道場是必須要做的!而且,王道長說了,要做就要在頭七這天就做好,才能讓小妤安心並順利的走過黃泉路,渡過奈何橋,並少受些罪,早日投胎轉世!”


    說完,強勢的外公都不等父親反應,就對王道長道:“王道長,就拜托你了!你仔細點看看,別遺漏了任何一個地方!有什麽情況,你也如實說出來,別藏著掖著不敢說!這個家雖然不是我當家作主,但是他們至少也要聽我的意見。畢竟,我女兒和外孫很快就要出院回家的,我不能讓他們再遇到任何危險!”


    外公鏗鏘有力的說完,一點插話的機會都不給父親和唐婕。


    我反正是最沒有存在感的,倒也免了難堪了。


    父親的麵色難掩難堪,卻沒有出言反駁。


    不,也沒等他反駁呢,那位王道長就已經擅自在客廳裏溜達了起來,沒幾分鍾功夫,逛完了底樓,就朝著二樓走去。


    “爸,樓上是我們住的地方,這……”父親忍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你們住的地方怎麽了?難道就幹淨了?”外公雙眼再度一瞪道,“既然是看風水,當然是要全部看過來的,就看個下麵能看出什麽名堂來?”


    我被外公的吼聲嚇得下意識抬頭看了他一眼,剛好看到父親垂放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


    我不由心生憐憫,可憐的父親,有怒不敢言啊!


    “爺爺,您別這麽激動嘛,爸他不是反對您的一片好心,隻是讓陌生人看到自己比較私密的空間,難免會有些膈應!如果媽媽在家的話,她就更不喜歡別人進他們的房間了!”唐婕搬出了母親。


    外公的臉色果然稍微緩和了一點,但還是哼了哼道:“你媽要是好好的,小妤也還在世的話,我犯得著跑來女兒家多管閑事嗎?還有你大哥,還沒結婚呢,就把一張英俊的臉給毀容了,難道你們就都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跟你家的風水有關係嗎?”


    隨著外公左一句風水,右一句風水的說出來,我心裏算是明白了。


    那個王道長恐怕不是真的會驅邪捉鬼之類的,隻是借著看風水的名頭,想要來我們家糊弄點錢吧。


    不然,給唐妤做道場的事情跟家裏的風水完全不搭噶,不是嗎?


    “爸,我們不是不相信風水,也不是不知道您的一片好意,隻是,現在招搖撞騙的假道長太多了,我們總不能沒有防人之心吧!”父親無奈的道。


    “防什麽防,人家修道的人,講究的是天人合一,九九歸一,錢財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的!昨天王道長給我們家看風水,就分文未收,隻講個緣分的!難道你們家就特別金貴些,怕人坑你們的錢?”外公再度吹胡子瞪眼的道。


    看穿那個王道長跟丘道長叔侄不是同一個類型的道士之後,我心裏放鬆了一點,對於外公這樣的行為就有種啼笑皆非的感慨了。


    父親和唐婕看起來也是無計可施的樣子,我們就隻能陪著外公幹坐著,等著那王道長將整幢樓都查看一個遍。


    ——


    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那王道長終於從樓上下來,一邊捋著幾根山羊胡,一邊道:“唐先生家的風水還是很不錯的,當初建造這件主宅的時候,應當是請當時德高望重否先生看過的吧!”


    我看到的父親不著痕跡的抖了抖嘴角,淡漠的道:“這是祖先留下來的房子,我倒是沒問過!那既然道長覺得我們家的風水不錯的話,那就請道長先回吧!”


    父親這是忍了很久,終於揚眉吐氣,開門見山的要送客了。


    我偷偷拿眼角餘光看了外公一眼,就見他一張老臉很是難看瞪著王道長道:“你剛才不是還說這裏邪氣衝天,可能有鬼祟橫行嗎?”


    那個王道長倒是沒有被父親的不悅逐客和外公怒氣影響,安若泰山的道:“唐先生和老爺子你們別著急,貧道話還沒說完呢!”


    還貧道呢,當這是在演電視劇呢!


    我在心裏吐槽了一句。


    “那你就快說,別磨磨蹭蹭的,老頭子是個急脾氣,最等不得人婆婆媽媽的!”外公急道。


    王道長對著外公禮貌的點了點頭,再看向父親道:“唐先生是不是才認回一個女兒?”


    這是在說我?


    我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那個王道長。


    正巧,他也正好看向了我,指著我問道:“是這位小姐嗎?”


    父親也看了一眼,冷淡的道:“我唐家認回十多年前失散的女兒,這是南城眾所皆知的事情,道長不會是想說是你自己測算出來的吧?”


    “的確是我自己測算出來的!”那個王道長臉不紅氣不喘的道。


    “王道長還真是神機妙算,連南城人人皆知的事情都能測算出來?”唐婕嘲諷了一聲道。


    這個王道長要不是臉皮厚到極致,那大概就是天生少根筋,居然聽不懂唐婕的嘲諷一樣,還得意的道:“小姐過獎了!”


    唐婕直接無語的翻個白眼,我也差點沒忍住的想要笑出來。


    隻有外公板著一張老臉道:“王道長是世外高人,昨天才來的南城,當然沒有聽說過你們已經冷了好久的家事了!道長,你繼續說,你還看出來什麽了?”


    “嗯!”王道長對著外公點了點頭,又指著我道,“小姐的生日是鬼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吧!”


    王道長這句話話音一落,我頓時震驚抬眸看著他,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腦子裏,不期然的響起那天容煙當著母親他們的麵指出我生日的事情,後來是冥雋消了大家的記憶。


    “鬼月陰日陰時出生又怎麽了?”外公問道。


    “我好像聽說過這樣的說法!”唐婕一臉茫然的囁嚅道。


    我心裏更是一跳,下意識的看向了父親,有關於我出生年月日的事情,父母一定是最清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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