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民眼底閃過一抹難言有悲傷,猶豫的看著頭頂上的無影燈,那個自己養在身邊的兒子,居然會這樣對自己。


    他永遠也想不通,也想不到。


    趙宇城聲音清冷的問:“誰逼你?”


    “李謀。”李富民說完後,雙眼緊緊的一閉,像是自己也不敢麵對自己會指認他一樣。


    “他在哪?”趙宇城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好像隻是在問一個關於他可時可以出院,大家再聚的寒喧之類的問題。


    “他在……”李富民緩緩張開眼,剛才說出“李謀”兩個字,消耗他太多的心力,此時,他有些迷茫的看著趙宇城的眼睛,頓了頓突然不再說了。


    那雙眼睛,像是大草原上專門獵殺凶殘猛獸的紅袍獵人,寒冷而堅定,不知道他何時會伺機而動,但卻讓人相信他動手了,沒有誰能留下活口一樣的果決。


    見李富民被嚇到了,趙宇城換了一個問法:“你是怎麽上了鐵塔?”


    “不知道。”李富民說得跟開開玩笑一樣,隻是趙宇城和艾卿並沒有笑,他們耐心的看著手術台上的李富民,算計著時間,想著下一個問題。


    “你跟李謀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什麽時候?”趙宇城又問。


    “是在……”


    他又沒有再說。


    “他用什麽逼你?”趙宇城手指微動,因為時間隻有不到十秒鍾了。


    “槍。”李富民吐出一個字,隨即便再也不說話了。


    趙宇城問的問題很少,因為醫生警告過他,不能讓對方情緒太激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著對方的話問。


    一旦問到卡殼的地方,立即換一個問題。


    也就是這樣,一聲氣息很弱的李富民,並不是每個問題都會給出答案。


    五分鍾,還沒有到,李富民已不能再說話。


    艾卿和趙宇城退了出來。


    艾卿“老師,為什麽是你過來?”


    “因為,我最不像警察。”


    “這算什麽回答。”


    “你的審問技巧,跟我要問的一樣。”


    “一樣?”趙宇城挑眉毛,“那你得去問問賈副局長,為什麽不是你去問。”


    說完,他打開車門,鑽進了駕駛室裏。


    副駕上的艾卿拉出安全帶在往身前係,她抬頭側向趙宇城的那邊:“我今天就問你了,不行嗎?”


    趙宇城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停了停,幽冷眸光瞥到兩人座椅中間的隔板槽,他眼神微閃,示意艾卿看看那裏。


    一隻保溫桶,正安靜的呆在槽子裏,艾卿吸了鼻子,發出一聲欣喜的聲音:“老師,你給我做吃的了?”


    艾卿邊說邊伸手拿出保溫桶。


    接開蓋子時,餃子的香味混合著配料的味道撲鼻而來。


    “老師……你真的對你太好了……”艾卿塞進一隻咬得江嘴汁水,她的吃相跟大白比,真是很相配的一對。


    “饞貓。”他微笑的想到了一個詞。


    冷不防,嘴邊多出一團白色溫熱之物,鼻腔裏充滿著香氣。


    “老師……吃……”艾卿熱情無比的將手中的吃食懟到了正在開車的趙宇城的嘴角。


    趙宇城很想拒絕。


    可是雙手卻扶在方向盤上,眼睛還要看路。


    正當他想騰出一隻手卻接食物時,艾卿道:“老師別一失手成千古恨,我喂你。”


    他就著艾卿的手張開大嘴,舌頭輕卷,白滑的餃子吞入口中,好香好味。


    原來被人喂東西吃,也是一種享受,他以前從來不知道的。


    兩人我吃一個,你喂一口的在車上忙得不亦樂乎。


    總共二十個,不過十來塊錢東西,卻讓趙宇城和艾卿吃出了燭光晚餐的浪漫情調。


    “老師,以後我是不是比大白好。”艾卿湊近到他的麵前問。


    趙宇城嘴角微彎,倨傲的瞥了一眼艾卿:“以前大白晚上還在我膝蓋上睡覺,給我暖腿呢。”


    “哦,”艾卿歪頭想了想,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臉,花癡樣的說,“那我給你暖被好不好?”


    “呃……”趙宇城的目光閃了閃,周身的暖意遊弋不止,正要開口,突然,艾卿縮回身子,正經危坐的雙眼平視前方。


    趙宇城看到自己的手機在車內的置物架上開始響了起來。


    而來電顯示,正是家裏的坐機。


    小家夥怕姑媽,怕成這樣了。


    趙宇城暗覺好笑的按了一下手機。


    “宇城呀,那餃子我放了蒜,你沒有吃吧。”


    “咳……”趙宇城猛咳了一聲,原來那股自己沒有吃過的味道就是這個,他狠狠瞪一眼艾卿,才對手機那端的姑媽道,“沒吃,全是艾卿吃的。”


    艾卿無辜狀的聳了聳肩頭,她又不知道,趙宇城這個無敵挑剔的人,居然連蒜都不吃。


    “你隻能在邊上看。而且還是因為宇城,你才能站在邊上。”賈副局長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一副不容質疑的表情。


    艾卿,此時,正依在趙宇城的書房沙發上,跟賈副局長匯報。


    那邊已經絲毫不留情麵的把艾卿歸為隻能幹看的那一類。


    好比一台大形手術,主刀的是趙宇城,而遞刀的是賈副局長。


    艾卿隻能是個背著手,全程站直,盯著他們做那種被她看來入門級的手術。


    就像從年輕人的臉上擠掉一顆礙眼的青春痘那麽簡單。


    可是他們卻拿出做腦外科的陣容。


    真是,殺雞焉用牛刀的即視感。


    就在她感歎大才小用了,有才被閑置,一副壯誌未酬的感慨時,一雙男人的赤腳印入她的眼簾。


    男人的腳大多擁有粗大骨骼,外加一層男性皮膚,上麵附著些許的毛發。


    這是艾卿對男人的腳的概念。


    而眼前這一雙,虯勁有力,充滿著力量,像是站在那生根後浮出地麵的樹根,穩穩當當屹立不倒。


    “匯報完了?”趙宇城低下身子看了看艾卿頭頂,伸手在她的頭發上摸了摸:“看什麽?”


    艾卿一動不動的盯著他,像是往年住在家裏的大白,有些可愛有些呆萌。


    “看我的腳你也不會學到什麽知識。”趙宇城明白是昨天的事讓她耿耿於懷,於是出言揶揄道。


    “……”


    從昨天回來起,艾卿就像跟在他身後一條尾巴,回來就會縮進他的書房,以這樣的方式呆著不走。


    美其名曰“要找到老師審問技巧。”


    艾卿仰頭,以45度角看到了趙宇城的腿部,目光灼灼的盯了許久後,趙宇城也覺得無趣,腿微動準備走。


    就在他有這個意思,還沒有行動起來時,腿上一片溫暖和重量傳來。


    來自另一個身體的體溫加重量全部掛在了他的大腿上。


    趙宇城低頭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光,不解的看著她:“小艾卿,又想做壞事?”


    “我在抱大腿。”艾卿微笑,“”


    “上次你抱一個,我就失去了手機。”趙宇城無奈提醒道,那可是他人生的一個敗筆,至今他都不敢跟任何人提及這件事。


    以至於,手機失蹤了幾個小時裏他的手機裏有了n多個問侯他安全的電話。


    “老師,你太小氣了,這個事你打算記一輩子嗎?”她嘟起嘴道。


    趙宇城半躬著身子,臉懸在艾卿的唇上,表情嚴肅,卻又意味深長的道:“別的事我不放在心上,而這件……我記一生。”


    “媽呀。”艾卿小聲叫了一聲,手抱得更緊了,“老師我這回抱你的大腿,隻為偷師,不想從你的身上再拿走任何一樣有形東西。”


    趙宇城情緒有些不悅:“哦?我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有形物體?”


    艾卿眨了眨眼:“老師我想要你的靈魂,這個算不算有形?”


    “……”趙宇城的眸光漸漸凝結起一層一層森羅重布的流光,瞬間心底蕩漾起一層波瀾。


    小女人,想占據他的靈魂,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家夥。


    “在幾年前,相城曾經審過一個人體藏毒的毒販,對方卻在關押之時,將筷子吞入腹中,後來送醫……”


    趙宇城沒有再說下去。


    艾卿聽得興正起。


    “為什麽不說了?”


    “你試著想想後麵發生了什麽?”


    艾卿轉了轉眼珠:“老師,那件事,跟昨天發生的事有關聯?”


    “有。”趙宇城肯定的道。


    “那是不是手術之中,警方發現了什麽,要突審他,於是用了喚醒術。”


    趙宇城:“繼續”


    “隻是那次審訊,可能失敗了。”艾卿道。


    趙宇城沉重的搖了搖頭:“並不是。”


    “成功了?”艾卿。


    “也不算。”趙宇城否定的眼神裏透出一抹哀傷。


    “那,是不是犯人死在了手術台上?”艾卿問。


    “沒有。”


    “哦?”艾卿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結局,能讓趙宇城的情緒這麽的不同。


    曾經雲淡風清解析一切凶案眼都不眨一下的他,此時,卻像是陷入了深濃的悲傷情緒之中,他拿起一杯茶輕輕的喝了一口,眼神盯著某處,好半天移目到艾卿的臉上。


    他心底說,“時艾卿,也許你就是那個上天派來的天使,如果上天在你的身上種下一根惡種子,我就是那個幫助你拔掉惡靈的人。”


    醫學上對於喚醒術一直保持著爭議。


    有些喚醒後,病情會快速的加重。


    死亡對於一個死刑犯來說是一種解脫。


    而昏迷卻是對於他們的另一種懲罰。


    趙宇城知道那一次案子,是自己的老師去審的,卻因為犯人在術中醒來被提問刺激到,而進入了深度昏迷。


    主刀的醫生,因此而被毒販集團報複。


    而趙宇城的老師從此沒有在國內出現過。


    他像是從人間遁匿了一樣,無人知道他的消息。


    昨天,再出現這種情況,賈副局長找到他:“宇城,你能不能讓他活下來,並且說出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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