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蠱蟲那變態殘忍的吃法,百裏九歌從頭到腳,都開始戰栗。


    她不能那樣慘烈的死,她不能死在這裏!


    她還沒有回到洛邑,還沒有見到墨漓!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百裏九歌幾乎要無法呼吸了,可接著,她卻震驚的看見,這些蠱蟲開始扭動,那樣子仿佛很痛苦。


    再接著,蠱蟲們竟是一個接一個的破裂開來!


    須臾的功夫,方才還吃得飽飽的蠱蟲們,便都成了屍體,因著各個身體破裂,裏頭的膿水溢出來,流了滿地。


    百裏九歌連忙拉著寒蟬,躲避那些膿水,心中始終不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因著心有餘悸,也就沒有看到,寒蟬的眼底,流露出淡淡的哀悼之情……


    經曆了這麽一事,百裏九歌已然沒了力氣,就連精神也受損巨大,困倦和疲憊一股腦的湧了上來。


    她回眸,望著馬背上的殷浩宸。


    他的肩上,被狼咬傷的地方還在流血,血跡不斷的擴散著,可他卻仿佛感覺不到,整個人仍陷在方才的餘悸和驚愕中。


    縱然是征戰過沙場,見慣了生死無常,可殷浩宸卻從不曾見過,這般驚悚的殘殺和死亡。


    他掃過死去的蠱蟲,霍的,怔道:“莫非,是因為吃食太多,所以……”


    “撐死了?”百裏九歌也將信將疑的,她接下了殷浩宸的話,依然感到十分反胃。


    咽了咽,百裏九歌艱難的、卻也冷冷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也說不準這些蟲子當真是吃多撐死了。貪得無厭終究沒有好下場,連蟲子都是這樣。”


    闔眼,試圖平息翻江倒海的驚恐和惡心感,百裏九歌不再看滿地的狼藉,環顧了一圈,見他們的馬確實是找不到了,不免歎道:“馬受驚跑了,天色也快要黑了,我看今晚就在荒野上過夜吧。我們把火燒得旺點,野獸就不會靠近了。殷浩宸你也受傷了,趕緊找個地方歇下,免得失血過多。”


    殷浩宸望了望四周衰敗的景致,沉沉頷首,同意下來。


    恰好不遠處有座破廟,一行四人便到了那破廟裏,堆了些枯草,鋪成墊子,接著又找來了許多殘枝,點起了嫋嫋火堆。


    隨著火堆升起,適才還盤桓在周圍的一些小型猛獸,紛紛退卻了。


    枝頭上,殘鴉沙啞的叫聲,聽著像是心中生了疙瘩似的,極不舒服。百裏九歌從火堆旁起身,回到了破廟中,見吳念念正在給殷浩宸包紮肩膀上的傷口。


    看得出來,吳念念雖然很是虛弱,可卻努力的聚焦精神,這會兒兩隻眼睛哭的紅紅的,一邊綁著紗布,一邊還抹掉眼淚,讓自己能夠看清麵前的一切。


    似聽見殷浩宸淒楚的歎息:“別哭了,昔日本王在戰場上,受過的傷,比這嚴重許多……”


    百裏九歌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殷浩宸,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果然見吳念念的眼淚更加洶湧了,仿佛那些傷都傷在她自己身上似的,心疼的無以複加。


    她哭著哭著,兩隻手忽然無力的垂了下去。


    “念念……”殷浩宸隻好接下了吳念念,靠在自己懷中。沒包紮完的傷口也沒法管了,她病成這樣,他隻能抱著她,讓她好好休息。


    百裏九歌見狀,轉身就要出去,卻聽殷浩宸忽然喚道:“九歌,先替本王照顧一下念念,本王……有些事情要問那位寒蟬姑娘。”


    “噢,好。”百裏九歌應下了,卻覺得殷浩宸那冷峻的眉宇間,閃過些陰鷙之氣,似乎這片刻一股北風般的冷意充斥了整個破廟。


    百裏九歌也沒在意,接過吳念念,用自己的身子為她取暖,一邊說著窩心而鼓勵的話。


    殷浩宸出了破廟,迎上頭頂的弦月,這月光似是太空靈,將他那棱角分明的臉孔也照出了些許清逸。然而,他一身沉冷的氣息卻變本加厲,目光所及之處,犀利的教人不敢靠近。


    邁著沉沉的步子,就這樣一步步,穩穩的走向幾十尺外的一棵大樹下。


    寒蟬,就孑然立在那裏,風吹起她裙角的一圈銀飾,發出清泠泠的脆聲。


    當寒蟬回頭,對上殷浩宸的目光時,被那撲麵而來的風雪凍住了,怯生生的抖了抖,很不自在的問道:“哥哥你……做什麽?”


    一柄鋒利的寶劍驀然出鞘,直指寒蟬,冷光鋥鋥。


    劍尖的涼氣劃過寒蟬的喉嚨,有些麻癢,她倒抽一口氣,又退了兩步。


    殷浩宸冷冷逼問:“你到底是什麽來路,跟在九歌身邊,有何圖謀?!本王不會讓你加害九歌!”


    寒蟬卻好像根本沒在聽殷浩宸說什麽,反倒是詫異的喃喃:“哥哥,你是王爺?還有那位姐姐,管九歌叫世子妃。你們都是達官貴人嗎?”


    劍尖離寒蟬的喉嚨,再近一寸,殺氣滾滾而來。


    “你當本王不敢殺你嗎?今日那些吃食狼群的蠱蟲,是不是你放出來的?膽敢在本王麵前演戲,本王定讓你付出代價!”


    寒蟬訥訥無語,卻以一種不大肯定的眼神,盯著殷浩宸,驀地反問:“哥哥,你是不是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懷疑別人?”


    殷浩宸身子微震。


    寒蟬道:“就像是現在,哥哥不分青紅皂白就懷疑我了。我在想,和你一起來的那位姐姐,是不是也常常被你懷疑呢?那樣的話,她真是太可憐了。”


    這似是隨口說出的幾句話,卻如天上掉下的利刺,穿透了殷浩宸的心。


    懷疑……不分青紅皂白的懷疑別人……可知這話是有多麽諷刺!


    從前他懷疑九歌不貞,未去查證,親手將她推到了別人懷裏;而後來他自以為是,覺得念念道貌岸然,害她流了孩子。


    殷浩宸的劍再也無法直指寒蟬,隻覺得胸口被磨盤碾軋了似的,眼裏全是惱怒和自責……殷浩宸啊殷浩宸,枉你還曾率領千軍萬馬、征戰沙場,原來你竟是這麽一個心胸狹窄的男子!


    劍放了下來,寒蟬見殷浩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便轉身,一手扶著樹幹,仰望月朗星稀。


    她呢喃:“我是湘國人。”


    殷浩宸這才回過神來,眼中是深重的痛,他渾渾噩噩似的望著寒蟬的背影。


    “哥哥,你應該知道的啊,湘國的女子都是會放蠱的,我們湘國所信奉的,就是這樣一種巫儺文化。可是今天的野狼來了那麽多,能對付它們的,隻有很可怕很可怕的貪吃蠱。”


    “貪吃蠱吃多了就會撐死,沒吃飽就還會繼續吃。哥哥,你想一想,要是我沒有捏準放蠱的時間,萬一狼多了,貪吃蠱全部死掉後,你和九歌還要去殺狼。可萬一放蠱放晚了,貪吃蠱沒有吃飽,那你們不就成了它們的糧食了嗎?”


    “所以,我才在最合適的時間,放了貪吃蠱出來,這樣大家才都得救的。我對你們沒有惡意,要不然怎麽會多此一舉呢?我完全可以隻顧自保,因為我的蠱不會吃我,隻會吃你們……”


    殷浩宸沉沉不語,迅速在腦中將這一席話整理了一遍,這便明白,要是寒蟬真的對九歌心懷不軌,早就動手了,不至於暴露自己的身手救大家。


    思及此,他收了劍,慚愧的拱了拱手,道:“本王錯怪你了,向你……道歉。”


    “那倒不用的。”寒蟬沒有轉過身,淡淡的說道:“隻是我覺得,哥哥的這個毛病還是要改改,不然,很容易傷害親近的人,對自己也不太好。”


    心口又一痛、再一擰,殷浩宸近乎崩潰的低歎:“本王……明白。”


    寒蟬清泠泠的笑了幾聲,又道:“那位和你一起來的姐姐,我送給她一個防身的毒粉。你要是看見了,可別懷疑是哪個男人給她的啊。”


    殷浩宸語結,因著屢屢被寒蟬戳得一陣見血,這會兒也沒有深思,應道:“本王……不會。”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上那輪弦月,漸漸西斜。


    夜深了,幾人也回到破廟之中,陷入沉睡。


    因著吳念念的身子還是又冷又弱,殷浩宸將他抱在懷中入睡,而百裏九歌靠在另一邊牆壁下。


    破廟外,火堆熊熊,滿地婆娑的月影。寒蟬還沒有睡,而是在火堆旁安靜的守著,時刻警惕靠近的野獸或是危險。


    回眸望了眼破廟中熟睡的人,唇中飄出聲歎息:“也不知道爹跟著姒瓏回去周國西岐的據點後,會不會做得壞事更多。還有姐姐,什麽時候能不害人呢,那個辣手毒醫應長安也不幫幫忙,把姐姐騙得天天隻知道做壞事……”


    一夜冬風過,枝頭凝露,滿地殘葉。旭日東升時,殘鴉飛起,驚了落霜。


    休息了一夜,吳念念在昨日草藥的療養下,好了一些。因著馬隻剩下一匹,百裏九歌便讓寒蟬騎馬,護著吳念念,自己和殷浩宸兩個會武功的,徒步即可。


    一行人繼續昨日未走完的行程。


    冬日的晨風實在冷,百裏九歌不禁抱肘而行,皺了皺眉。就在這時,望見遠處,有什麽人正在往這邊過來。那人騎在一匹馬上,手裏還牽了另一匹馬。


    “小容?!”


    當百裏九歌看清了那人時,口中,已經驚呼出他的名字。


    這瞬間,劃過心口的是無與倫比的激動,紅袖揚起,眉眼飛揚,百裏九歌甚至高呼著躍起,踏著樹枝,便迎了上去。


    “小容!”在這裏遇見他,就像是背井離鄉後,在萬水千山的某個角落,遇見了故知一般。


    既然小容找來了,那便可以知道墨漓的情況!


    紅色的影,就這麽衝向馬背上的容微君。他眸中微露出驚喜之色,接著笑哈哈的下了馬,搗著寬大的袖子走來,一邊拖著長音:“嘿嘿,九歌,可算找到你了,好久不——”見。


    見字還沒說出口,便被百裏九歌扣住了肩膀,因著衝擊力略大,容微君差點仰倒。他趕緊咳嗽兩聲,站好了,忽覺得自己剛才的咳嗽怎麽像是學墨漓啊?這會兒隻看見百裏九歌驚喜焦急的小臉,那對明澈的眸子,正瞪著他。


    “小容,真的是你?你、你竟然將我們丟失的馬都找回來了!”


    “你們?”容微君往遠處看了眼,唇角勾出一抹洞若觀火的笑。


    他道:“我一直在找你們,就知道你沒死,可沒想到你會從那邊過來。剛好路上我見到一匹受驚的馬,就順便把它安定下來,牽著走了。還好這馬是你們的,不然我不就成了竊賊了?”


    管他竊賊不竊賊啊!百裏九歌哪還有心情理會這個,不停的問著:“墨漓呢?子祈呢?子祈有沒有把解藥送回去?墨漓有吃嗎?他好一些沒有?小容你告訴我,你趕緊告訴我!”


    容微君被百裏九歌晃得都暈了,他摸著後腦勺笑道:“你別這麽激動,墨漓現在已經好了。”反正有九色靈芝了,想恢複到隻中了一次陰陽咒的狀況,還是可以的。


    百裏九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個勁的問:“你沒騙我?”


    “我騙你做什麽?要是墨漓真有事,我還會出來找你嗎?”


    是啊!這麽說來,墨漓定是用不著小容再照顧了!


    百裏九歌頓時開心的將這幾日的磨難都忘掉,這會兒眼底不知不覺有些熱,沒想到感動的淚水來得那麽無法控製。


    她連忙擠了擠眼睛,讓自己冷靜下來,回身指了指那邊過來的殷浩宸他們,道:“九死之塔塌了,是寒蟬救了我,我們倆走密道出的死亡森林,碰上了殷浩宸和吳念念。他們是奉殷浩宜那個昏君的命令,來河洛微服出使的。”


    “聽起還挺複雜。”容微君搗袖,笑得甚是逍遙自得,可心中卻是明白的很:微服私訪?假的,沒商量。


    待到殷浩宸見到容微君時,委實吃了一驚,道:“容二公子,你為何會在此處?你的這身穿著……”


    容微君隨意打了個抱拳,悠閑的淺笑:“宸王殿下好久不見。我現在是在野人士,自然也穿得野趣一些,我對形象什麽的無所謂,這衣服垮就垮吧。”反正他就喜歡穿寬鬆的衣服!


    這會兒,百裏九歌已經將另一匹馬牽過來了,殷浩宸幫著寒蟬下馬,將寒蟬遞送到百裏九歌的馬背上,他隨即也跨上馬,重新將吳念念抱好。


    五人三馬,朝著洛水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百裏九歌一直在激動的詢問關於墨漓的事,容微君因著要隱瞞些事情,便含糊其辭,打著哈哈敷衍過去了。


    一行人就這麽抵達了洛水畔,雇了三個艄公,牽馬上船,擺渡過去,從這裏已經可以看到洛邑城的輪廓。


    待過了河,正好走上驛道,路途立刻平坦起來。百裏九歌走在最前,這會兒也望見了洛水畔在大興土木,有人在指揮搬運,似是建設一座祭祀廣場,那規模看著還挺壯闊。


    “想起來了。”百裏九歌拍了拍腦袋頂。


    記得自己和墨漓初來河洛的時候,就聽說,河洛國每年年關之際,都要在洛河邊舉行盛大的祭典,祈求洛水仙子能保佑河洛國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想來,是從前的祭祀廣場破舊了,洛霞便下令重新修建一個吧。


    因著此事與自己關係不大,百裏九歌也就走馬觀花了,漸漸遠離了那座祭祀廣場。


    然而,當終於回到洛邑城時,百裏九歌才明白,原來正是因著祭典還有一個月就到了,洛邑城戒備森嚴,就連進城也比前幾日排查得要嚴格多了。本來她心裏就急切,這會兒見進城的隊伍排了很長,頓時沮喪氣惱,卻又隻能遵守秩序,乖乖的排隊了。


    隨著隊伍緩慢的推進,日頭西斜,天近黃昏。


    百裏九歌的心早就飛去找墨漓了,她機械的拉著馬朝前走,突然間,被一聲呼喊驚醒。


    “世子妃,你怎麽在這裏啊?”


    這人誰啊?百裏九歌回過神來,打量著馬下那一身七鳳朝陽華服、盤著飛仙髻的女子,還披了條妃色的蹙金繡雲霞翟紋霞帔。


    想起來這人是誰了——皇次女洛蝶舞。


    百裏九歌輕盈的跳下馬,拱了拱手,大喇喇的回道:“見過皇次女殿下,我之前出城了玩去了,這會兒回來,就這樣。”


    “啊?不是吧。”洛蝶舞恨不能置信的捂住嘴唇,說道:“本皇女看你和周世子感情那般好,還以為你們會日日形影不離呢,沒想到商國的女子也會和其他男子單獨出去幽會啊。”


    這話什麽意思!百裏九歌眼神一沉。


    早就聽墨漓和她講過的,說河洛國的皇次女洛蝶舞,說話拐彎抹角、心思九曲回腸。今日可真見識到了,這是在拐著彎罵她出去找男人嗎?


    懶得搭理!


    冷冷道:“皇次女殿下是在巡視排查吧,還請少說話,專心工作。”


    洛蝶舞也不生氣,看了眼容微君,又望向殷浩宸,道:“這位公子,之前本皇女沒有見過,莫非世子妃是和你一起出去的?”


    殷浩宸扶好了吳念念,下馬行禮,道:“我與九歌是舊識,路上偶遇,便結伴過來了。”


    “偶遇和結伴……”洛蝶舞若有所思的喃喃,驀然用著很大的聲音說道:“本皇女小時候常聽人說書,書中盡是些偶遇結伴之類的故事。現在本皇女長大了,公子,你怎麽還拿說書段子裏的話騙本皇女呢?本皇女知道,你一定是世子妃的新相好!”


    因著這聲音很大,周遭的人全都望了過來,一時之間,唏噓連連,全都開始議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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