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孤雁端著兩個大盤子怪可憐的,百裏九歌也去拿了個雞腿,給孤雁減輕點重量。


    孤雁趁機在百裏九歌耳邊嗡嗡,把剛才易方散人罵墨漓的事講出來了。


    百裏九歌的臉色頓時變白,“師父!”她說道:“墨漓的身子骨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樣刺激他的情緒,萬一、萬一他……”手裏的雞腿掉地了,百裏九歌拔腿就朝著臥房衝去。


    “回來!”易方散人喝住了百裏九歌,“有罌粟穀的人在,你還cao心個什麽?看你那沒出息的樣,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了男人忘了爹!”


    “師父!”百裏九歌嗤道。


    孤雁說:“爹,你別罵黑鳳了,她懷著孩子呢,厚道點行不?”


    此話不說也罷,一出口,本來易方散人還坐在那裏啃雞腿,這一下直接蹦了起來,“該死的墨子清那小子,老夫要打斷他的腿!”


    “師父!”百裏九歌瞪了眼易方散人,轉身衝去臥房了。


    在臥房的門口,百裏九歌正好碰上出來的應長安,於是趕忙拉著他那邋遢的袖子,把他拖到一處陰涼下。


    還沒開口詢問,就見應長安有點緊張的搖搖頭,低聲說:“黑鳳妹子,可千萬別對鄙人拉拉扯扯,你相公要是知道,鄙人就真完了。”


    “完了也是你活該,誰叫你胡說八道的?”百裏九歌都聽孤雁說了,應長安這家夥居然說要接收她和衿兒。


    應長安無辜的說:“鄙人看你師父誌在激將世子,就跟著幫幫忙。妹子你要知道,渾水摸魚可是人生的一大樂趣。”


    百裏九歌催促:“快說墨漓怎樣了。”


    應長安回答:“被你師父氣得意誌力大增,依鄙人看,再活三天都不是不可能。”


    百裏九歌的臉漲紅了,無法形容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師父這一出,將她嚇得不輕,想來師父也是兵行險招,故意去刺激墨漓的,可萬一墨漓真的出了什麽事……罷了,既然現在結果是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百裏九歌囑咐道:“到今晚我想玉衡和容儀就能出來了,我下午就去熬藥,把藥浴都準備出來。”


    應長安提醒道:“別忘了你肚子裏還有孩子。”


    “我知道的,我不會讓它有事。應長安,謝謝你提醒我。”


    再望了眼虛掩著的房門,百裏九歌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墨漓,現在快到最後關頭,你一定要沒事!


    回到了藥室中,百裏九歌先喝下一碗安胎藥,接著坐回了蒲團上,繼續清點藥材,看看有沒有哪裏出錯的。如此又忙了幾個時辰,其間吃了些東西,終於把挑揀藥材的工作都完成了。


    正好這時,荊流風檢查好了沐浴的木桶,百裏嘯將浴室布置好,便去藥室裏幫著百裏九歌一起熬藥。


    藥量不小,要分批次煎熬,百裏嘯擔心百裏九歌的身子太勞累,便讓百裏九歌坐在蒲團上休息,他按照百裏九歌的講解,將草藥按照藥效分成好幾批,一一煎熬。


    容微君和文鴦也來幫忙,把煎熬好的藥放在保溫皿中,隔一個時辰就微微加熱,保持溫度。


    待所有的事情準備妥當時,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百裏九歌從小憩中醒來,有些困倦的眨眨眼,撫著小腹站起身,望了眼屋角的沙漏,離子時還有三刻。


    心中頓的一驚,三日的時間,就要到了!


    百裏九歌道:“小容,和我去玉衡那邊看看!”


    容微君搗著袖子,點點頭,一雙洞若觀火的眸子,微微眯著,他跟上了百裏九歌。


    然則兩人剛剛出了藥室,迎麵就過來一個男子,正是李玉衡的手下,盆景店的石大哥。


    石大哥氣喘籲籲的說:“世子妃,我家大人她讓我來通知您,這邊的藥浴現在就可以用了,她那邊已經完工!”


    喜悅的情緒,頓時讓百裏九歌覺得有些不真實。她平定了一下心緒,忙說:“石大哥,麻煩你幫著我爹和文鴦,把煎熬的藥都倒進木桶裏,我這就去玉衡那邊。”


    石大哥拱拱手,與百裏九歌錯身而過。


    在去往李玉衡那邊的路上,百裏九歌因著激動而走得飛快,紅色的廣袖如兩團瞬息萬變的火燒雲,與如瀑黑發一起,飛揚在腦後。


    容微君不疾不徐的追著她的步子,笑嘻嘻的說道:“這下你總算放心了吧,困擾墨漓二十多年的陰陽咒,終於要成為過去式了。”


    “嗯,我很激動,雖然還沒有親眼看見墨漓變得和正常人一眼,但我還是很激動。”百裏九歌朝著容微君一笑,“小容,你這家夥,雖然定力很強,但我知道,你肯定為了墨漓的身子骨發愁透了。”


    容微君摸了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是啊,嘿嘿,畢竟是我師弟嘛,就和我的親弟弟一樣。”


    “什麽親弟弟!”百裏九歌嗤道:“墨漓比你大了五歲,你還叫他弟弟,你打腫臉充胖子不是?”


    “嘿嘿。”容微君無謂的聳聳肩,笑而不語。


    兩人間這激動的、希冀的氣氛,一直持續到他們抵達李玉衡所在的那間房門口。


    百裏九歌見門沒鎖,急迫的推開門,喊了聲:“玉衡,我來了。”


    迫不及待的繞過屏風,這一刻,呈現在百裏九歌眼前的情景,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隻刹那,百裏九歌臉上的激動,像是濺落在地的玉石般,支離破碎,就連容微君也怔住了。


    在他們的腳下,依舊是滿地碎玉,糖白色、青釉色、煙霞色、藕荷色……雜亂的像是場斑駁的碎雪,折射著燭火的暗光。


    與這些碎玉混在一起的,竟是血。


    一滴一滴的血,有的已經幹涸成暗紅,有的剛剛凝結,還有的鮮紅刺目,像是一朵朵淒豔的花,蜿蜒著,將兩人的視線引向內室。


    百裏九歌怔愕的僵立,捂住心口,喃喃道:“玉衡、容儀……”


    她拽了把容微君,顧不上腳下踩到碎玉,急忙朝著內室衝去。玉衡怎麽了,容儀又怎麽了?百裏九歌不敢想。


    終於,在內室的門口,她看見了那兩個人。百裏九歌的呼吸窒住,她瞪大了眼睛,一陣痛徹心扉的感覺撞在了胸口。


    李玉衡就跪坐在內室的地上,一頭青絲竟已化作白雪。她的懷中抱著斷作三截的白玉圭,無力的抬眼,宛如垂暮之人般,虛弱的望來。


    李玉衡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世子妃……”


    百裏九歌搖搖頭,這個人是玉衡嗎?若不是還穿著那件水碧色的妝花裙,百裏九歌真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儀兒!”容微君的低呼聲,在耳邊響起,帶著分驚詫。


    百裏九歌怔怔的朝著容儀望去,心中的悲痛感,再次狠狠剜著她的心,她忍不住嗚咽:“容儀,玉衡,你們……”


    “二哥哥。”容儀雙目無神的扭了頭。


    她聽見二哥哥在叫她了,可是,二哥哥在哪裏?眼前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什麽也看不見了。


    “儀兒。”容微君俯身,跪在了地上,把容儀攬進懷裏。


    容儀的眼底是密密麻麻的血絲,眼眶下兩行血淚,凝結在麵頰上。她無神的目光,讓容微君察覺到了什麽,他不能置信的問道:“儀兒,你的眼睛?”


    “我瞎了。”容儀沙啞的應道。


    容微君狠呼出口氣,將容儀裹在他寬大的衣衫下,平素裏的逍遙不羈,也敵不過這場打擊帶給他的沉鬱。


    “九歌姐姐……”容儀問道:“你在嗎,你在哪裏?”


    “我在,我就在你們旁邊。”百裏九歌哽咽著,跌跌撞撞的走來。


    她跪在了李玉衡身邊,扶住李玉衡,看著李玉衡白發蒼蒼的樣子,不忍的嗤道:“為什麽會這樣?玉衡,你的修為呢?為什麽我感受不到你的內力了,你的武功全廢了是嗎?還有容儀,容儀的眼睛……”


    “世子妃。”李玉衡無力的抬了抬手,指向八仙桌上的一支酒樽,“酒樽裏頭是容儀最後流出的血淚,我已經用陰陽術,激發了血淚的陽氣,又把所有玉器的陽氣也引進去了……把這個倒進藥浴裏,讓世子殿下浸泡兩日,就能解咒……”


    “玉衡……”百裏九歌望向那支酒樽。


    那還是古老的青銅器,棱角是那樣殘酷,顏色是那樣冰冷。裏麵盛放的,是至陽之物,那是暗紅的血淚……


    百裏九歌悲從中來,痛聲呼喊:“為什麽會這樣,這些事你們都默默承受了嗎?為什麽一開始不和我言明?就為了這個東西,青絲白發,淚枯成血……我想要墨漓能好起來,卻怎也不願讓你們落到這個境地!”


    容儀輕聲說:“九歌姐姐,這是我和玉衡姐姐甘願的,我們也想救活世子哥哥。”


    李玉衡無奈的說:“我落到這個境地,也是因為我自己修為不精。要是墨漪在,甚至哪怕是寒蟬在,我也不至於這麽狼狽。”


    百裏九歌心疼的喃喃:“你將你最寶貝的玉劍也毀了,修為耗盡,還有你的頭發……”


    “世子妃,你還是讓我休息會兒吧,我現在好累的。”李玉衡打斷了百裏九歌的話,朝著她笑了笑,“子時快要到了,把血淚倒進藥浴裏,盡快讓世子殿下化去陰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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