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令主帶著別雲令前來道明來意,按照黑衣鐵衛的規定,是要和十二迦羅逐一對決,全勝才能成為新任令主,可誰知令主說時間緊迫,來不及一個一個上,便讓他們一起……本來迦羅們還氣憤來人如此大言不慚,哪知隨後就被令主的式微劍震懾的心服口服……”阿元說起來一臉的崇拜和向往,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日的盛況一般,說罷尤嫌不足的強調道,“姑娘不知道,別雲山莊的十二迦羅作為鐵衛的首領,武功都是不弱的,否則別雲二字也不會在江湖上有這樣的聲望……”


    陳蓉挑了挑眉,一臉的不在乎,但心裏卻是十分的震動,蘇易功夫好她是知道的,卻沒想到好到了快要稱霸武林,一個皇太子不好好學習治國,把武功練那麽好有什麽用?難怪……忽然想起當初在景行居看到的那一排排兵書策論……


    那人可能不隻是武功好而已吧?


    “還有八十多個死士……十二迦羅都不出手相助麽?”當日因著別扭理所當然的認為之所以不見十二迦羅,是蘇易故意賣慘,陳蓉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沒發現心底深處那一點點隱秘的期待。


    “這是就任令主儀式的一部分。”阿元說道。


    “那不是皇帝派來的嗎?”陳蓉險些咬了舌頭,滿腹疑問也滿心歡喜,原來那日並非為了設計自己,忽然又有些內疚冉冉升起……那人連解釋都不解釋……


    “湊巧吧!就算皇帝不派人來,按照規矩,也要派出鐵衛來代替,隻有浴火涅槃才配成為鐵衛的令主,當然若是自己人可能就不會這麽血腥了……”阿元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似乎並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麽不對,大約在別雲山莊所有人心裏,他們的令主根本不是人,是神,所有什麽都能戰勝。


    陳蓉默然,難怪蘇易盡管行事如舊,可神色一直懶懶的,還道他故意作態,卻原來是真的疲憊……那一日他踏屍走來,她隻看到了勝利的結果,卻不知道在這之前,他是如何在生與死之前徘徊的,阿元說的輕巧不過是帶著對高高在上的令主崇拜的心情,但是她知道,哪有什麽輕而易舉呢?那些人都死了啊,麵對生死都是在拚命,不過是蘇易僥幸拚贏了罷了。


    “那他……現在可休息了?”陳蓉猶疑了下問道。


    阿元端來一碗粥遞給坐在桌邊的陳蓉,聽言搖了搖頭,“令主從昨夜到現在都在摘雲殿議事。”


    這人真是的,有什麽事重要到連覺都可以不睡?陳蓉喝了一大口粥,卻被粥裏的藥材味嗆到,“咳咳——這是什麽粥?”


    “這是令主親手為姑娘熬得龍骨粥,放了十幾種名貴藥材呢……姑娘可要多喝點,別浪費了令主的一番心意。”阿元對蘇易的崇拜簡直如滔滔江水,隻要和令主有關的,她就會自動開啟狗腿模式。


    “……”陳蓉忽然有些慚愧,蘇易昨夜氣成那樣,還有心胸給自己熬粥,難為自己一直在心裏腹誹他……


    “阿元,你說我是不是該投桃報李下?”陳蓉喝掉阿元再次遞來的藥碗,一口幹掉,吃飽喝足忽然神秘兮兮的朝著不明所以的小丫頭勾了勾手指。


    阿元怔了怔,隨即一雙眼快要彎成兩道線,說道,“要的要的……”頓了頓,笑得如同偷了腥的貓兒,“姑娘有一天若是能和令主同鴛帳,阿元惟願與你們疊被鋪床!”


    陳蓉後悔問她了,不由得撫了撫額,想不到這高手林立的別雲山莊還能養出這麽個妙人來……還讓她給碰到了,實在是三生有幸,嗚呼哀哉……


    陳蓉被阿元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了起來,盡管蘇易再三交代她不可受寒,那也不用將她打扮成一顆粽子啊……


    站在廚房門口,陳蓉使勁甩了甩胳膊,以確保這身行頭不至於阻礙她一會的發揮。


    “姑娘,您何必親自過來,您想做什麽告訴奴婢就好了,奴婢幫您做!”阿元一路都在嘮叨,即使到了廚房門口仍舊樂此不疲。


    陳蓉擺了擺手,禮尚外來的事情再假手他人就太說不過去了,“讓開點——”


    “姑娘——”阿元一臉為難,向後退了半步,將廚房門堵住,“姑娘還是回去吧,這天怪冷的……”


    陳蓉覺察出不對勁,故意戳了戳阿元的肩膀,“不是你說的,很讚同本姑娘投桃報李的嗎?”


    阿元笑得比哭還難看,“奴婢哪知道姑娘您這桃子是要來廚房摘呀……”


    “我為什麽不能來廚房?”陳蓉一邊反問一邊閃身往廚房裏鑽去。


    徒留阿元一個人又是頓足又是捶胸,最後隻得沉痛萬分的跟了上去。


    “多謝阿嫂幫忙,我自己來就好了。”


    廚房裏傳來女聲十分耳熟,陳蓉頓住腳步扒頭看去,卻見鵝黃裙袖晃動,如同振翅的彩蝶於花間起舞,待看清那忙而不亂的身影後,不由撇了撇嘴,還道是誰原來是袁尺素,遂低聲嘀咕道,“不用問定是來下廚獻殷勤的……”


    聞言,阿元有些無奈,心道:姑娘啊,那您來這又是看風景的嗎?


    就在此時,袁尺素也看見了陳蓉,不由得扔下手裏的擀麵杖,叉著腰道:“你來做什麽?哦……我知道了,你要給行之哥哥下毒是不是?”


    本來,陳蓉一直都不想和這位將軍府大小姐一般見識,可是不知為何,近來脾氣越發暴躁起來,尤其聽袁尺素左一聲行之哥哥,右一聲行之哥哥,她就十分的窩火……


    陳蓉一步步走進廚房裏間,看到砧板之上整齊的陳列著一排排貓耳樣的餛飩,每一個都差不多大小,正好可以一口吃下,“很用心嘛……”


    袁尺素不屑的抬了抬下巴,“我和行之哥哥青梅竹馬,他什麽時候想吃什麽,什麽時候又想做什麽,我都了解——啊,你幹什麽?”


    袁尺素話音未落,卻變成了驚呼,隻因前一刻還對著砧板讚歎的陳蓉,忽然抬手掀了案板,接著隻聽一陣劈劈啪啪,廚房桌案上的大小瓶罐盡數落地。


    聽著袁尺素憤怒的驚叫,阿元以手遮眼,不忍直視……


    “啪——”的一聲,是蘇易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桌上發出的響動。


    袁尺素趴在一旁肩頭無聲的聳動,發出低低的啜泣聲,聽起來很是壓抑,玄光搖了搖頭,“袁小姐這是被嚇得不輕啊……”


    “我還真是小瞧了你,這才幾天不到,就將廚房砸了?”蘇易不怒反笑,隔著廳裏的圓桌問下立在門口處的某女。


    陳蓉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互相擺弄著,對蘇易的話語視若罔聞。


    “生著病都不消停……尺素在廚房也能惹到你?”蘇易繞到她麵前,捏住她的下巴強行抬起,“這是做什麽?不在乎?”說著冷笑出聲,“是啊,你陳氏阿蓉在乎過什麽?不過是砸了一個廚房麽,便是人隻要你想毀,怕是也會毫不猶豫的去毀掉!”


    聞言,陳蓉終於有了反應,用力打開蘇易的手,回以同樣的冷笑,“是,袁尺素在為她的行之哥哥做餛飩,現在被我給毀了,怎麽打算讓我償命麽,為你的餛飩?”


    話音方落,蘇易已卡住她的脖頸,眸子裏像是狂風刮過一般,凜冽異常。


    陳蓉隻覺那手如鐵,徹涼入骨,覆在肌膚上刺得她渾身忍不住顫抖,下意識閉了眼睛,卻沒等到意料中的窒息。


    蘇易就這麽舉著手臂僵持著,過了許久,直到身上的戾氣自行泄盡,才放開手緩緩開口,“以後記著,離尺素遠一點。”


    “那你可要看好了——”陳蓉兀自不肯退讓,“說不定哪天被砸的就是她的小腦袋……所以你最好讓她也離我遠點。”


    聞言,袁尺素的啜泣聲更加嚴重,“行之哥哥,我討厭她,討厭她——”


    蘇易望了一眼依舊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某人,又看了看兀自哭聲越來越大的袁尺素,捏了捏眉心道,“傳我令下,以後誰也不許再靠近廚房半步,違者一應看守盡數打斷腿送去極刑司。”


    說罷,蘇易便頭也不回的走了開去,見他走遠,阿元這才上前拉了拉陳蓉的衣袖,“姑娘咱們回去吧——該……該吃藥了。”


    經過今天這一遭,她可再不敢多嘴,眼前這位隻半天就鬧出那麽大動靜,真希望以後的日子都在房間裏過才好。


    陳蓉被變相禁了足,隻因隻要她一說出門,阿元就以死相逼。


    “這外頭怎麽那麽吵?”陳蓉百無聊賴的倚窗而站,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遂出口相問。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低啞的聲音如同琴弦和鳴,繞梁不絕,卻讓聽者渾身一顫。


    陳蓉機械的回過頭來,“阿元呢?”


    蘇易今日穿了一襲暗紅色拽地錦袍,衣擺處用同色的絲線繡著大片簇擁盛放的牡丹,明暗交錯如火如荼,領口和袖口卻是用金線勾勒出簡單的雲紋,簡潔與繁複遙相輝映,既有著高山流水的寫意詩情,轉眼間又可化作華麗雍容的富貴風流……


    隻見他就這麽懶散的倚在門口,墨發筆直的垂到胸前,“被我打發回翎環了。”


    “哦。”陳蓉沒有多問,十二迦羅是蘇易的人,他要他們去哪裏不需要經過自己的同意。


    見她如此,蘇易今日心情很好居然沒有生氣,反而笑著解釋道:“隻因我們要出門,帶著她不方便,你若喜歡阿元,等到忙完這一陣,我讓她繼續伺候你。”


    今日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陳蓉難以置信的望了望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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