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離墨漪和顧憐越來越近,百裏九歌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的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朦朧的月光像是層無形的牢籠,突然之間,就將百裏九歌與他們的距離隔開了。眼前的景物突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樹林,而變成了一片火海。


    百裏九歌一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幻覺,滿腦子還都是衿兒哭著朝她伸出手的模樣。


    她明明還能聽見衿兒的啼哭聲!


    身邊都是熊熊烈火,瞅一眼腳下,竟是被火烤得千瘡百孔的大地。百裏九歌忽然就想到那口火泉附近的場景,身子也在同時失衡,她驚呼的跌落下去。


    下墜的途中,衿兒的啼哭聲越來越遠。


    百裏九歌倉皇的搖著頭,顧不上自己的處境,撕心裂肺的喊道:“衿兒!”


    話音尚未落下,腳踏實地的感覺讓百裏九歌一怔,眼前的場景忽然間全都變化回來了。


    這裏還是樹林,自己從樹枝上墜下,踩在了地上。百裏九歌大驚的望向方才墨漪和顧憐立足的那棵樹,樹枝上空空如也,隻有樹葉晃動,沙沙響著,證明了那兩人已然離開。


    “衿兒!衿兒!”百裏九歌連聲喊著,倉皇的奔走了幾步,卻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


    衿兒的聲音遠去了,遠到她已經聽不到了。


    衿兒,她的衿兒……


    她要衿兒回來,她不要衿兒去火泉送死!


    “黑鳳。”一聲百裏九歌怎也沒想到的聲音,忽然幽幽的響在耳畔。


    百裏九歌尚還無法回過神來,轉頭就看見一道飄渺纖細的白影,像是月夜下的魂靈,幽幽立在七尺之外,靜靜的凝望著她。


    這一刻,百裏九歌因著極度愕然,所有的冷靜都回來了。涼風鑽進袖口,她打了個寒顫,忽然間清醒到了極點。


    百裏九歌愕然的喃喃:“梨花巫,你……真的是你?”


    梨花巫點了點頭,朦朧的月色,將她修飾得像是空濛煙雨中的一朵蓮荷,有著若隱若現的空靈。


    她幽幽說:“我在這片山林裏,等了你很久,你終於來了……”


    “梨花巫,你!”百裏九歌瞪大了眼睛。


    黑漆漆的山林,如幽魂般飄渺的梨花巫,揚而不露的麵紗,她眼角下那顆險危危綴著的淚痣……這一切,都讓百裏九歌的身子不禁發涼,脖頸後的冷汗鋪開薄薄的一層。


    可她不想浪費一點時間!


    “我要去追衿兒!”百裏九歌激動的呼道:“衿兒被抓走了,我不能讓她被帶過去!”


    她朝前奔去,然而一串血色的梨花忽然飛到百裏九歌的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梨花巫閃到了百裏九歌的身前,手指微挑,紛紛揚揚的花瓣旋繞著她的手臂。她喃喃:“沒用的,他們已經走遠了……”


    “可是我不能讓衿兒被帶去火泉!那樣她會死的。因為、因為……”百裏九歌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裏道:“因為要讓火泉變成水泉,就得把衿兒填入泉眼裏!那樣她還能活嗎!”


    百裏九歌崩潰的坐在了地上。


    梨花巫吟然不語,幽幽凝視著癱軟在地的百裏九歌,一襲紅衣像是奄奄一息的鳳凰,盡管不屈不撓的睜著雙明眸,卻崩潰、無力、遍體鱗傷。


    百裏九歌痛心的說道:“梨花巫,我們都是花穀七宿的姐妹,我不想瞞著你。你知道嗎?我在父皇臨華殿的房梁上,找到了昔日母後親筆所寫的書信。信裏說,那口火泉已經快到極限,二十年內如果不能解決它,以後就再難以控製火勢蔓延。母後寫信那時候距今,已然是二十年,而解決火泉的方法,就是用蓬萊聖女的血肉去填泉眼!填泉眼意味著什麽,我怎會不明白?周國的百姓們無辜,可衿兒也無辜!難道她活著就是為了犧牲嗎?”


    “黑鳳……”


    “錯都在我!”百裏九歌抬眼望著梨花巫,眼底迸發著錚錚切切的光,宛如悲壯哀嚎著的孤鴻。


    “錯都在我!如果衿兒不是流著我的血,又怎會有這樣的命運。萬一當我趕到火泉的時候,衿兒已經被填了泉眼……不,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要去搶回衿兒!”


    “站住。”梨花巫冷冷的喝止了百裏九歌,一串血色的梨花瓣,毫不留情的割在百裏九歌的身上。隔著衣服,劃傷了她的皮膚,百裏九歌感受到發麻的痛覺。


    “梨花巫,你讓開!”她吼道。


    梨花巫幽幽冷道:“你救不回你的女兒,而且……就算是救回了,你忍心看著周國慢慢淪為焦土,忍心看著百姓們生活在人間地獄?”


    “我不忍心。”百裏九歌嗤道:“你說我怎能忍心!”


    “所以,你心裏是怎麽打算的……”


    百裏九歌淒然的、也堅決的笑了:“蓬萊聖女不是隻有衿兒一個,我不也是麽?如果我和衿兒注定一死一活,我寧願死的是我。所以我瞞著墨漓,不願把這件事告訴他。因為不管死的是誰,墨漓都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梨花巫喃喃:“可你腹中還有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百裏九歌仰臉苦歎,吸下一口氣,悲到肝腸寸斷,“我都知道,可我要怎麽選擇……”


    梨花巫搖了搖頭,素白的手揚起,緩緩將朵朵血梨花收回了袖中,幽幽道:“黑鳳,我在這裏等候你,是為了給你一句忠告……”


    百裏九歌直視著她。


    梨花巫道:“甘來還須苦盡,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好自琢磨你母後的信……”


    話落,素白的影像是一團薄霧,幽幽間便已經去了很遠很遠。空靈的聲音還綿響在百裏九歌的耳側,與這月光一樣的迷離。


    “黑鳳,置之死地而後生,切記,切記……”


    餘音漸漸被風吹散,再也看不見梨花巫了。百裏九歌怔怔的從地上爬起來,想哭,卻哭不出來,想笑,卻笑得比哭還要殘忍。


    母後的那封信,寫明了填泉眼的方式,又如何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命運就像是一場野火,當無法再反抗的時候,便隻能被燒成灰燼。


    自己和衿兒,是不是真的隻能一死一活?那自己腹中的孩兒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對不起她的孩兒,她不是個好母親!


    “娘娘!”禦雷的聲音由遠及近,就這般突兀的響起。


    百裏九歌顫了顫,回過神來的時候,小腹處傳來不適的感覺。她忍著痛,捂住小腹,將內力化作暖流送進去,轉臉望向趕來的禦雷。


    “娘娘,發生了什麽事?”禦雷的手裏,拎著一隻野雞,他擔心的問道。


    “我……”百裏九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激動過後,便是頹然的冷靜。


    她說道:“是衿兒。我看見墨漪和顧憐了,墨漪抱著衿兒,他們走了,我想去找衿兒,我真的想要把衿兒抱回來……”


    “娘娘,先等等陛下,他馬上就來了。”禦雷連忙說。


    百裏九歌難受的搖搖頭,挫敗的說道:“剛才我追著墨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幻覺,等我再醒來,墨漪和顧憐就走了,我也看不見他們了。”


    “九歌!”就在這時,百裏九歌聽見了墨漓的聲音。


    焦躁難過的深心,在這一刻終於尋到些暖流。百裏九歌回身,望著朝自己快速而來的高大身影,接著,身子被攬住。


    從墨漓身上傳來的熱燙,讓百裏九歌發覺,原來自己的身子竟是冷的像冰。曾幾何時,他們的角色竟是對換了。


    百裏九歌酸澀的一塌糊塗,在墨漓的懷裏嚷道:“我看見衿兒了,墨漪抱著她。我頓時什麽都忘了,隻想把衿兒搶回來。可是眼前突然就出現了幻覺,我看到一片火海,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就……”


    “好了,別難過。”


    墨漓將百裏九歌擁緊,盡管他不知道梨花巫的到來,但百裏九歌的苦澀,他感同身受。


    他知道,越是在這種時候,他越要竭盡所能的安慰九歌,此刻九歌的內心,是最脆弱的。


    禦風和禦影交換了目光,禦風道:“娘娘,你剛才是中了大公子的陰陽術。”


    百裏九歌一怔,喃喃:“你說什麽?”


    禦風答:“大公子所修習的陰陽術,是依靠幹涉陰陽顛倒而令人產生幻象,從前大公子從屬下和禦影的手中帶走墨泓,就是用得這一手。”


    百裏九歌的嘴角擰出一道苦笑:“這樣啊……是啊,木屬陰,火屬陽,怪不得墨漪在山林裏弄出的幻象是火海。”


    禦風說:“大公子的陰陽術,雖然不及天璣迷陣複雜,但生效極快,防不勝防。”


    百裏九歌搖搖頭,不管禦風是在闡述事實還是在安慰她,她都難受的哭不出來。墨漪定是不肯歸還衿兒的,她就這樣和衿兒失之交臂,衿兒還在喊娘,還在喊她……母後的信,衿兒的處境,注定一死一活的結局,這樣沉重的命運枷鎖,她真的……無能為力了!


    “墨漓!”百裏九歌痛呼失聲,埋頭在墨漓的胸口顫抖,將他抱得緊緊的,猶如在汪洋中尋求一塊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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