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九歌記得,小容說過,墨漓剛被下了陰陽咒的時候,冉妃和良妃都是想趁機害死他的。


    這麽說,按照司命夫人的說法,給她射箭的人便是知道冉妃和良妃私下裏的動作,也知道司命夫人是來救墨漓的……


    百裏九歌疑惑道:“可是司命夫人,你剛才說你沒時間去參見父王,直接就去找墨漓了。”


    “正是。”段瑤道:“墨漓本該在中宮,我也直奔得中宮。”


    百裏九歌凝神喃喃:“那時候,宮裏應該沒什麽人認識司命夫人的……”


    段瑤點點頭說:“送流風出嫁,是在墨漓出事的至少七年前,後宮裏的人早不會記得我的相貌。”


    “這麽說,那個射箭給你的人,就十分可疑了。”百裏九歌問道:“司命夫人,你沒有看到射箭的是個什麽人嗎?”


    段瑤歎了口氣說:“那時,我滿心都是墨漓的安危,無法顧及那個人。”


    墨漓的眼底,劃過一抹歉然,“師父……”


    “好孩子,別難過,這不關你的事。”段瑤慈祥的笑了笑,語重心長道:“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該水落石出的事,總有一日會水落石出。”


    “多謝師父勸慰。”墨漓溫潤的笑言。


    看段瑤的眼淚已經被風吹幹,百裏九歌勸段瑤先去吃些東西。荊流風陪著去了,兩人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


    百裏九歌沒有去打擾她們,她回思著段瑤的話,自然也能明白,昔日的那些怪事,隻怕都是幕後有一隻手在cao縱著的。也許,墨漪知道些什麽……


    “九歌,別想了。”墨漓溫柔的聲音,讓百裏九歌回神。


    “墨漓,我……我們還繼續聽你彈琴嗎?說實話我有點想回屋休息。”百裏九歌如實道。


    墨漓明白,方才聽了師父那一番話,九歌定是失去了聽琴的興致。他揉了揉百裏九歌的眉心,笑道:“那就回屋去吧。”


    “嗯。”百裏九歌笑著,依偎在墨漓身邊。


    澹月清亮,天懸星河,一家三口從朵朵曇花間走過,看著被夏風揚起的盛雪。漸行漸遠時,百裏九低低問道:“墨漓,從前母後的那隻白鴉。我在想,如今你的身子骨也好了,我們可以好好去調查母後暴斃的真相。要是能見到那隻白鴉,我動用禦鳥術的話,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麽。”


    墨漓道:“這件事我也考慮過,昨日讓禦影去了宮中,搜尋良久卻都沒有見到白鴉,後來詢問了在臨華殿當值的內侍,得知白鴉在我們從商國回來前就老死了。”


    “老死了?”百裏九歌搖搖頭說:“真不湊巧,總覺得是少了條線索似的。”


    “別多想了,回去吧。”墨漓柔聲呢喃。


    百裏九歌終是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


    幾日後,一道聖諭自王宮中傳出,震驚朝野。


    周王墨陽以聖諭昭告舉國上下,商國的後續事宜已經處理完畢,他理應迅速登基為帝,然而他居於王位多年,已經積勞成疾,疲憊不堪,且昔年大周淪為商國的附屬國一事,也是因他曾一意孤行侵犯商國所致。


    故此,墨陽昭告萬民,他將於壬寅年九月初一退位,遷入郊野行宮頤養天年,命嫡子墨漓繼任大統,於壬寅年九月初九登基為帝,坐鎮錦繡江山。


    這詔書來得如此快,教百裏九歌有些愣神。再細細一想,九月,不正是墨漪所說的三月之期嗎?


    百裏九歌下意識的覺得,事情會往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墨漓勸了百裏九歌不要多想,按照兩人的約定,墨漓帶了妻女去桂花村。一家三口在桂花村過了兩日悠閑快樂的日子,百裏九歌和衿兒都嚐到了墨漓做的魚湯,更是買了兩百斤的桂花糕,臨走的時候,不得不讓禦雷去宮裏再調一輛馬車來運。


    壬寅年八月初七,是個豔陽高照的日子。


    周國東南邊境處,恢弘的行宮已經大體落成。工匠們正在瀝粉貼金,往梁柱椽檁上描繪彩畫。


    宮苑中已經種起花木,時值盛夏百花爭豔時,合宮姹紫嫣紅,各色的花瓣被風吹起,輕飄飄的鑽進了墨漪的雲袖中。


    輕輕掃掉袖子裏的花瓣,墨漪從工匠中間走過。大夏天裏,當個監工也不是什麽多省力的活。


    “大公子。”有侍衛跑了過來,報告道:“有個老太婆求見,被我們攔在行宮外麵了。她不肯走,非說認識大公子。”


    “老太婆?”墨漪笑了笑,他認識的老太婆不多,倒是沒哪個會跑到工地來。


    墨漪示意這侍衛在工地上替他看著,他去了行宮還未修建完全的大門,在牌樓下看見外頭一道白發蒼蒼的背影。


    牌樓下的兩名侍衛指了指那個背影,對墨漪說:“大公子,就是這個老太婆,非說認識您,怎麽都不肯走。”


    那人似乎耳朵很尖,聽見了兩個侍衛的話,轉身就嗬斥:“白癡就是白癡,光看頭發就說人是老太婆啊。”


    墨漪一窒,當真以為自己是看錯人了,心口微顫,滿腹的疑惑,擺手讓兩名侍衛退開,自己朝著李玉衡迎去。


    “呼……長途跋涉,可算到這鬼地方了。”李玉衡邊抱怨,邊笑嘻嘻的走來,“這鬼地方真是熱,真佩服王上肯在這裏搭窩養老。”


    墨漪的腳步突然停住,眼底一寒,接著又若無其事的掛起疏狂的笑,眼角揚起,綻開墨蝶般的妖冶味道,笑道:“老人家是來探望兒子的?抱歉,這裏的工匠還沒到歇班時間,還請老人家回去,安心等著令郎歇班歸家吧。”


    李玉衡眉頭一豎,正想開口,卻驀地意識到了什麽,趕緊“哎喲”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委屈的呼道:“老身上了年紀,腿腳不便,走這五裏路真是把人累死喲。”


    墨漪走近,俯下身,看著十分熱心的攙扶住李玉衡,說道:“老人家當心點,沒摔著吧?”


    “還好著。”李玉衡嬉皮笑臉的說。


    墨漪壓低了聲音,趁機問道:“什麽時候被人盯梢的?現在那兩人就在你後麵的灌木叢裏躲著,你都沒察覺?”


    “察覺不了。”李玉衡說:“我武功沒了,他們就是再跟得近一點,我也跟聾子似的,說不定他們是從西岐一路跟來的呢。”


    “粗枝大葉。”墨漪無奈的哂了李玉衡一句,低聲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換個地方說。”


    李玉衡擠著眉毛問:“不解決那兩個人?”


    墨漪哂道:“先離開這兒,那兩個人我會處理的。”接著便把李玉衡攙扶起來,關切的說:“老人家,既然你都中暑了,就先跟我去個涼快地方歇歇,我稍後會通知令郎來接你。”


    李玉衡感激的抹了把眼淚,還不忘眩暈的搖搖腦袋,感動的說:“老身謝過大公子,大公子您真是老身見過的最好的人。”


    墨漪斜了李玉衡一眼。


    李玉衡笑道:“狐朋狗友理應如此,你就不用感謝我真誠的讚美了。”


    墨漪沒回答,衝守在牌樓的那兩名做了個手勢,命他們繼續守衛,不得多問。


    附近的一處官邸,是墨漪在督工期間的住所,墨漪讓李玉衡上了馬車,打發了車去工地裏找地方歇著。他駕車,送李玉衡去那座官邸。


    李玉衡在車裏抱怨:“火泉就在這附近,真是熱得不讓人活了。喂,墨漪,你那官邸裏麵有沒有西瓜?我要吃西瓜,要冰凍過的。”


    墨漪沒理李玉衡,目光冷冷的朝斜後方掃了下。那兩名跟蹤者,正追著馬車。


    墨漪也不準備擺脫他們,畢竟車裏馱著的是個“老人”,若馬車走得快了,豈不離譜?


    在快要抵達官邸的時候,迎麵一匹淺棕色的小馬駒小跑而來。由南向西沉的太陽半橘半紅,將小馬駒的皮毛曬得油亮油亮。山茶胭脂的香味,被忽然吹起的一陣西風拂來。


    墨漪勒馬,停下馬車。


    對麵,跑近的馬駒也停了下來。顧憐小心的斂著裙子,想下馬,可是這小馬駒縱然不高,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落腳。不由皺了眉,惱自己怎麽就不好好練練騎馬。


    “漣兒。”墨漪好笑著喚道。


    顧憐見他已來到馬下,朝她伸出手。顧憐連忙握住墨漪的手,被他半牽半抱著,落到地上。


    “你這是要去工地?”墨漪問。


    顧憐嬌柔的笑道:“在官邸裏也無事可做,就想去行宮看看。”


    “不用去了,你進馬車,我帶你們回去。”


    一聽“你們”兩字,顧憐望了望馬車車廂,低低的問道:“哥,車中是坐著哪位貴客?”


    “你去車裏就知道了。”墨漪囑咐道:“驚訝了也別喊出聲,有什麽疑問都等回去了說,別在車裏討論。”


    墨漪的音量壓得很低,近乎是耳語。顧憐眉目間凝著疑惑,突然意識到了原因,也蚊聲問道:“有人跟蹤?”


    墨漪點點頭,看不出絲毫慌亂的神色。他在顧憐肩頭推了推,笑道:“上馬車吧。”


    顧憐疑惑的回望墨漪,沒再說話,蓮步朝著車廂走去,踏上了車板。


    掀開車簾時,陽光正好照見車裏的人,顧憐驚訝的差點叫出聲來,趕緊抬手捂住唇,終於將聲音扼殺在了嗓子眼。她鑽進了馬車中,放下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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