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狼尾草之間,有好幾個身影在朝著殷如意靠近。她要死要活的瞪著眼睛,因著太過虛弱,連目光都聚焦不了,模模糊糊的看著那幾人走近。


    正當間的那人,矮了旁邊的人一大截,殷如意知道,那是坐在輪椅上的殷烈火。


    吱吱呀呀的聲音,漸漸變大,最後停在了近處。


    殷烈火百無聊賴似的,靠在輪椅背上,毫無溫度的目光,斜落在殷如意的臉上,冷冷哼笑:“你也有今天……”


    殷如意氣得磨牙嘶吼:“醜八怪,離本公主遠點!本公主……金枝玉葉,你是什麽醜東西……”


    “醜八怪……”殷烈火笑著,魔魅的眼底映寒如冰。她對身旁跟著的家丁道:“去給如意公主一麵鏡子,讓她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那家丁便掏了個早準備好的銅鏡出來,走到了殷如意身邊,俯身將鏡子對準了殷如意。


    這一刻,隻見殷如意的身體巨顫,頓時崩潰的濺出淚水。那兩隻眼睛淚流不止,深處卻燃起衝天毒火,除了恨意隻有恨意,那恨意,仿佛能將整個山穀都燒成灰!


    “啊!”殷如意發出悲憤交加的吼叫,那聲音慘絕人寰。


    可聽在殷烈火的耳中,卻覺得不過是活該罷了。她又怎會同情殷如意半分?


    殷烈火不痛不癢的蔑笑:“人算不如天算,公主,你就快要死了,一切的仇恨和不甘,隻能被帶進棺材裏……”


    殷如意悲憤的嚎叫:“本公主不能死!本公主要殺了那個負心漢!本公主要報仇!那個狗東西……狗東西……他對本公主做的一切,本公主要他付出代價!”


    “就憑你現在這樣,又如何能複仇……”殷烈火鄙視的一哼,轉而,認認真真的呢喃:“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殷如意咬牙切齒,略帶詫然的嘶吼:“醜八怪,你以為你是誰……還敢大言不慚。”


    魔魅的眸中異光一閃,殷烈火冷冷低吟:“不信我的話,那你今日,便隻有含恨而終的下場了……聽清楚,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那“最後”兩次狠狠擊中了殷如意即將湮滅的意識,這一刻,她什麽都忘了,滿腦子都是血紅的恨意。


    她狂吼:“救本公主、救我!我就是死,也要拖著容暉一起下地獄!”


    聽言,殷烈火滿意的笑著,懶洋洋的在椅背上變換了坐姿,衝著身旁的四個家丁使了眼色。


    四人立刻逼近了殷如意,將她圍起來,其中兩人低身,將殷烈火慣用的金針,一根根插遍了殷如意的xue道。


    殷如意虛弱的喘著,眼前模模糊糊,越來越黑,就連針紮進身子,她都麻木的感覺不到。


    到最後,她隻看見兩個家丁拔出了刀,那寒鋥鋥的光全都反射到了她臉上。


    她看見,兩人舉刀,狠狠的朝著她砍了下來!


    這一刻,山穀中響徹女子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震得漫山鳥雀驚飛,陰風旋起。


    而遠在山彼側的容暉,什麽都沒聽見,還在痛快得意的走著他的路,卻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


    經曆了一番舟車勞頓,百裏九歌和墨漓回到了世子府門口。


    望著屋簷下那熟悉的牌匾,百裏九歌的心底,忽的感到一絲安寧和恬淡。不管外頭的風雨再大,不管周圍的狼蟲虎豹再多,他們終究還能回到這個地方,好好的休息,在枕邊說著夜話。


    但是,百裏九歌卻不希望墨漓一輩子都住在這裏,雖不知墨漓今後有什麽打算,她都希望,他能早日離開朝都這個鬼地方,回去他自己的國家。


    而自己,則是無論艱難險阻、風雨迢迢,都會追隨他到底!


    馬車停穩了,百裏九歌先跳下車,回身扶了墨漓下來。


    車外的陽光甚好,在這陽光的照耀下,百裏九歌清清楚楚的看見,墨漓胳膊上的血色,竟是擴散了不少。


    百裏九歌心中一驚,連忙道:“快進屋,我給你重新包紮一下!禦影,麻煩你去弄一盆清水過來,快些!”


    話音一落,禦影便如雨燕一般,**入院了。禦風去安頓馬車,而百裏九歌,扶好了墨漓,送他去了臥房。


    扶著墨漓坐在椅子上,百裏九歌嫌袖子礙事,索xing脫了紅裙,將中衣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之上,接著拿出了各種跌打傷藥和棉花紗布等等,小心的拆下了墨漓之前的簡易包紮,用棉花蘸了禦影端來的水,擦去墨漓手臂上流下的血跡,重新為他上藥、綁好紗布。


    因著認真,百裏九歌時而皺眉,時而嘟嘴,時而抿唇思考,小臉上的表情豐富多變。如瀑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有些許從肩前垂落,軟軟的拂過墨漓的手臂。


    他的唇角勾起了笑,端詳著百裏九歌可愛的模樣,看著她忙忙碌碌,說不出的歲月靜好。


    然而卻有什麽東西專挑這時候跑來搗亂。兩人隻聽得敲窗戶的聲音,剛看過去,窗戶便被撞開了,一條纖小的影子嗖的一下飛了進來,朝著兩人的方向,如閃電般疾馳而來。


    不好!


    這是百裏九歌的第一反應。當即將墨漓護在身後,抬腿就踹。而那條纖小的影子儼然沒料到百裏九歌會這般迎接它,結果肚子上挨了一腳,被踹得飛出了窗外。


    “嗷嗷嗚——”它齜牙咧嘴的慘叫出聲。


    這聲音讓百裏九歌愣住了。這、這聲音,怎麽聽著像是動物呢?


    再向窗外一望,外頭竟出現了容微君那張豐神俊逸的臉,隻可惜現在他的臉色不大好看,古怪別扭的很。隻見他接下了那個纖小的東西,抱在懷裏。


    百裏九歌這才看清楚那東西是什麽,她驚詫的呼出聲來:“閃閃?!”


    “嗷……嗷……”閃閃疼的不行,可一聽自己被點了名,仍還十分要麵子的舉起爪子,朝著百裏九歌揮了揮。這一動,更是渾身都痛,閃閃的五官皺成了一團,它委屈的抽起鼻子來,朝著容微君的懷裏拱。


    容微君無語扶額,“閃閃啊閃閃,你真是自找的……都說了這間屋子不能進,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你被踹飛了。”


    “嗚嗚……”閃閃委屈的叫著,兩隻眼睛湧出了淚水,就這麽死死盯著容微君看。


    容微君沒話說了。他養個靈獸容易嗎?閃閃的感情這麽擬人化,這不是逼得他上去給閃閃報仇嗎?


    百裏九歌望著那一人一獸的神情交流……這都什麽跟什麽,她沒空觀看,這會兒她還得給墨漓包紮呢。


    她道:“閃閃,對不起了,記得下次別這樣,要是我再踹飛你連我自己都過意不去。還有你,小容!”瞪了容微君一眼,“你是閃閃的主人,既然都知道我會踹飛閃閃,它破窗進來你還不攔著,你故意的不是?”


    “這個……我怎會是故意的呢?”容微君很無辜。


    百裏九歌灑然一笑:“好吧,就當你是無心的,反正你照顧好閃閃,別再讓它被烏龍了!哦對了,麻煩你關下窗子,我這邊還沒忙完呢,等忙完了我再去找你!”


    容微君輕笑了笑,好人做到底,便去關好了臥室的窗子,留了百裏九歌繼續為墨漓忙忙碌碌。最後還拍拍閃閃的腦袋,笑嘻嘻的囑咐道:“剛才九歌的話你可一定要聽,不然,就憑她那直來直往的xing子,吃虧的一定是你。”


    “嗚嗚……”閃閃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全都抹在了容微君華貴的衣服上。


    隨著院子裏的日晷一點點的走著,百裏九歌也終於忙完了。


    她最後確定了一遍繃帶的鬆緊程度,似是正合適,便搬了個凳子坐在墨漓身旁,雙手捏著凳板的兩側,踢著兩條小腿,笑道:“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接下來我要好好反省,下決心不再犯了。墨漓,你也不要總是默默的保護我而不告訴我,不然我這麽直腸子的人哪裏能跟上你的節奏?最後就是把你給誤會了,互相傷害,這多不好?所以墨漓,從今往後,我們一定要多溝通!”


    墨漓淺淺笑了,那靜影沉璧般的笑容,如一片落葉落在了百裏九歌的心湖上,激起一陣漣漪。


    “我知道了。”他溫柔而鄭重的承諾,“雖然,這麽些年裏,我已經習慣了遇事一個人麵對,不過如今有了你,我會試著改變的,也請你給我些時間。”


    百裏九歌心中一甜,捉過墨漓未受傷的那隻手,與他擊掌為誓,“那就說定了!我們都要說話算話才是!”


    “嗯,好。”


    如此將話都說開了,百裏九歌的心,也輕鬆了不少。她又去給墨漓倒了水,先替他脫靴寬衣,扶他上榻休息去了。


    待安頓好墨漓,百裏九歌躡手躡腳的出去屋子,關好門,去找容微君。


    因著子祈還在靜養餘毒,百裏九歌先去子祈那裏探望,隨後離開,溜達到了後院。在這裏,她左顧右盼,沒有見到容微君人。最後忽然想起了什麽,仰起臉來,果然看見容微君坐在一間房頂上,坐姿鬆散閑逸、灑脫的很,隻是,與懷裏抱著的閃閃組合起來看,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小容!”


    百裏九歌先打了招呼,縱身一躍,就到了屋頂上,問道:“今日的做法驅鬼儀式,我看到你也去了,這儀式已經結束,你也不回家嗎?”


    容微君笑答:“我大哥和如意公主一起看風景去了,儀兒又在家裏睡覺,我怪無聊的就過來了,晚些回去吧。”


    “那好吧!”百裏九歌又問:“閃閃怎麽樣了?”邊問,邊把閃閃搶到了懷裏,給閃閃按摩起來,“閃閃,你現在還疼嗎?應該不疼了吧。”


    閃閃這會兒倒還真是不疼了,畢竟剛才容微君給它按摩過了,它朝著百裏九歌眨眨眼,那眼神分明是一副邀寵的意思,還在她的懷裏撒嬌打滾。


    這模樣,逗得百裏九歌忍俊不禁,問道:“小容,你到底從哪裏弄來的閃閃?竟是跟我的凰兒一般,這樣通靈。”


    容微君搗著寬大的袖子,笑哈哈的說:“它啊,是我師弟去昆侖山時,在山裏救的靈獸。我師弟養了它沒多久,有事離開曇花穀,便將閃閃轉贈給我了。剛好我嘛,嘿嘿,是個路癡你知道,而閃閃方向感極好,於是這些年都是它給我帶路,省了我不少麻煩。”


    不過儼然百裏九歌對閃閃充當導盲貂之事並不關注,她關注的是容微君口中的“我師弟”三個字。


    “小容,你竟然還有師弟?”


    容微君笑嘻嘻反問:“我既然有師妹,又為什麽不能有師弟?”


    “不是這個問題啦!”百裏九歌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從來所聽聞的都是,曇花穀穀主司命夫人有司命公子和小司命兩名弟子,就是你和子祈嘛。所以,你剛才說你有師弟,我才覺得奇怪吃驚啊。”


    “沒什麽好奇怪的。”容微君似乎是不打算談下去了,笑嘻嘻的搗起袖子,意味深長的一歎:“世事嘛,都是這樣,所見所聞好多都不是真的……”


    見他不想說,百裏九歌也無所謂了,反正那都是曇花穀的家事。


    她便也轉了話題,和容微君聊起了別的。漸漸的,話題又變成了列國的地理風物、文化人情,兩人聊得洋洋灑灑、不亦樂乎。容微君甚至還笑嘻嘻的說,他的畢生理想便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周遊列國名山大川,看遍天下人文古跡,最後寫一本列國誌記,將他的所見所聞與有生之年的曆史,全部記錄下來,流傳後世。


    對於這個理想,百裏九歌很是支持,還特意詢問:“那本誌記的名字,你可有想好?”


    對此,容微君笑嘻嘻的眯了眯眼,“嘿嘿,這是秘密,以後再告訴你。”


    好吧,故弄玄虛的家夥。百裏九歌瞪他一眼,算了。


    後來又聊了一會兒,天色漸紅,已然是黃昏時分了。天邊的雲朵如燃燒的火焰,那顏色逼人,灑在百裏九歌和容微君的衣衫上,映得兩人滿身紅彤彤的華光。


    百裏九歌將閃閃交還給容微君,跳下地來,笑道:“我該去做飯了,前幾天存在菜窖裏的菜還很多,我想給墨漓煲點藥湯。小容你也和我們一起吃吧,吃好了就帶些甜點回去給容儀!”


    “好啊,卻之不恭。”能吃到九歌做的飯菜,甚合他心。


    於是,這一晚的晚飯,眾人吃得還挺熱鬧。原本禦風和禦影對百裏九歌態度不好,冷冰冰的,還帶著敵意,但百裏九歌心思豁達,才不尷尬,仍笑著張羅,一麵給眾人夾菜,一麵給墨漓吹著藥湯,吹溫乎了才給他……


    她的率xing大咧,都被眾人看在眼裏。漸漸的,禦風和禦影的態度也回轉了。兩人不約而同望著墨漓,心底是都明白,如世子殿下這般冷情之人,一旦動情,便是一生長情。想來,也再不會有別的女子能入世子殿下的眼了。


    這熱鬧的一頓晚飯吃完,百裏九歌守信的打包了些甜點,還是熱的。她將甜點交給容微君,讓她帶回去給容儀。


    送走了容微君,便扶著墨漓回房,伺候墨漓睡下,然後自己也洗漱打理了一番,躺到了墨漓身邊,甜甜的笑了笑,因著太困,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翌日,百裏九歌又是日上三竿才醒來。而身邊,墨漓雖是已經醒了,卻沒有離開床榻。他正披著鶴氅,手執一本書卷,靜靜的讀著。


    百裏九歌這會兒就側臥在他身邊,從她的角度看去,看見墨漓就沐浴在窗外射進的一縷陽光之中,那陽光是暖暖的金色,為墨漓的如畫側顏鍍上一層唯美的金色邊角,亦凸顯了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色。


    他修長好看的手指,在徐徐翻著書,本是不經意的動作,卻處處透漏著溫潤與雅致。百裏九歌默默的看著,唇角,流淌出無邪的笑顏。


    墨漓在這時望了過來,淺淺一笑:“醒了?”


    “嗯。”百裏九歌感受著晨起時屋裏屋外的溫柔,問道:“墨漓,你這是在看什麽?”


    “《詩經》。”他回道:“正看到《蜉蝣》一篇,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感觸。”


    “《蜉蝣》?”


    百裏九歌知道這首詩。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大意是講蜉蝣生命短暫,朝生夕死;而人生亦不過彈指一揮間,轉眼百年,誰都無法抗拒死亡的到來。


    雖說這般悵惘歎息,對百裏九歌而言全無必要,但此刻望著墨漓那柔和的眼底所隱藏著的一抹傷懷,她還是覺得不是滋味——他,畢竟是中了陰陽咒的,縱然她不信他隻能活三年,可是……心裏也終究是明白,如若尋不到解咒之法,墨漓的身子骨隻會被不斷的消磨,說不準哪天便早早逝去……


    (明天有表白,明天有表白,明天有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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