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寅年三月十八日,舊曆壬申月庚寅日,千軍萬馬殺至朝都城西門之外。


    兵臨城下,奉國大將軍百裏越率麾下將士出城阻擋。


    然,將士們鬥誌已失,兵敗如山倒,百裏越倉皇逃回城中,推了臨時捉拿的五千名壯丁出城,並命執法隊在城樓射箭,逼迫民兵死守朝都。


    這樣的景況,曾經在與陸城太守王致交手的時候遇見過,大軍暫停攻城,墨漓、百裏九歌等人下了馬來,紛紛上前。


    幾個人並肩而立,望向城樓之上。百裏越也就站在執法隊之中,一張臉煞白煞白。


    他強壯起膽子喊道:“未明、九歌,你們還當自己是百裏家的孩子嗎?我是你們的爹啊!九歌,爹從前對你不好,是爹的錯。你可不可以勸周世子放過朝都?就算是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


    她的爹?


    什麽爹!隻怕是害過她爹之人吧!


    百裏九歌嗤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一日是你們該領受的,逃也逃不掉!”


    百裏越麵上一惱,轉而求道:“未明,你是爹唯一的兒子,你怎能背叛陛下?還不快到爹這邊來!”


    “恕難從命。”百裏未明眼神銳利,抱拳作答。


    “你們、你們!”白眼狼,全都反了!


    “百裏愛卿。”殷浩宜的聲音忽然響起。


    百裏越隻覺得是盼到救星了,一扭頭,就看見殷浩宜登上了城樓。


    殷浩宜依舊穿得光鮮無比,冕冠高束,冠上的一顆珊瑚珠幾乎晃花了百裏越的眼。


    而殷浩宜的後麵,跟著好幾個侍衛,抬著兩具被白布罩起的屍體。


    “墨漓,發生了什麽?”


    因著是仰視,百裏九歌看不到白布,可殷浩宜那陰惻惻的笑卻讓她的心直突突,直覺覺得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會極度不好。


    殷浩宸、百裏未明交換了目光。


    他們望見,城樓上的殷浩宜揮了揮胳膊。


    然後,侍衛們將白布掀開,城樓上響起一片震驚的聲音。侍衛們也萬般不情願的用繩子綁住兩具屍體,緩緩的將之吊了上去。


    殷烈火的腳下頓時不穩,身子趔趄著下滑。


    “烈火。”關成攙住了她。


    她近乎殘喘的吼著:“那是爹娘!關成,那是我的爹娘!”


    百裏九歌大驚,痛然色變,指著城樓嗤道:“卑鄙!殷浩宜,你要幹什麽!”


    “嗬嗬……”城樓上傳來的笑意,比兩年前聽來還要惡毒刺耳。


    “殷烈火,護國公和護國夫人的屍體,是你親手裝殮的。他們被保存在水銀中,如今還完好如初,你一定不會看錯吧。”殷浩宜狠戾的說道:“給朕鞭屍!”


    啪。


    兩條鞭子揚起,抽在了兩具屍體之上。


    鞭聲響起的那一刻,殷烈火的心也被抽得破碎,聲音殘破的衝出喉間:“爹!娘!”


    那已然下葬了兩年的人,因是被急匆匆從棺材裏抬出來的,壽衣上還都是水銀,濕漉而粘稠。抽打的鞭子,將他們的屍體抽出道道痕跡,沒有血,隻有時不時濺出的水銀,更加觸目驚心。


    殷浩宸怒聲狂吼:“皇兄!護國公是兩朝元老,是殷氏前輩,是你的堂叔!”


    “昏君,還不快停手!”百裏九歌嗤罵。


    殷浩宜得意的笑起來,滿意的揮手示意,繼續鞭屍、狠狠的鞭,鞭到城下退兵為止。


    他就知道,有堂叔和堂嬸在手,下頭的人就奈何不了他了。


    “狠狠的給朕鞭屍!”殷浩宜陰沉的冷笑。


    他沒能看見,所有人的眼底都衝出了憎恨、厭惡的銳光,如同密密麻麻的箭一般朝著他射過來。不論是城下的人,還是城上的人。


    國之棟梁,盡忠而死,卻落得個被暴君鞭屍的下場。試問何人能忍?


    被推出城外的百姓們,眼底變紅。這個昏君!暴君!無道之君!


    關成緊緊的摟住殷烈火,眼底閃過一絲道不明意味的暗光。


    他的袖子被殷烈火緊緊攥在手裏,她滿眼血紅,目眥盡裂,用盡滿腔力氣大吼:“殷浩宜,我必將你的心肝脾肺一個個的都挖出來,碎屍萬段,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話畢,她在關成的低呼聲中,像是轟然坍塌的牆垣般,不省人事。


    “烈火!”百裏九歌連忙幫助關成一起攙好殷烈火的身體。有身子的烈火,受不得這樣的刺激啊。


    憤怒如勢不可擋的洪水,淹沒了眾人的心。


    墨漓幽月般的眸底盡是刀光劍影,冷的千山鳥飛絕,“宸王,將真正的玉璽拿出,宣讀先帝遺詔吧。”


    是,早該拿出來了!殷浩宸忍無可忍的拿出遺詔。百裏未明將玉璽高舉過頭頂,殷浩宸宣讀遺詔,沉冷的聲音在內力的憤怒波動下,清晰的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宸王說,此乃先帝的遺詔……原來先帝曾被昭宜帝活葬於皇陵,爬出棺材奄奄一息,寫此遺詔!言靈家族被昭宜帝屠殺殆盡,血流成河,天人共憤!


    昭宜帝名不正言不順,殺父奪位,偽造玉璽,橫征暴斂,殘害忠良,條條罪狀罄竹難書。


    暴君不滅,天理何存!


    這一張遺詔,將滿心得意的殷浩宜打入深淵,這瞬間,他所有的儀態都瓦解了,像一條落水狗般倉皇驚駭的踉蹌。


    昔日的事情他明明做的天衣無縫了,他去皇陵中看見了鬼鬼祟祟的孫公公,便立刻找了個借口處死了他,之後又偽造了玉璽,連言靈家族他也都按照聶半仙說的都殺了。


    這遺詔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城樓之下,吳念念從戰車上走下,冰雪般的眸底,迸發出極致的恨意。


    她淒冷的喊道:“遺詔是念念在皇陵的暗室中找到的!你想要把念念秘密處死,可是念念逃出來了,還找到了先帝留下的遺詔!當初你隻是為了殺念念一人,卻把我們言靈家族全都殺盡,是爺爺的在天之靈引導念念找到了玉璽和遺詔,你該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吳念念的話,令所有人臉上的陰霾更加的厚重,憤怒猶如石塊砸在他們的身上,脊背變的很燙很燙,仿佛在驅使著他們將殷浩宜碎屍萬段。


    殷浩宜的臉色已經沒法再看了,他勉強扒在城牆上,恨恨的瞪著吳念念。


    他想到了聶半仙說的話,言靈家族的女子會影響大商的國運……他真後悔為什麽讓吳念念多活了七年!


    百裏越戰戰兢兢道:“陛下,臣……”


    “還不給朕去殺!”殷浩宜如失控了一般,瘋狂的嚎叫:“執法隊射箭,讓壯丁們給朕殺!就是全都死了也不準讓周世子他們攻進朝都!”


    響應殷浩宜的,是一陣沉默。


    執法隊員宛如是沒聽見似的,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仇恨的盯著殷浩宜。


    鞭屍的內侍們,也不約而同的扔下鞭子,將兩具屍骸放下來。


    殷浩宜慌神的吼道:“趕緊迎敵!朕是天子,你們敢抗命,來人,把他們殺了,都殺了!”


    沒有人上前。


    城樓上是陰風般的死寂,驟雨狂瀾即將降臨,人們心頭的憤怒決堤了。


    暴君不死,天理何存?


    若他是高高在上的太陽,那就把太陽也殺了,哪怕是同歸於盡!


    狂瀾爆發了,隻要一人帶頭,便如導火索般引燃了所有人。


    城樓下,五千壯丁持著劍戟倒戈相向,怒吼聲直衝高高的雲霄,回殺向朝都的城門。


    城樓上,執法隊員扔了弓箭,一擁而上,暴打殷浩宜和百裏越,怒罵聲中透出他們的鬼哭狼嚎。


    遠遠的聽見殷浩宸鐵血的聲音傳來:“本王命你們,留活口!”


    士卒們聽從了殷浩宸的命令,有人喊道:“宸王不要便宜了這兩個畜生,一定要讓他們生不如死!”


    厚重華麗的城門被裏麵的士卒打開了,士卒們從沒有這般一不做二不休過,咬牙切齒的痛罵殷浩宜種種惡行,將壯丁們放入城中。


    戰旗獵獵飛起,戰馬嘶鳴。千軍萬馬之前,墨漓揚手揮下,冷絕的聲音將這場暴風雨推到了頂點。


    “攻、城!”


    喊殺聲雷動,山河震動的感覺朝著四麵八方傳播。早已憤怒到極致的將士們,將所有的情緒都灌注在奪城的念頭裏,就連河洛的將士也同仇敵愾。


    城樓上的內侍們趁亂抬著殷左相和霍氏的屍體衝出,跪在了關成的麵前。


    關成正攬著殷烈火,她已經因為過度的刺激而暈在他的懷中。他斂去眼底的異色,正色道:“抬回皇陵中,安置回原處吧。”


    百裏九歌聽了關成的話,微微一愣。奇怪,關成為什麽是這樣的態度?也太冷靜了些吧,就像是並不將殷左相與霍氏的屍體當回事似的。


    她望向墨漓,他微怔,旋即明白了什麽,古洞碎雪般的眸底漸有欣慰之色。


    牽了百裏九歌的手,柔聲說:“大軍已經拿下朝都,之後昭宜帝、百裏越和百裏青萍會被抓到宮中,屆時一一審了他們。眼下烈火姑娘受了刺激,先等她醒來再說。”


    “好。”百裏九歌堅定的點點頭。


    終於到了這一日,墨漓的忍辱負重已經結束了。大商加諸在他身上的所有侮辱,他全都討了回來。


    那麽很快,他們就可以專心去找極陽之女了。


    墨漓,你一定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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