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淅瀝,而他踩在地上皮鞋的聲音,在阿薩耳裏聽來,分明是敲擊在她的心口之上。


    蘭斯停在了她的車前,那雙鬆綠色的眼眸掃視了一眼車內的兩人,嘴角的笑容越豔麗起來。


    蘭斯看著木晚晚,從她蒼白的臉色,到緊繃的嘴角,他嘴角勾起一抹堪稱溫柔的笑意,那笑意看在木晚晚眼裏,分明就是諷刺。


    自不量力。


    她似乎聽到他這樣對她說。


    蘭斯緩緩轉過視線,看向阿薩。


    他眼眸很溫柔,阿薩看著他嘴唇動了動,說了一句話。


    雨聲太大了,而蘭斯的聲音太輕,她坐在車內,本應該是聽不見的。


    可是她卻聽得安安楚楚。


    蘭斯對她道:“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背叛我。”


    不……


    不……


    我怎麽會背叛你呢?


    蘭斯少爺,阿薩從未想過背叛您。


    阿薩很想對他這樣說,可是她一動不動的坐在駕駛座上,已經精疲力竭了。


    她看到了蘭斯看著她的眼神,那分明是看待死人的雙眸。


    在她選擇帶木晚晚走的那一刻,這個男人就沒有決定要原諒她。


    她不是木晚晚,不管怎麽做,都會得到他的原諒。


    她……她隻是他養的一條狗。


    而現在這條狗,不僅背叛了主人,甚至要帶著主人的愛人逃跑。


    如果是你,你會原諒這條狗嗎?


    蘭斯看著阿薩平靜的臉,他眼底帶著一絲冷意,緩緩蕩漾開來。


    他在等她一個解釋,而她卻什麽都沒說。


    他的麵容平靜無波,阿薩卻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失望。


    她心頭像是哽住了一般難過,她從未希望他露出這種眼神……


    蘭斯沉默不語,揮了揮手。


    站在他身後幾個保鏢走過來,打開了車門。


    兩人把木晚晚從副駕駛座上拉了下來,“放開!”木晚晚極力掙紮,卻低擋不住幾個成年男性的力氣,徑自被扯了下去。


    她被帶到了蘭斯身邊。


    男人那張雪白的臉緩緩轉過來,對上她憤怒又無力的眼眸,他眸內平靜無波,看著木晚晚幾乎可以稱得上怨恨的表情,有些迷惘的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要離開?


    為什麽要背叛我?


    我對你們不好嗎?


    他的母親叫他怪物,他喜歡的人千方百計要逃開他,他以為最衷心的保鏢背叛了他。


    這天底下,有什麽東西是永恒的?


    就連母愛都不可相信……更何況別人的人性。


    蘭斯以為自己早就看透了這些,可是親眼看到阿薩的背叛,還是讓他感到痛心。


    他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心緒依舊會產生變化。


    他的表情迷惘的像是一個無辜的稚兒,木晚晚看了,卻隻會覺得害怕。


    他問她為什麽?


    他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裝糊塗?


    “因為我討厭你。”她看著他的眼,非常認真的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討厭你。”


    她的聲音非常甜美,她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


    蘭斯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說討厭,竟然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痛苦的幾乎要讓他狂。


    他的指尖微不可聞的顫抖了,他輕聲道:“可是我喜歡你。”


    長久以來困擾他的問題終於迎刃而解。


    他在緬甸的時候,為什麽會放過她?


    為什麽會執意留下她?


    為什麽會在她看著別的男人的時候生氣離開?


    為什麽……


    為什麽會在她說討厭他的時候,感到傷心難過。


    隻是因為,他喜歡她。


    這個原因如此簡單,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視了。


    這喜歡來的是如此的莫名其妙,讓他措手不及,他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這種鬼話,但是見到了這個人,他卻認為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總結。


    “我喜歡你。”他心緒穩定下來,鬆綠色的眸子帶著一絲堅定,“我喜歡你。”


    應該沒有任何人能把告白的話說得像是威脅了……


    木晚晚聽著他的告白,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個蘭斯跟五年前的蘭斯何其相似,一邊說著喜歡,一邊傷害她……


    以愛為名的傷害,就能原諒嗎?


    “可是我不喜歡你。”她咬著牙,低聲道,“放我走!”


    “不行。”男人斷然拒絕道,“既然我喜歡你,你就要永遠陪在我身邊。你敢走,我就打斷你的腿。”


    “……”


    這句話又何其耳熟。


    木晚晚無言的看著他,五年了,這個人,確實是,什麽都沒有變化。


    打斷我的腿?


    蘭斯,或許你已經忘記了,可是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當初是如何打斷我的腿的……


    如果這就是你的喜歡,那我應該是天底下最悲慘的人了。


    雨越下越大,幾乎沒有要停止的架勢,擋著蘭斯頭頂的那把巨大的黑色雨傘似乎也擋不住那淅瀝瀝雨滴了。男人綠色的眼眸在


    男人鬆綠色的眼眸在青山綠樹之中更顯蔥翠。那是一種無機質一般的綠,像是野獸潛伏在森林裏,讓人無端的感覺到緊張和危險……


    木晚晚在他的注視下,臉色越蒼白起來。


    “你怕我。”蘭斯看著她緊抿的雙唇,和蒼白的臉頰,有些憂傷的說道,“我對你這麽好,你為什麽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這個人,前麵才說要打斷她的腳,現在又說不會傷害她,正當她是傻瓜嗎?


    “我剛才那樣說,隻是嚇唬你的。”


    “……”木晚晚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會。”


    因為你曾經就那樣做過。


    你連自己做過什麽事情都忘記了,不是嗎?你曾經到底對我做過什麽事,我差點死在你的手裏。那一個月,對她來說是無比的黑暗,或許在他的心裏,反而是充滿樂趣也說不定。


    玩弄一個人,看著那個人走投無路,崩潰,對這個男人來說,或許是非常值得玩賞的事情。


    就像是現在一樣,他明明知道阿薩會帶她逃走,他卻什麽也不說,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當初也不是那樣嗎?故意讓別人給她假情報,看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逃跑,然後親手斬斷她的所有希望。


    還美名其曰,是她的錯。


    是她要逃跑,讓他不得不懲罰她。


    多麽大義凜然,多麽可笑!


    這個男人一點沒變,又狡猾,又殘忍,卻偏偏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試圖讓人對他卸下心防。


    有可能嗎?木晚晚心裏冷笑。


    隻要看到這個人的眼睛,就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一個人。


    蘭斯聽著木晚晚說著“你會”,他感到了被冤枉的委屈,“你就不能相信我嗎?我們認識的這段時間,我起碼沒有傷害過你吧?”


    “嗬。”木晚晚輕聲冷笑了一下,“你難道不覺得,你現在就在傷害我嗎?現在看見你,就是對我的傷害!”


    蘭斯的眸孔劇烈的收縮了一下。


    站在他身後給他撐傘的保鏢整個人緊繃起來,他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殺氣從他身上一逸出,就在他以為蘭斯要動怒的時候,男人那股殺意卻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保鏢有些驚訝的看了蘭斯一眼。


    在他印象裏,他從來沒有看到他的主人為了誰而壓抑過自己的脾氣,這個人我行我素,向來是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生氣了就殺人,高興了就出去玩,他脾氣乖張,卻有那個資本。


    此刻卻為了木晚晚而熄火了。


    保鏢隻覺得心驚膽戰。


    怪不得阿薩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把人送走……


    怪不得……


    實在是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對蘭斯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雨越下越大,木晚晚整個身子都被打濕了。


    衣服被黏在身上,長也蜿蜒的貼在背後,她一張雪白的小臉被凍得青,卻依舊不肯認輸的,倔強的看著他。


    她大而明亮的雙眸裏麵,似乎有一簇火種在燃燒,不……或許燃燒的並不是她,而是葉說不定。


    要不然,為什麽他的心像是被灼燒了一般痛苦?


    被另一個人視為傷害,竟然可以讓他感覺到如此痛苦,就連蘭斯也意想不到。


    他很想伸手去碰觸她,擋住她看著他的雙眸,他竟然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忍受她眼底對他的怨恨和厭惡了。


    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浮現出來,這陰暗的天空下,他眼前似乎又飄過一朵白色的小花,一張笑顏如花的臉從眼前一閃而過,那張臉跟麵前的木晚晚重疊,讓他有那麽一瞬間,分不清現實還夢境。


    森林,竹房,還有麵前的女人……


    那一直迷霧飄渺的夢境,似乎一下子清晰了許多,他心跳劇烈的跳動了一下,抽筋一般痛苦起來。


    蘭斯麵色一變,那像是夢境一般的幻覺一下子退散了。


    他抬起眸子,盯著木晚晚,一字一句道:“五年前。我們見過麵吧?”


    “沒有。”木晚晚毫不猶豫的回答。


    “竹房,山,水潭……”他每說一個詞,木晚晚的臉就越白了幾分,他微微眯起眼,然後道,“紋身。”


    “……”木晚晚身子一晃,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步,手臂卻突然被蘭斯伸出的手拉住了。


    “你……後背上的紋身,還在吧?”男人的麵容很奇怪,帶著驚異和猶豫,而握住她手腕的手卻毫不鬆懈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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