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名女子走下嬌子,生澀的動作,顯示出她的緊張。


    而殷浩宸,卻依舊是沉冷的睨了她一眼,似是沒興趣多看,轉身就走,一邊冷道:“隨本王進府。”


    女子動作僵了僵,倒也很聽話的福了福身,因著頭上蒙了喜帕看不見路,宸王府的婢女過來扶她。


    殷浩宸仍是雙手負後,也不管隨在他身後的新娘。


    正要踏過門檻時,驀然冷道:“百裏紫茹,自己下來。”


    眾人嘩然。宸王竟然都不給側妃踢轎門了嗎?


    殷浩宸說完便進府去了,毫不理會百裏紫茹。


    望著他沉冷肅殺的背影,百裏九歌怔愕的無言。殷浩宸對百裏紫茹的痛恨,她完全能理解,可她卻真沒想到,殷浩宸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奚落百裏紫茹,這會兒奉國大將軍府的人都還在場,這般恣意妄為的作風根本就不像是殷浩宸!


    滿腔疑惑,百裏九歌隨著嘩然的賓客們,入了宸王府。


    接下來的程序更讓百裏九歌不解,跨火盆、跨馬鞍這等等一係列的程序都被殷浩宸省略了,他往正廳的主位上一坐,沉冷的氣息讓整個喜堂毫無喜氣的氛圍,最後甚至揚手揮退了司儀,連拜堂程序都省了。


    這讓府中的下人都驚奇不已,婢女們扶了那位正妃,坐在殷浩宸身邊。是以,後到的百裏紫茹,便是自己一個人這麽摸瞎進來的,竟是無婢女攙扶。


    喜帕下,百裏紫茹氣得花枝亂顫,臉色猶如醬菜一般。她今日特地花了四個時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滿懷激動的上了花轎,卻怎想得到殷浩宸居然用這種侮辱的方式招待她。


    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最後這王府裏的勝利者,一定是她百裏紫茹!


    這會兒席間的裕親王看不過去了,說了句:“皇侄總歸是須拜堂的吧,若不三拜,實在有違祖製。”


    殷浩宸犀利的視線一掃而來,寒意刺骨,“本王大婚,程序如何自是由本王做主,皇叔見諒。”氣得裕親王臉都花了。


    周圍極度寂靜,殷浩宸睨著百裏紫茹,忽然冷道:“身為側室,還不過來給念念敬茶。”


    念念?


    這個名字惹得眾人麵麵相覷。念念是誰?難道是……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交錯在殷浩宸身邊的正妃身上。


    她叫念念……竟不是畫仙子白薔?!眾人再度吃驚。


    殷浩宸薄唇輕啟,眸眼中隻有一派沉冷。他忽然握住身旁女子的手,道:“青樓女子善解人意,最得本王喜歡,雖然此番本王未能迎娶白薔姑娘為妃,但念念也絲毫不遜於白薔姑娘。本王一眼便看中了念念,為她贖身,娶為宸王妃。”


    眾人如遭晴天霹靂。合著宸王的正妃竟然是從青樓買來的!


    百裏紫茹更是嘴唇咬得發白,本能的想要呼喚席間的百裏未明,殊不知,百裏未明隻是麵無表情的觀看著。


    殷浩宸道:“念念,讓諸位都看看你。”


    聽言,女子緊張的垂了頭,過了半晌,才緩緩揭下喜帕。


    “哎喲,美人啊!”這一刻有人沒忍住,先叫了出來,聲音落下時才發覺,那女子的美竟不是不同凡俗,並非是美在相貌,而是那從骨子裏透出的舒服感。


    百裏九歌也一愣,望著那有些緊張的女子,她那皮膚細膩的像是上好的瓷器,燈燭的光暈落於其上,被暈開萬般醉心的光影。丹唇、瑤鼻、淺眉、潤著雨氣的雙眸……雖並非是多麽出眾的相貌,可眸光流轉之際,卻讓人覺得心中有溫暖的雲絲流過,頗覺不食人間煙火。


    那女子開口了,軟軟的嗓音,清澈如竹林裏的風,“小女子吳念念,見過諸位大人。”


    起身,要施禮,卻被殷浩宸製止了,“你貴為宸王妃,不必再和以往在青樓一般,他們是本王請來的賓客,不是你的恩客。”


    眾人聽言,臉色各異,隻覺得殷浩宸這話說的也太直白了。宸王殿下竟然甘心娶個人盡可夫的女子為妃,還讓奉國大將軍府的嫡出小姐屈居她之下……人們的目光又到了百裏紫茹身上,看來,這位百裏四小姐是剛過門就失寵,將來的苦日子可以預見了。


    “百裏紫茹。”殷浩宸毫無溫度的聲音,驚醒了極度氣惱的百裏紫茹。


    她楚楚可憐的呢喃:“王爺……”


    殷浩宸示意了一名婢女,“把茶給百裏紫茹,叫她為念念敬茶。”


    這不客氣的語調,令百裏紫茹氣得要暈過去,抽泣聲從喜帕下傳出來,“王爺,臣妾還蒙著喜帕的,要如何給王妃姐姐敬茶,素來敬茶的時間都該是洞房後的清早……”


    殷浩宸冷聲道:“本王讓你如何,你便要如何,把喜帕揭了,過來敬茶。”


    這下百裏紫茹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隨著她的顫抖,眼淚落滿了周身。


    眾人都噤了聲,就這麽看著百裏紫茹揭下喜帕,那花容含淚,楚楚可憐,本是精致的妝容已經被淚水衝花了。她痛心的接過托盤,捧著走上前去,淚水灑落一路。


    她躬身在吳念念麵前,淚眼戚戚,委屈的囁嚅:“王妃姐姐,請用茶。”


    “謝謝。”吳念念端起茶杯,小心的看了殷浩宸一眼。


    然而,令所有人嘩然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吳念念突然揚手一潑,竟是將那滾燙的茶潑了百裏紫茹一臉。


    “啊!”百裏紫茹慘叫一聲,手中的托盤和茶壺摔落在地,茶壺砸得破碎,她和陶瓷碎片摔在一處,狼狽的淚眼滂沱。


    這、這……百裏九歌完全愣了。怎也沒想到,那個看似軟弱和善的吳念念,竟然這麽狠!而殷浩宸……也隻是冷眼看著!


    “行了,送側妃回房吧。”殷浩宸擺擺手,看也不看百裏紫茹一眼,由著她被婢女扶走,從自己眼前消失。


    又道:“也送念念回房。”


    隨即吳念念起身,臉上的表情,竟好像是在隱忍著擔驚受怕。她福了福身,隨著婢女退下。


    殷浩宸這方起身,命管家領人將酒菜一道道的都上來,他親自執起酒杯,開始與眾賓客喝酒相慶。可是儼然,方才發生了那些事,縱然這會兒賓客們變臉極快的和殷浩宸喝上了,可卻什麽恭喜的話都不敢亂說了。


    由於墨漓不能飲酒,百裏九歌拉著他的手,避過殷浩宸的視線,出了喜堂,朝著宸王府那不修邊幅的花園走去。


    墨漓神色清清淺淺,幽月般的眸底,便映著天上那輪幽月,似靜影沉璧,溫潤清雅。


    見百裏九歌的步伐微有些快,墨漓瞬間便洞察了她的意圖,淺淺一笑:“你去吧,我就在花園中等你。”


    “啊?”百裏九歌眨眨眼,“墨漓,你……你知道我要去哪裏?”


    “我知道。”他柔和的望著她,輕輕拍拍她的手,“去吧,有些事情,唯有當麵問清楚,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百裏九歌綻開明媚的笑靨。墨漓懂她,這種被人讀懂、被人支持和等待的感覺,真好。


    大喇喇一笑:“嗯!那我過去了,一會兒你要是覺得冷了,就回喜堂去也沒事,我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呢。那我去了!”揮揮手,大步流星的朝著後院去了。


    心裏明白,就如墨漓說的,有些事唯有當麵問清楚才可。她便是要去見那吳念念,問清楚殷浩宸和她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身影如飛,似月下輕雲,轉瞬之間百裏九歌便到了臥房的後窗外,往房間裏一瞥,就望見坐在繡榻上的吳念念。此刻她竟是緊緊絞著十指,菱唇抿著,憂心忡忡的樣子。


    “吳念念。”紅影一閃,百裏九歌便到了床前。


    吳念念吃了一驚,驚訝的望著那打開的窗戶扇還在搖晃,目光戰戰兢兢的回到百裏九歌臉上,“你……你是?”


    “百裏九歌。”


    “周世子妃百裏九歌?”吳念念驚訝,那一對不食人間煙火的眸子,不染纖塵。


    她喃喃:“念念聽王爺提起了你,就這兩天,他提起你很多次,弄得念念都有點搞不懂了,還在想王爺的心上人不是白薔姑娘麽,他為什麽都不提白薔姑娘呢……”


    百裏九歌啞然,這會兒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心頭怪異的感覺。隻覺得這吳念念好像和自己差不多沒心眼,想到什麽便說了,實在難以相信她會將茶水潑在百裏紫茹臉上!


    想了想,百裏九歌道:“我與殷浩宸是好朋友,連我也很吃驚你是從哪裏來的,我這人喜歡管朋友的事,所以我想和你問清楚。”


    吳念念沉默了片刻,眸底劃過一抹悵惘,“我……其實我不是妓子……”她訴道:“前日我被人賣入青樓,被強逼著接客,我抵死不從,被他們鞭打,幾乎絕望的想要咬舌自盡時,王爺忽然出現,說要為我贖身,還說從即日起我便是宸王妃……”


    她起身,凝視著百裏九歌的雙眸,像是想急切的尋找答案,“周世子妃,其實我心裏很害怕,因為王爺帶我回府後告訴我說,給我宸王妃的位置就是要讓我去整治他的側妃。可是他的側妃是奉國大將軍的嫡女,而我隻是個卑賤的平民,而且……而且我從沒有整治過別人,光是今日將酒水潑在她的臉上,就讓我覺得好難受好害怕,我……念念不知道往後還將如何自處……”


    百裏九歌咬唇無言,亦是心下悵然一片。殷浩宸就為了讓百裏紫茹日日委屈受氣,才娶了吳念念回來嗎?


    可吳念念原本無辜,何況還似是個純潔善良的人,殷浩宸,你又為何將如此重擔包袱加諸在她的身心上?


    百裏九歌不能認同這樣的做法。


    啟唇,正要安慰,可忽然,門竟然被推開了。


    兩個女子同時望了過去,隻見進屋的人,恰恰便是殷浩宸。


    他的臉色依舊是沉的如同磐石、冷的宛如冰窟裏的寒氣,卻在看到百裏九歌的一瞬間,轉為吃驚,再化作滿滿的痛心和不甘。


    百裏九歌隻是大咧一笑。殷浩宸,來得正好,她還正想找他問個清楚呢。


    開門見山便問:“你憎惡百裏紫茹是你的事,與吳念念有何關係,幹什麽將她拖下水!百裏紫茹那般陰險毒辣,你這是打一開始就準備不顧吳念念的安危了嗎?”


    殷浩宸眼神一沉,犀利的視線射向吳念念,“本王已經告誡過你要安分守己,要是無法為本王所用,便自行回青樓去吧。”


    吳念念恐懼的顫了顫,“王爺……”她跪了下去,柔順而服帖的垂眸,“念念知錯,請王爺責罰。”


    見了這般場景,百裏九歌的心口竄出一股悶氣,嗤道:“殷浩宸,你到底是怎麽了?從前的你不是這樣的,我真不知道你怎麽變得這般薄涼!”


    薄涼……殷浩宸的眸中湧出了巨大的悲痛。這是多麽殘酷的詞眼。


    百裏九歌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重了,她平息了怒氣,再言:“百裏紫茹固然可恨,但你也不該cao縱一個無辜的女子去給你當刀刃、當擋箭牌,沒有人有資格決定別人是怎樣的活法,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宸王也一樣!”


    “世子妃。”吳念念忽然舉目。


    百裏九歌怎也沒想到,吳念念竟會阻止她。


    “世子妃,謝謝你,念念雖然很害怕,但是不會退縮,這是念念為了報答王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念念會把它做好的。”


    百裏九歌嗤道:“百裏紫茹陰險歹毒,你又可有見識過?吳念念,你別這麽莽撞的就往火坑裏跳!”


    吳念念微微怔了怔,垂眸不語了半晌,方道:“世子妃,其實,念念和你一樣,都是下定決心後便百折不撓的人。”


    “你?!”百裏九歌驚訝的看著吳念念。


    罷了吧,自己也不能強求於人!百裏九歌隻得道:“殷浩宸,既是你將吳念念置身於危險之中,便要保護她到底,我始終相信你不是個薄涼的人!”


    言罷,身影一閃,從來時的那扇窗子飛了出去,宛如展翅的鳳凰,投入在黑暗之中,唯餘浮光掠影,搖曳不休。


    殷浩宸難以自製的捂住心口,感覺到痛楚和血腥在朝著全身蔓延,身體有些僵硬。他廢了很大力氣才得以邁步,朝著窗戶搖搖晃晃的走去,如失盡氣力,艱難的合上了窗。


    “王爺……”吳念念欲言又止。


    “起來吧。”殷浩宸沉冷的說著。


    吳念念起身,想了想還是要說出口的,但就在這時,有人推開了房門,竟是如雷電般瞬間到了殷浩宸的麵前,行跪禮,仿佛擅闖洞房是完全無礙的事情。


    殷浩宸一見到他,眼底頓時閃過了異光。這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前他命令此人安排可靠人等潛入周國,調查墨漓和周國之間有什麽私下的接觸。


    看來,是已經調查出結果了。


    沉冷的表情略微透露出幾分喜色,眼底的異光犀利的像是鷹隼,殷浩宸瞥了吳念念一眼,“休息吧,本王今晚有要事處理,明日就按照本王今早說給你的做,不要讓本王失望。”


    吳念念憶起晨間殷浩宸和她說了,明日要如何整治百裏紫茹……再思及百裏九歌適才的話,吳念念心底一寒。


    她下意識的捏緊脖子上的掛墜,在心中給自己鼓氣,點了點頭,道:“念念明白。”


    “嗯。”殷浩宸懶得多說,雙手負後,隨著方才進屋的那名下屬一起出了屋去。


    揮袖,將門帶上,淒寒月色在殷浩宸的眼底蕩開冰冷的光暈。紅色的喜袍下,鐵拳緊握,就連唇角也勾出鐵血的笑容。


    周世子……他在心頭默念:若你敢危及我大商千秋偉業,那麽,必萬死不足以平本王之憤!


    就這麽立在門楣之下,撲麵的夜風似驟然增大了許多,瓦片上的露水被秋風吹落,驚起木葉蕭蕭,這天氣看著竟像是要來一場夜雨。


    再接著,當空一道閃電如銀蛇飛舞,明晃晃的將蒼藍色夜空狠狠撕裂,銀白色的裂痕觸目驚心,也將昏黑的宸王府照得明如白日。


    花園裏,墨漓的錦緞忽然墜地。


    這一幕被回來的百裏九歌看見,怔了怔,沒工夫理會這來得太不是時候的閃電,連忙跑了過去,撿起錦緞為墨漓重新戴上,一邊擔憂的薄斥起來:“你怎麽忽然就走神了呢?把錦緞弄掉了會凍手的,你最受不得寒氣了,怎也不小心一點。”


    剛問完,百裏九歌的動作就僵了,隻因她從墨漓的雙眸深處,讀出了一抹不祥的預感。


    “墨漓,你……怎麽了?”


    他皺了皺眉,默然片刻,柔和的笑了:“沒什麽,就是剛才那一瞬,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真是這樣!百裏九歌瞪大了眼睛,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墨漓,你平日裏可不這麽疑神疑鬼的,現在我們都過得好好的不是?哪有什麽不祥的預感!我可不希望你自己嚇自己!”


    墨漓柔和的一笑:“沒事,我們回去吧。”


    “好。”她扶住墨漓,仰頭見又一道閃電淒厲厲的劃過,心知怕是有場暴風雨要來了,下意識的加快了步伐並仍控製的步速,朝著宸王府外走去。


    這一路走過,宸王府裏很靜很靜,靜的像是深夜的沙漠,絲毫沒有大婚的氛圍,而百裏九歌也將其中的內情一五一十都說給了墨漓。


    墨漓聽罷,眉峰漸漸凝起,感受著宸王府的寂靜,潛意識裏覺得,這樣的安靜便像極了他的處境——在寧靜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不論那場暴風雨要掀起怎樣恐怖的狂瀾,他都必須度過驚濤駭浪,一直向前。


    至於她……牽念的目光落在百裏九歌的身上……墨漓真的已經不知道,是將她送回屬於她的純真世界,還是將她留在身邊,共同麵對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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