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鎮的格局,是和別處不同的,它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建築,一進門就看見粉牆黛瓦,建築錯落有致,沿街商鋪酒肆林立。


    時值三月,蒙蒙煙雨下個不停,山頂有雲霧繚繞,倒是頗具一番好景致。


    書生白鷺坐在馬車上,目光投向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小鎮,竟是有些莫名的唏噓感慨。


    望仙鎮隸屬於青陽郡治下平陽縣,跟神仙鎮比鄰,皆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古鎮。


    馬車在望仙鎮一家此地最負盛名的酒樓前停下,此樓名為望仙樓,此刻已過中午飯時,但依舊賓客滿座。


    書生白鷺和老車夫一同走進這望仙樓,隨便尋了張靠窗的桌子坐下,自有店小二前來招呼:“客官您要吃點啥,我們這望仙樓,招牌菜可是一絕,比如那紅燒獅子頭…”


    “一碟茴香豆,半壺從軍行!”書生白鷺微笑著對那熱情好客的店小二說道。


    額?


    店小二一怔,眼看這外鄉人打扮的人五人六,怎麽看都是一個闊綽書生吧,卻不曾想是個窮酸兒。


    呸…


    活該一輩子吃不上四個菜。


    店小二剛才殷勤立刻蕩然無存,懶洋洋的從鄰桌吃剩下還沒來得及撤掉的桌子上麵,扒拉出一碟茴香豆,道:“茴香豆今兒個售罄了,這兒還餘點,要不您對付一口?還有,半壺從軍行,可是先付錢的。”


    老車夫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似笑非笑。


    “放心,酒隻管上來,今兒個,付的是現錢。”書生白鷺從懷中掏出幾枚大錢,在桌上排列起來,一枚一枚的數清,道:“喏,九文錢,多出來一文,權當是你的小費。”


    那店小二,嫌棄的將桌子上的錢收起,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六號桌,半壺從軍行,打賞小費一文錢。”


    掌櫃的正在撥弄算盤,聞言,隻覺得有些熟悉,抬頭一看,卻見那六號桌,坐著一位書生和一個老人,神色微微一怔,而後又搖了搖頭。


    不多時,半壺酒上來,店小二敷衍的將兩個碗往桌子上一扔,道:“掌櫃的說了,半碟茴香豆,也是要錢的,就收你兩文錢,給錢。”


    書生白鷺從懷中又掏出三枚錢,依舊在桌子上排列起來,道:“依舊打賞你一文錢。”


    掌櫃的忽然抬起頭來,也不撥弄算盤,而是走了過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起書生白鷺來。


    書生白鷺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拿了一雙筷子,當真夾起那鄰桌剩下的半碟茴香豆,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喂,掌櫃的,你們這望仙樓,就是這般待客的嗎?別桌客人吃剩下的,也端上來給我們,是不是有點店大欺客?”老車夫有些慍怒的說道。


    “沒有沒有,隻是本店,不怎麽待見書生罷了。”掌櫃說著,然後又仔仔細細的盯著書生白鷺。


    “哦?”老車夫來了興趣,問道:“是怎麽一回事?”


    那掌櫃的再三看著書生白鷺,而後又自搖了搖頭,道:“也罷,就當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這般說時,他眸子之中閃過一絲追憶的神色,道:“大抵在五十年前吧,這望仙樓,遠沒有現在這般大,隻是一個小酒館,那時候,有一個叫白鷺的窮酸書生,屢次科舉不中,堪堪隻是一位童生,但此人極其迂腐,又極好麵子,不管秋雨還是冬雪,都穿著一件破舊長衫,洗得泛白,卻極其幹淨。”


    掌櫃突然將目光投向此刻正在飲酒的書生白鷺,道:“那書生,也跟現在這位先生一般年紀,每次都點一碟茴香豆,半壺從軍行,那店小二之前態度惡劣,也是因為,他家本是我們家的長工,那書生之前,欠著店裏十九文大錢沒給呢,因為這事,那店小二的父親,被我父親揍了一頓。”


    “那後來,那叫白鷺的書生,依舊沒給那十九文錢麽?”老車夫一邊追問,一邊促狹的看著書生白鷺。


    “約摸著,是真沒給,那時候,我還是個孩童呢,現在,我已經接手這家酒樓,約摸有四十年光景了,據說後來,那書生犯了渾,把那沐府的正室夫人給睡了,被沐驚風沐老爺,打斷了雙腿。”


    掌櫃的微微歎了一口氣,道:“這書生,也是個苦命的人,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他,那時候我已經在酒樓學徒,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別大,那書生最後一次來店,雙腿確實已經被打斷了,頭才齊這矮桌這般高,他臉色漲紅的摸出九文錢一字排開,付了八文酒錢,給店裏打賞了一文錢,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我依稀記得,那書生雙手柱地,蹣跚著消失在風雪中,從此,也就在沒有消息,大抵,已經死在那風雪中了…唉…”


    掌櫃的歎了一口氣,有些莫名的傷感。


    “掌櫃,你這故事,不對。”老車夫突然說道。


    書生白鷺微微苦笑,卻不說話。


    “哪裏不對?”掌櫃有些狐疑的道。


    “我聽到的故事,那書生並沒有死。”老車夫道。


    “不可能,那年雪那般大,書生又斷了雙腿,活不了咧!”掌櫃的搖頭說道。


    老車夫微笑道:“那書生確實沒死,據說,那一年風雪整整下了一個月,書生凍僵在青陽郡城外,後來被一個叫阿四的頂天厲害的劍修救了,那劍修懶得教徒弟,就把那書生扔給了自己的師妹歐陽小喬,這歐陽小喬可不得了,是朝霞書院的聖人弟子,這書生鯉魚躍龍門,一躍成為儒家聖人第三代嫡傳弟子,天下書院的先生,見了都要尊稱一聲“先生”呢。”


    說到這裏,老車夫頓了頓,也獨自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你還記得麽,有一年驪水泛濫,周圍城池都被淹了,唯獨望仙鎮幸免於難,據說,是那書生用仙法護住了望仙鎮呢,更有一次,大貞王朝鐵蹄南下,周遭鎮子都遭了秧,唯獨這大貞鐵蹄,過望仙鎮繞道而行…”


    “額?”掌櫃怔了怔,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老車夫,開口說道:“我看老丈麵相,年輕時定也是個英俊的公子哥,怎麽端的喜歡胡說八道,擱這消遣在下,講神話故事麽?”


    老車夫也是微微一怔,這帥,跟說謊,其中有什麽聯係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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