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大篇話語,陳蓉消化好久才鬧明白,不由得垂了眼睫,“你知道的,過去的事情我不記得,雖然我要說那些事和我無關很是不講理,但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我真的不清楚,甚至我覺得我根本不可能做過什麽傷害你的事……畢竟一些零星的記憶裏,我總是因為見到你而心生喜悅……”


    說著陳蓉兀自斟了杯冷茶,飲了一口,“你的樣子讓我很受傷,甚至我比你還要害怕自己想起過去……我怕我要為那些我根本不記得也不想記得的事情負責……是不是很沒出息?但是我就是怕……可不管我怕也好我失憶也罷,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縱然我不記得也是要承擔的。”


    蘇易一麵聽,一麵接過陳蓉手裏的茶杯,就著冷茶自顧自的呷飲著……“所以,你想怎麽樣?”


    “我——”


    “啪——”蘇易手中的茶杯碎裂,濺起的茶水沾濕了袍裾,“你果然是沒有良心的,嗯?”


    上前一步擒住她的手腕帶進懷中,另一手按住她的後腦,唇狠狠壓了下去……蘇易仿佛用盡了力氣恨不得將懷中之人吞入腹中,明明該是風花雪月,交頸旖旎的畫麵……偏偏被他演變成了一場惡戰,既痛且悲,卻誰也不肯相讓。


    直到有血腥味蔓延出來,蘇易這才收手,擦了下唇角,看著手上沾染的殷紅,眸色明暗不定。


    陳蓉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忽然覺得他倆之間的事情好像越來越亂,“我們好像應該換個話題了……”


    “……”蘇易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撫了撫額,卻是回答了她之前在馬背上問出的問題,“別雲山莊其實便是黑衣鐵衛的棲身之處,多年來他們隱匿江湖,不過是為了找尋真正的主人。”


    別雲山莊並無主人,隻有十二迦羅作為首領,每人領一旗鐵衛,所以令人聞風喪膽又心生向往的黑衣鐵衛一共有十二旗之多,他們分布天下,如藏了利爪的睡獅,等待重新引領他們的人出現,然後一呼百諾……


    “黑衣鐵衛……”陳蓉重複道,讓她覺得十分耳熟,“啊……鐵衛令,鐵衛令是不是便是這別雲山莊的?”


    “嗯……你當初所繪的便是這個。”說著蘇易自懷中取出一枚黑金令牌,花紋繁複做工考究,果然和當初陳蓉所畫一般無二,“江湖盛傳積雷山五絕寨的三當家便是這黑衛令的主人。”


    聽他提起葉逐雲,陳蓉渾身一凜,眼前又一次浮現出那雙帶著哀戚的桃花眼來,“所以你殺了他便成了新的主人?”


    聞言,蘇易冷哼一聲,“他麽?若他是黑衣鐵衛的令主,又豈會淪落到被流放北荒?當年葉家先祖創立黑衣鐵衛的時候,便定下規定,鐵衛隻從強者,經過數代,如今的鐵衛早已不認葉家,而鐵衛令……”說著,男子譏誚而笑,“一塊死物而已,在葉逐雲手裏不過一個念想。”


    “咦?即是他先祖,沒有道理不留給子孫啊……”陳蓉狐疑道。


    “真正的強者隻會服從強者。”蘇易拍了拍陳蓉的後腦,一隻豆大的小蟲自她發間驚飛而去,漆眸洞黑如墨,不動聲色的撫了撫其淩亂的發絲,“想成為強者哪有那麽容易?葉逐雲能在江湖上以令主身份震懾多年,別雲山莊從未撇清關係,已是對這位葉家後人莫大的恩惠了。”


    “那你殺了葉家後人,他們竟還會奉你為主?”


    “你心疼他?”蘇易避重就輕,危險的眯起鳳眸問道。


    不知為何,陳蓉覺得每次提及葉逐雲,蘇易總是有意的回避……索性換了個話題,“你是如何成為令主的?”


    蘇易沒有詳細的提及自己是如何令別雲山莊十二迦羅臣服的,隻笑道:“想知道嗎?明日我們到了別雲山莊,你親自去問他們豈不更有趣?”


    這人……想被人誇也不用如此委婉吧?


    馬車轆轆,陳蓉是被一陣壓抑的低咳聲吵醒的,昨夜她趴在桌子上和蘇易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什麽,然後就睡了過去,不知為何現在竟是在一輛馬車上。


    揉了揉眼,便看見蘇易曲起一條腿依靠著車窗而坐,一手握拳抵在口鼻處,低低的悶咳,盡管聲音極盡克製,卻還是能讓人聽出撕心裂肺之感,轉頭見陳蓉醒了過來,才一開口便又是一串細碎的咳聲。


    陳蓉對自己此刻的所在並不意外,隻是支起身子,上下打量蘇易,“你的毒是不是沒有徹底清除?”盡管刻意掩飾,這些日子下來,她還是發現了些端倪。


    蘇易一麵擺了擺手一麵兀自猛咳,仿佛要把之前隱忍下的咳意盡數釋放出來。


    陳蓉起身四下查看想要尋杯茶給他,卻意外看到車上除了自己還睡著一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撇了撇嘴,“袁尺素還沒有醒過來?”


    蒼穆果爾下了極重的迷藥給她,睡了一天一夜竟還沒有轉醒,如今想想當時他若是要殺人滅口也是輕而易舉,隻是不知道為何,卻沒有這麽做。


    “蒼穆做事一向小心,潛入大武已經是很冒險,所以不想節外生枝,否則玄光和尺素怕是早就沒命了。”蘇易終於緩過一口氣來,輕聲言道,蒼白的麵容由於方才的猛咳還帶了尚未退卻的潮紅。


    陳蓉摸索到茶杯,摸了摸尚帶餘溫,便塞到蘇易掌中,“你還沒回答我,你的毒是不是沒有清除徹底?”


    蘇易聞言笑了笑,“不過咳嗽幾聲無礙的……我很好,你放心。”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結,除了窗外馬蹄發出的踢踏聲,再無半點動靜,過了許久,陳蓉才再次開口,“我有什麽不放心的……身體是你自己的……”


    想了想之前蘇易毒發的樣子,如今看起來除了偶爾咳嗽的厲害,也沒其他的症狀,或許真是自己想多了吧?


    正說話間,袁尺素忽然嚶嚶一聲輾轉而醒,雪亮的眼睛如皎潔的星子,燦爛無暇,望著蘇易便如一汪清泉,仿佛隨時都可能溢出水來。


    陳蓉有些豔羨,到底是位貴小姐,年紀和自己看上去相仿,可這般嬌憨純粹的情態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任誰看了都會心動吧?


    許是陳蓉的眼光太過不加掩飾,才悠悠轉醒的袁尺素一回頭便和她的目光對個正著,上一刻還顧盼生輝、明亮透徹的秋水美目瞬間蒙了一層極度的厭惡和防備。


    袁尺素伸出素白瑩潤的小手纏住蘇易的袍袖,“行之哥哥——是她,我看到她和那個西涼裝束的男人神神秘秘的說了什麽,好像很熟的樣子,然後我就被暗算了。”她自幼長在軍中,認識西涼的服飾不足為奇。


    “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的,袁小姐——”不待蘇易開口,陳蓉率先開了口,“你不過是高床暖枕的睡了一天一夜,我可是被劫持誒。”


    “劫持?”袁尺素眨了眨眼,滿臉都寫著不相信,“你自己說的誰看見了?再說你現在不也好好的?天知道你們有什麽陰謀!”


    她並不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隻道是陳蓉勾結旁人故意整她,因而一臉委屈的撲倒蘇易跟前,不依不饒道:“行之哥哥,這個壞女人欺負我,你趕她走,趕她走嘛……”


    “好了,昨日給你下迷藥的是西涼國的太子蒼穆果爾,和阿蓉無關。”蘇易直了直身子,卻並未躲開袁尺素的拉扯,看在陳蓉眼中很不是滋味……


    “你叫她阿蓉……行之哥哥都沒這麽喚過我!”袁尺素撒嬌的拉著蘇易,半真半假的嘟著嘴說道,隻是目光掃向陳蓉的時候帶著和她語氣極不相符的恨意。


    “那叫你什麽?婷婷?”蘇易好笑的回道,微揚鳳眸望向一旁,將某女子左顧右盼的樣子盡收眼底。


    “行之哥哥竟然還記得我的小名?”袁尺素很是歡喜的歡呼了一聲,望向蘇易的眼神益發柔情似水起來。


    “咣——”一聲異響自旁邊傳來,蘇易和袁尺素一起望過去,卻見陳蓉捂著迎麵骨兀自呲牙咧嘴,很是疼痛的樣子。


    “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繼續……繼續……”陳蓉縮了縮脖子,狀似無意的轉頭看向窗外。


    蘇易沒有說話,但是眼眸深處的一抹笑卻是再也掩藏不住,方才陳蓉泄憤般的踢向車壁那一腳,他看了個滿眼。


    “主子——到了。”玄光的聲音適時響起。


    馬車停在釜明山頂,十二迦羅麵上依舊戴了赤金獠牙的麵具,一個個垂袖而立,見蘇易下車齊齊拜倒:“恭迎令主——”


    待他們矮身下去,陳蓉這才注意到,十二迦羅身後竟是一座巍峨府邸,朱漆高門,鎏金牌匾,凝聚成的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別雲山莊”四個字高懸在上,被豔陽和雪光交輝的映射下,既清冷又高貴。


    蘇易成為接掌黑衣鐵衛的鐵衛令主以及入駐了別雲山莊成為新主人,這麽兩件大事,本以為儀式一定十分繁複,卻沒想到竟然簡單到真的隻是搬進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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