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做的什麽孽!”


    李富民這個進城多年的農民工,像被什麽天大的事給壓壞了脊柱一樣,他蒼老的身子一下子佝僂在病床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直沒有出聲的趙宇城冷光閃過眸子,他起身隨手拿起一隻蘋果,走到了李謀的身前,將果子像拋球一樣的往上麵用力一拋。


    果子竄上去,然後墜落下來。


    屋裏的人,沒有一個人去接。


    紅紅的大蘋果“砰”一聲落在了地上,翻滾著往前衝。


    最後碰到了李謀的腳停了下來。


    李謀沒有去撿地上的蘋果,而是拿著自己咬得隻剩下一個核的果子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張病床上。


    趙宇城眸光微閃,突然道:“李富民,子殺父,會遭天遣的。”


    “子殺父……”


    李富民狠狠的抹了一把臉,哆嗦的發出一聲悲愴的聲音:“是,他是我李富民的兒子。就是他要殺我。”


    艾卿看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李謀,他呆呆的看著眼前,失焦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光亮。


    要讓任何人來看看,沒有人會認會這個叫李謀的年輕人有李富民說的那種能力。更沒有那種智商。


    李謀,還真像個不折不扣的智障。


    並且,如果他不是智障,又怎麽會在殺人未果後,又跑回來。


    他的表情,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反應。


    沒有哪個殺人嫌疑犯敢在犯事的地方,跟警察來個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除非,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命。


    艾卿盯著李謀許久,搖了搖頭,看向李富民:“李叔,他是怎麽對你動手的?”


    李富民:“是這樣的,之前的幾年,李謀跟我還挺好的。後來,我帶他來了相城打工,有一天他跑到麻將館來找我,後來就出事了。“


    艾卿:“出什麽事?”


    李富民:“就在出現碎屍後,我發現他變了。有一天,他給我吃了一杯水,然後說帶我去一個地方。我們到了一個全是荒草的地方,他逼我往鐵塔上爬。”


    艾卿略擰眉頭,但還是帶鼓勵地對他點點頭:“嗯。”


    李富民:“我沒有辦法爬上去,然後腦子裏一片空白。然後,我就稀裏糊途的掉下來了。”


    趙宇城聽到這裏,不動聲色的向艾卿遞了一個眼色,艾卿會意的翻了一下資料,如果李富民所說是真的,那李謀就不可能智障。


    現在就要搞清楚李謀的真實身份。


    “李謀為什麽五歲才到你們家?”艾卿簡單的問。


    李富民呆了呆,他歎了一聲表情複雜的看著某個方向,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裏。


    “李謀有一個四川的父親,叫李財對不對?”艾卿直接點題。


    趙宇城給了她一個讚許目光,他一直耳朵聽著艾卿的詢問,眼睛卻關注著李謀的表情。


    直到艾卿剛才那句話時,李謀的神色曾有過0.001一秒的不同。


    但那個連攝影機也捕捉不到的眼神,閃電般的消失在他的眸色裏,很快他又呆滯的看著前方。


    對於李富民所說的一切,他都屏蔽了一樣,無動於衷。


    “是,是有一個叫李財的,其實就是一個同鄉。”李富民的聲音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艾卿,心底冷笑,將手中的兩張身份照片拿出來,遞給李富民看。


    李富民隻略瞥了一眼,當即底下了頭。


    “你們兩個很像,如果說是同一個人,隻怕別人也信的。”


    艾卿盯著李富民的臉,見他欲言又止,她道:“李謀到底是誰的兒子?”


    艾卿從一疊資料裏抽出一張,輕聲念道:“李龍,出生日期1990年1月3號,五歲那年出了一場車禍,後來被鑒定為智障。”


    “他不是智障,他要殺我。”李富民受刺激一樣的叫了起來。


    “好,那我問你,他不是智障,為什麽他會成為你的兒子?”艾卿冷靜的問。


    “我,我……”李富民的話漏洞百出,他一心想報警救自己的命,卻又有著私心,想隱瞞自己不為人知的那些往事。


    “李叔,人命關天,有些事你不說,不代表你沒有做過。”艾卿補上一句。


    李富民情緒不穩的吼了一聲:“我做過什麽?我做了什麽你要殺我?”


    他吼的是李謀。


    而這位演技堪稱一流的李謀,卻像個聽不懂人說話的生物,隻呆呆的看著地麵,沒有半點反應。


    趙宇城見狀,慢慢的站起身,他很客氣的道:“我們就是來看看你,我看你的也累了,休息休息吧。”


    艾卿還想追問,趙宇城卻抬步要走,艾卿愣了愣,不明白趙宇城這是什麽意思。


    等到兩人出去,李富民也沒有再說出一句像樣的話。


    艾卿跟著趙宇城的身後,抻著脖子問:“老師,你不是欲擒故縱吧。”


    趙宇城淡淡道:“當殺人的和被殺的同處一室時,我們能看到什麽?”


    “殺人滅口?”艾卿不寒而栗的壓低聲音道。


    趙宇城掏出手機,從容的點了一個鍵,上麵白光一閃,出現了兩個呆在病房裏的人。


    李謀坐在床上。


    李富民縮在床角,眼神恐懼的看著李謀。


    艾卿暗歎一聲,趙宇城真是膽大心細之人。


    他居然敢把殺人犯跟李富民放在單獨的空間裏。


    他就不怕有意外。


    直播視頻裏的兩個人,一個沉默,另一個喃喃的說:“你是我養大的。我養了你二十多年呀,我不比他對你好嗎?”


    艾卿瞪大雙眼,以為李謀會現出原型的跟李富民扭打起來,最不濟也頂撞老頭子幾句。


    可是李謀卻像是雕像一樣,安靜得像空氣。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把你扔在四川五年時間,可是我不是一有機會就把你接到廣東來了嗎?我供你在外地讀書,讓你能進大城裏工作,比你死了爹……”


    說到這裏時,李富民像是知道有人在看著他一樣,突然的打住了。


    他縮著脖子看了看四周,然後拔掉了手上的輸液,一下子跪倒在李謀的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道:“兒子,我們離開這,我們去一個新的地方生活,這次的事我不計較,求你,求你看在這些年的份上不要殺我。”


    艾卿看得火冒三丈,明明殺人犯已讓李富民指認了,可是卻對這個詭異的人沒有一點辦法。


    他頂著智障的名頭,活在這個世界上,受盡白眼。


    卻也讓他在做某些事情時,有著極大的便利。


    比如當下,便無人能指認他是那個殺父凶手。


    趙宇城在這份長達二十分鍾的視頻裏,看到了一個哀求兒子放自己一條生路的老人,卻一點也沒有發現李謀有任何太大的情緒波動。


    他的安靜,像是融入空氣裏的塵埃,你知道他存在,卻無法捕捉到他的身影一般。


    這是個狠角色。


    趙宇城衝著走路還在看他的小護士說了一句:“303號要換藥了。”


    小護士趕緊的加速往303趕。


    幹警們也跟著往那裏趕。


    他們要去抓捕李謀,同是監視李富民。


    這次出師未利,真的很讓艾卿驚訝。


    趙宇城若有所思的開著車,直到看到某處小店時,他的車突然減速。


    他們的眼前,是一輛白色的豪車,此刻,正停在一家大排檔的前方,看著很不協調。


    像是以前混成乞丐的人,因為一筆橫財而一夜成了有錢人,這會子,要在自己曾經被驅趕和咒罵的地方充當一回土豪一樣。


    於是,便將身價上百萬的車,有模有樣的停在了,消費水平一般的大排檔正門口。


    艾卿側目道:“這有財就是霸道呀,你看看這人行道,還是讓人行的嗎?”


    趙宇城停好車後,有些無意識地挑了一下眉:“我突然想來這家廣東順德店吃東西了。”


    “哦?你請客,那我得多吃點。”


    兩人剛一落坐,艾卿就看到了坐在最敞亮位置上的一個人。


    一身黑尼衣,手指上戴一隻鑽戒,他抬頭時,輕輕一抹微笑,看得讓人心動。


    那人揮手道:“一起嗎?”


    艾卿連連搖手拒絕了他的好意。


    趙宇城卻信步走了過去,少有主動的拉開一條椅子坐了下來。


    艾卿見能為自己的買單都去那桌了,自己那有不去的道理。


    於是臉皮厚的趕過來,也有樣學樣的拉了條椅子坐在了趙宇城的身邊。


    “吃什麽?”聞桐歸問。


    趙宇城答複道:“兩份蝦仁雲吞麵,外加整隻脆皮燒鵝。”


    艾卿笑笑:“老師,你真會吃。”


    聞桐歸臉色微冰的道:“趙宇城,你太客氣,點這麽少的。”


    趙宇城道:“aa製,我們吃我們的,隻是拚桌而已。”


    “哦?”聞桐歸被趙宇城頂得,如同吃下了一隻蒼蠅,卻礙於情麵不敢在他們的麵前吐出來,怕失了他相城神龍集團老總的名頭。


    聞桐歸微微窘迫的瞥了一下趙宇城,他打量著能將大排檔吃成滿漢全席般尊貴的趙宇城,見他細致的品著茶,又淡然的看著喧鬧的門庭,問:“今天這麽好興致來這裏,可是又有什麽案子破不了?”


    趙宇城眼角欠善意的掃一眼桌上的茶,才道:“這個世間,沒有發現不了的真相,隻有被罪惡迷失方向的人。”


    話音輕而冷,他目光流轉間,透著冷冽的氣場。


    似乎來的吃的不是便飯而已。


    隻是這種教訓人的口氣,在艾卿把服務員端上的一碗雲吞麵加了一些香菜後,又推送他的麵前時,變成了愉快的口吻。


    “多加點。”


    她斜瞥他一眼,輕笑道:“老師,你終於被我帶壞了。”


    趙宇城沒搭理,自己拿了一雙筷子,挑了挑麵條後,一股香菜的特別味道直衝鼻腔。


    聞桐歸捂鼻的,拉開椅子,身子打直坐著。


    艾卿看一眼聞桐歸:“你不喜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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