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用金針……”


    用金針麽……那她對他不又回到那種陌生的感覺了嗎?蘇易有些猶豫,更多的卻是挫敗。


    喟然輕歎,男子將頭埋在陳蓉頸側,直到後者有些昏昏欲睡,才倦怠開口,“我終還是對你狠不下心腸……”喉間發出一絲近乎嘲諷的低笑,“我的心,一次又一次被你踐踏,卻還是巴巴的捧來給你,陳氏阿蓉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他想要設局給她,卻終還是把自己陷了進去,從她揣著汲寒草倒在冰天雪地之中,蘇易便清楚了所謂的請君入甕不過是畫地為牢……


    “蘇易,我不知道我從前做了什麽,讓你如此戒備、痛苦,可是我覺得從前的我一定很喜歡你……”陳蓉伸手將蘇易垂下的長發纏在手上,柔軟的發絲像流水般自指縫傾瀉而出。


    蘇易沒有答言,胸腔裏發出低低的悶哼……


    “我們是不是很小便認識?”陳蓉幽幽續道,“夢裏我看見自己還是個小孩子,藏在角落裏偷看你,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你和袁尺素一起,她說她以後要嫁給你,我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想要殺了她。”


    “蘇易,我喜歡你。”


    “蘇易,我從很小的時候,在你不認識我的時候,就喜歡你。”


    微涼的指撫上她喋喋不休的唇瓣,蘇易映著月光的麵色暗影浮動,眸光晦澀的言道,“你說的很是動聽……”微微俯首薄唇清涼貼住她的耳側,“可是我卻不敢相信……”


    陳蓉剛要開口,便被他的手止住,“即使不相信,卻還是想試一試。”


    “蘇易……”陳蓉望著他有些錯愕,如畫的眉目本該風月無邊,此刻卻是艱澀頹然,讓人跟著心頭揪痛。


    “你說我是不是犯賤?”


    “……”


    “睡吧——”蘇易沒有再讓她開口,側身倒下,蜷曲著身體將頭埋進她的脖頸。


    陳蓉感受著噴灑在自己頸側的溫熱漸漸趨於平穩,而自己卻睡意全無,迷迷糊糊的想東想西,直到東方漸白才堪堪入睡。


    睡夢中似乎聽到蘇易起身,有微涼的觸感自額間劃過……陳蓉下意識的翻了個身,接著便是外間房門開啟的聲音,玄光和蘇易低聲的說著什麽,零星間聽到“太傅”、“京城”,但是強烈的睡意漸漸吞噬了她……


    待到她徹底睡飽已是日上中天,陳蓉這才想起早上迷迷糊糊間,蘇易似乎在跟自己說著什麽……


    “別雲山莊!”陳蓉一拍腦門,那人說要去一趟別雲山莊,自己呢喃著要跟去,不知被他用什麽理由搪塞過去。


    望著站在後院望天的玄光,陳蓉心裏十分納罕,一向跟著蘇易形影不離的人,居然被撂下,蘇易此行若不是因為太過機密就是太過危險……或者兼而有之?


    “別雲山莊是做什麽的?”陳蓉拍了拍玄光,徑直問道,“危險嗎?”


    她不問蘇易做什麽,隻關心危險與否的態度讓玄光神情較以往溫和許多,隻是卻惜字如金,“凶險非常。”


    “那你為何不跟隨保護?”


    “主子不讓。”


    “……”陳蓉氣結,“你真聽話。”


    見她轉身欲走,玄光喊阻道:“主子這般待你,便是旁人看著也是動容,你……你不可以再傷他,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陳蓉聞言腳步一頓,轉首道:“他如何待我了?”


    玄光啞然,“這……”自然是無法和她明說,一時間隻覺得自己真是多嘴。


    卻不料陳蓉不依不饒起來,行至他麵前,探身故作神秘卻聲音一點也不小的說道,“你是說昨夜他抱著我睡了一宿的事?”


    玄光漲紅了臉,正要啐她,卻有人先跳了腳,“陳蓉你這壞女人,你……你不許勾引行之哥哥!”


    行之……行之……陳蓉撇嘴,蘇易的表字,好親密的稱呼,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嘖嘖……


    “你做什麽搖頭?”袁尺素橫到她麵前。


    “脖子痛……”陳蓉眨了眨眼,一麵繞過她身畔,一麵鄭重其事的答言,“昨夜被蘇易硌得……”


    說罷她便快步閃開,全然不理身後女子的暴跳如雷。


    “恭喜你,得償所願啊!”忽然一張放大的芙蓉麵閃到陳蓉眼前,“孺子可教……”


    陳蓉駐足,卻見眼前赫然是昨日那個紫袍男子,直覺額角青筋突跳,“好狗不擋道。”


    男子聞言從善如流的閃到一邊,“給惡犬讓路……”


    “……”陳蓉無心口舌之爭,冷笑一聲便想離開,卻被那人上前一步拉住。


    “你沒完沒了是吧?”想著蘇易的囑咐,加上之前一次不愉快的相遇,陳蓉對眼前男子沒有半分好感。


    “昨日姑娘心情不好,對在下不友善也便罷了,今日姑娘紅鸞星動,喜上眉梢怎麽還是拒人千裏呢?”


    陳蓉無奈扶額,“好吧,你到底想幹什麽?”


    “沒什麽……”男子雙手一攤,“在下穆蒼,敢問姑娘芳名?”


    “我對你叫什麽沒興趣——”陳蓉繞開他往樓裏走,卻被穆蒼再次拉住。


    “且慢——”穆蒼笑得很是神秘,“你可想去別雲山莊?”


    聞言,陳蓉步子頓住,回身疾言厲色道:“你偷聽我們說話?”


    穆蒼倒也沒有否認,反而一臉坦蕩的道:“我是光明正大的聽——你說話聲音又不小……”


    陳蓉第一次覺得麵對一個人這般無力,“真是巧,次次都被你不小心聽到。”


    “所以我們很有緣分。”穆蒼讚同的點了點頭,忽然神秘兮兮的踏前一步,低聲道,“你若是想去別雲山莊尋你情郎,便跟我走。”


    感受到他手勁微微變大,陳蓉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自己說話的聲音並不小,玄光他們卻沒有趕來,情況很是不妙。


    “莫不是怕了?”見她不語,穆蒼略帶嘲弄的開口續道。


    “誰怕?”陳蓉揚了揚下巴,“走就走。”轉身當先而行,微闔的眼簾遮住了眸中的暗色。


    穆蒼勾了勾唇,英氣的麵容因為得意而多了幾分陰鶩。


    大武的北荒收盡惡人,任你作惡多端,朝廷總有辦法可以將其擒住送進地獄……這便是現實,是王法。


    但是在大武還有一個地方,縱然是大武皇室也要給它幾分薄麵,那就是釜明山上的別雲山莊。


    從未有人見過莊主其人,甚至於關於這裏神秘的一切都隻是一個傳聞,但卻從未有人敢去招惹這個神秘的所在……


    提到別雲二字,有人羨慕向往,有人憎惡嫉妒。


    隻因別雲山莊每年除夕這一天會在江湖上放出一枚別雲令,凡是能夠成功搶奪到它的,便會被山莊奉為主人,不論何事任其差遣,直到下一年除夕到來。


    “得到別雲令的人在這一年可以翻雲覆雨,就算想要這天下也是輕而易舉。”穆蒼牽著韁繩走在前邊,身後駿馬上坐著的陳蓉一臉若有所思。


    “怎麽不說話?”穆蒼繼續道,“你的情郎怕是也對那別雲令動了心?今日便是除夕……”


    “那你呢?”陳蓉輕吐一口氣,從早上他們便慢悠悠的走著,如今已快日落,似乎穆蒼故意拖延在等待什麽。


    “我要做漁翁。”穆蒼輕快的答道。


    鷸蚌相爭啊……


    “你就這麽自信?”陳蓉挑了挑眉,蘇易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多年北荒那樣的地方都能隱忍,進而籌謀這天下……會讓別人有機會撿便宜?


    即使蘇易從未和自己表露過他要做什麽,可是陳蓉也不是傻瓜,一個人的野心是掩蓋不住的。


    “那就要看你在你情郎心目中的地位了。”穆蒼笑得很是無害,“就當我幫你試探他了,不必謝我啊!”


    “……”陳蓉緘默不語,仿佛聽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嘖嘖……”穆蒼咂舌,“我到底是應該誇你真聰明呢?還是笑你太愚笨?”


    “本小姐大智若愚。”陳蓉咬牙冷笑,他想看自己如何反應?打馬逃跑?還是跪地求饒?從眼前之人將自己攔住那一刻,她不就已經是砧板魚肉了?蘇易說的沒錯,此人的確危險,隻是沒想到他耍陰耍的竟會這麽光明正大。


    山道疊嶂崎嶇,暮雪初消,遠處寒霧蒸騰一片朦朧,山風夾雜著殘雪刮來,竟裹帶了刺鼻的血氣,若仔細傾聽還能聽見隱隱的鐵器肅殺之音。


    陳蓉緊握韁繩的雙手不自覺得縮緊,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凝重。


    “你別緊張嘛!”穆蒼回頭笑了笑,琥珀色的眸瞳裏一片坦蕩,“事已至此,權當看場好戲,難道不好嗎?”


    好你個大頭鬼……陳蓉翻了個白眼移開視線,卻不小心將遠處的一片血霧收入眼底。


    蘇易的一雙飛揚鳳眸在看到馬上的陳蓉時,染了一層嗜血的暗紅,式微劍斜指地麵,直身與之遙遙相望。


    陳蓉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看到他筆直挺拔的身軀,如鬆如竹,身後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皆是一劍斃命。不知何時他已脫掉了狐裘,廣袖錦袍迎風飛舞獵獵作響,遙遙望去,宛如謫仙浴血,有種亦正亦邪的妖魅蠱惑。


    忽而他抬步前行,漫過遍野橫屍,踏血而來,隨著一步步足生紅蓮,如畫的麵容漸漸清晰起來……


    忽然他薄唇勾起一個近乎諷刺的冷笑,狹長翟眸裏韻著清冷,一瞬不瞬的盯著陳蓉,“我沒死,可讓你失望了?”手中劍被他隨意的拋下,伸手入懷取出一塊玉色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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