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藥味圍繞著這座沉鬱莊重的宮殿,這是太後所居住的宮殿。


    一眾妃子站在鳳榻之下,床上躺著一位古稀老人,雖然身穿綢絲繡鳳的衣衫,但那衰敗的臉色和灰白枯燥的發絲無一不昭示著這位老人沉沉的暮氣。


    一雙手輕輕撩開鮫絲香雲紗帳,皇後端著一隻碧青色的湖光水色玉碗,裏麵盛著濃濃的藥汁。


    “母後,喝藥了。”皇後白格薇隻穿著一身素雅的衣裳,銀絲織成的繡鳳在她身上蜿蜒環繞。


    民間傳聞皇後白格薇溫婉之至,如清風如柳絲,那溫軟的性子中卻又包含著剛烈忠貞,從她冒死舉報白家策謀造反之事就可一品,而她被皇帝冊封了鳳後之位卻又對原皇後白惟心有存愧念,始終不肯享受皇後禮製,在聽聞原皇後在大漠暴斃身亡後更是在宮中慟哭三日。


    一旁身穿金貴的皇貴妃看了一眼藥碗,嗤笑一聲:“姐姐,你這是什麽藥,聞起來居然那麽苦澀,太後娘娘年事體弱受得了嗎?”


    皇後看了一眼囂張的皇貴妃,依舊柔聲道:“這是宮內最好的太醫開的藥,莫要胡說。”


    “看來這禦醫坊真沒什麽好東西了,怎麽能讓老祖宗受那麽大的罪!采芷,去將我帶的東西呈上來。”皇貴妃趾高氣揚地傳喚了一句,又對著皇後笑了笑,眼裏盡是高傲之意:“我那也沒剩多少好東西了,就皇上以前賜的那些老山參,什麽千年百年的臣妾也不懂,隨便找來了幾隻給太後補補湯喝,若是姐姐想要,也盡可向我要就是了。”


    話中滿滿都是得意之色,而底下的妃子卻沒人覺得差異,因為這些話常常能在早晨朝見皇後時聽到,大家都已經司空見慣了。


    皇後輕輕呼出一口氣,將簾子搭下,又轉頭吩咐下去:“都出去吧,別打擾太後休息。”


    眾人都依言退下,皇貴妃看著皇後這一副清心寡欲雲淡風輕的臉色頓時也覺得無趣,便也退下回宮殿去了。


    當眾人走光,隻留皇後和她的心腹緩緩走向回宮的路途之時,白格薇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中閃過淩厲之色。


    “娘娘,皇貴妃今日真是太囂張了!”心腹紅藥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忿忿不平地抱怨著。


    白格薇看著遠處湖中凋零枯敗的荷葉,冷冷地說:“她那是太蠢了,哼。”


    “那咱們,就由著她欺負嗎!”紅藥皺著眉頭,一臉憤恨。


    “你懂什麽?”白格薇看也不看她,隻是攏了攏耳旁的鬢發。


    “可是!聽說田右丞最近又權利得勢了,那皇貴妃的架子氣焰豈不是又更大了一些?”


    白格薇冷笑了一聲,眼中仿佛淬入了冰霜,凜冽之極:“蠢貨,你忘記白家是怎麽亡的嗎?白惟心又是怎麽死的嗎?”


    當年白家聲勢浩大,隱隱有稱王霸世的陣勢,民間更是流傳著“隻識白、不識皇”的民謠。


    紅藥怎麽不記得,當年就是她按照皇後的吩咐,將白惟心一步步逼瘋、一步步弄死的。


    雖然如今田家還遠沒到那種地步,但是這虛張聲勢的架勢學的可一點也沒拉下。


    那個男人,那個九五之尊的男人,在多年前她就已經看透了,他可以因為一時興起給予某個人世間最難抵的寵愛,也能在一夕之間覆滅所有的恩澤,因為在這個世上,他愛的永遠隻有自己。


    白格薇長長地抒出一口氣,看著霧色消弭於空氣中。


    “你知道我為何能坐上皇後這個位置嗎?”她淡淡地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紅藥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不是因為皇上愛我,是因為——”白格薇頓了一下,接著開口,“我身邊沒有任何人了。”


    沒有家族,沒有權勢,也就沒有憂患,皇帝樂意將這朵貌似毫無攻擊力的嬌弱的花朵養在鳳位,日夜看著,就算沒有水分的澆灌也能讓它熙熙攘攘的長著,因為她在他眼中是沒有任何、任何利用或堤防的價值。


    “可是,我們不是還有——”宮女猛然想起一個人。


    “住嘴!”皇後厲聲喝止,隨後暗了暗眼神,低聲威脅道:“不要說出那個名字。”


    天地間一片肅殺之色,呼嘯的風卷起這琉璃瓦下的雀鈴,一種荒蕪的氣息彌散在這華麗的宮闈之中。


    “……辰兒可在禦書房等著了?。”半晌,皇後輕輕地轉移了一個話題。


    “回娘娘,已經到時辰了。”


    白格薇拂袖,朝著二皇子宮辰讀書的地方走去,紅藥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沒再敢出聲。


    可白格薇貌似平靜的精致麵具下麵,早已顫動起一圈圈漣漪,而那漣漪中央浮現出的,卻是一個還未說出口的名字。


    ——方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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