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禁衛軍趕來護駕,刺客們寡不敵眾,終是被消滅得不剩幾個。餘下的幾人也立刻服毒自盡,轟然倒地。


    女眷們這會兒都還心有餘悸,哭哭啼啼的聚成一團一團,怎也想不明白這些刺客為什麽會專挑他們動手。


    就連百裏青萍也軟在了昭宜帝的懷中,撫摸著肚子,眼角掛著一滴淚,破碎的呢喃:“皇上,你看姐妹們都嚇壞了,紅綃姐姐更是受了傷,還不快點傳禦醫給紅綃姐姐看看啊?”


    “是啊,紅綃你怎麽樣?”


    昭宜帝攬著百裏青萍走過去,探出身子關懷的凝視百裏紅綃,眼底似有種灼熱的意味。


    “陛下,臣女……沒事,剛才孟將軍已經為臣女點xue止血了。”百裏紅綃別過目光,哆嗦著往那孟將軍的懷裏縮,仿佛是心懷極度的恐懼。


    那人緊緊抱住她,宛如在守護重要之物似的,表情嚴肅又痛心。


    百裏九歌越看越覺得不對路子,正好這時老太醫氣喘籲籲的小跑過來,呼著:“老臣來遲,請陛下恕罪!”


    昭宜帝揮揮手,“愛卿趕緊去給紅綃看看吧。”


    “是、是。”老太醫唯唯諾諾的,望著百裏紅綃的傷口已經止血了,便要去給她把脈。


    百裏紅綃頓的變了臉色,推拒起來:“臣女……臣女沒事的,就不勞煩太醫了。”


    “呃?”老太醫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昭宜帝似是關心的說道:“這可不行,所有人都看見你奮不顧身為如意擋了一刀,怎能不讓太醫為你看看。”對老太醫吩咐:“快去。”


    “呃……是。”軍令如山,說什麽也得診斷。


    眼見得那老太醫要搭上百裏紅綃的脈搏,她卻是慌亂的躲著臂腕,搖著頭,硬是不願讓他給切脈,甚至驚恐的望著此刻摟她在懷的年輕將領,絕望的說道:“孟複,我不行,不要……”


    “唉,百裏小姐,您就別推脫了,您這不是為難老臣嗎?”那老太醫無奈的歎著,終究一狠心,隔著張手帕握住百裏紅綃的手腕,另一手搭上了她的脈搏。


    “嗯……皮外傷,沒什麽大事,隻要敷上些草藥就——”臉色驀地一白,手一抖,竟將那帕子抖落在地。


    老太醫雙眼瞪得巨大,震驚的盯著百裏紅綃,整個人僵住了。


    這樣的一副反應自然令眾人不解,百裏青萍忙問:“怎麽了?紅綃姐姐的身體有什麽問題嗎?”


    老太醫猛地回神,額角竟淌下一滴冷汗來。他攜著袖口一邊擦汗,一邊強笑:“回、回貴妃娘娘的話,沒……也沒什麽。”


    昭宜帝臉色一冷:“有話快說,莫要讓朕治你欺君之罪!”


    “啊?”老太醫嚇得跌坐在地,大叩首,“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老臣說、說……”


    他慚愧的睇了眼百裏紅綃慘白的臉色,眼下別無選擇,隻能在心底對她說一聲抱歉,硬著頭皮宣布出來:“啟稟陛下,百裏小姐她、她是……有喜了。”


    此起彼伏的倒抽涼氣聲響起,所有人都將怪異的目光投向百裏紅綃。她明明還是個未出閣的室女,老太醫的診斷也絕不會有誤,那她肚子裏那孩子到底是誰的?


    百裏九歌愕然,終於明白為什麽覺得紅綃的身量比以前胖了,還有昨日的事情……原來百裏青萍當真是知道什麽的。


    “孟複……”百裏紅綃絕望的呢喃。


    感受到一道道目光剜在臉上,百裏紅綃隻覺得無助到極點,一顆心仿佛在受著淩遲,一刀一刀連血帶肉的被剜下來。她埋頭在孟複懷中,袖下緊握的左手心鋪滿黏膩的冷汗,冰一般的痛楚,如蛇的啃噬。


    孟複震驚的盯著她,咬牙切齒悶哼一聲,卻將她抱得更緊。


    一時間空氣都似沉滯住了,粘稠的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卻就在這當口,昭宜帝發出的幾聲笑聲。


    “紅綃有喜了?是真的嗎?”


    這笑聲太過怪異,震得老太醫連心髒都跟著顫抖,哆嗦著道:“回稟陛下,千、千真萬確。”


    “哦……”昭宜帝若有所思的忖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便冊封紅綃為雲嬪,今日就入宮為妃吧。”


    這一下,所有人的震驚不亞於晴天驚雷,就連方才沒有倒抽涼氣的,這會兒也挨不住了。沒想到百裏紅綃肚子裏的孩子,竟然是陛下的!


    孟複的臉色已然白如霜雪,腰間的劍隨著身軀在狠狠顫抖,撞擊劍鞘發出的叮鈴聲,如驚濤拍岸,在這寂靜之中顯得尤其明顯。


    百裏九歌終於明白了。原來紅綃有心上人,是這個孟複將軍,那麽昭宜帝又是怎麽回事,難道是他強迫得紅綃?!


    肚子裏騰地生出一股氣來,百裏九歌的眼底漲滿了冰冷的怒火。


    昭宜帝,敗類!


    禽獸不如!


    左手不由的掄成拳頭,強烈顫抖著就要抬起,卻忽然被人輕輕握住。那人冰冷的溫度,沿著她的掌紋蜿蜒到全身,不可思議的冷卻了她的狂怒。


    她望向來到自己身邊的墨漓,感受到他在一點點輕柔的掰開她的拳心,握住她那仍舊有著傷疤的左手,然後,衝著她微微了搖了搖頭,不語。


    這意思百裏九歌明白,墨漓要她靜觀其變,不欲她露出那般嫉惡如仇的神情。


    深吸一口氣,她壓住了心緒,反握住墨漓的手。


    那廂,百裏紅綃顫抖著啜泣:“我……我不要進宮……皇上您放過臣女好不好,臣女真的不想進宮……”


    昭宜帝皺了皺眉,“進宮……不好嗎?從此陪在朕的身邊,讓朕照顧你們母子。”他柔和的近乎錯覺的聲音,像極了有毒的蜜汁,“紅綃,朕中意你,你便入宮來,與你青萍妹妹一道侍奉朕左右吧。奉國大將軍,你以為呢?”


    被點了名,百裏越立刻跑出,毫不客氣的將百裏紅綃從孟複的懷中扯出來,嗬斥道:“不肖女,我百裏越怎麽有你這麽個不識大體的女兒!還不趕緊跪地謝恩?!”


    “爹……我……你明知我和孟複兩情相悅,我們——”


    “住口!”啪的一巴掌扇在百裏紅綃臉上,頓時一個五指印清晰的呈現。


    “不肖女!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一個庶出的女兒能進宮侍奉陛下,這是天大的聖恩,你竟然還敢胡言亂語?你瞧你怎麽跟九歌一個德xing,也不知道多學學青萍和紫茹!”


    “爹……我……”百裏紅綃淚眼婆娑,絕望的已然說不出話了。


    百裏九歌氣憤之極,胸膛劇烈的起伏著,這一刻簡直想將百裏越打在百裏紅綃臉上的那一巴掌親手奉還給他。他本是她們的父親,可為何要這樣挖苦她們?難道隻因她們是庶女就該遭此對待嗎?


    百裏越!根本就隻把她們當成鞏固自己地位的工具了!


    在場之人終究有看不過去的,但聽元皇後不冷不熱的說道:“百裏紅綃已經受傷了,還是早些休息要緊,另外今日行刺一事,也應該立刻調查。陛下,臣妾以為宮宴當到此為止了,讓眾位大人都回去吧。”


    昭宜帝思忖了片刻,驀然笑道:“皇後說的極是,來人,去查清楚行刺之事,諸位愛卿,就此散了吧。”柔聲對百裏紅綃道:“朕將月合宮賜給你,你先住進去養傷吧,等朕處理完今日的事情會去看你的。”


    百裏紅綃不語,眼淚從空洞的眸中不斷滴出,透明的珠子映出她毫無血色的臉孔,那樣僵化絕望的,就像是一片陶俑。


    她想哭喊,卻嗡不出一字;想要控訴,卻無人能為她做主。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起,便全數毀滅了。


    亦或許,其實,從“那一天”起,她便成為一株草芥,注定逃不開被毀盡的命運……


    久久不能平複心潮湧動的百裏九歌,望著人們相繼散去,隻覺得從紅綃身上傳來的無助和絕望也在將她浸染,一絲絲的鑽進她的體內,撕扯著五髒六腑。


    不由的緊握住墨漓的手,用了好大的力氣,仿佛是要吸取他冰冷的溫度來提醒自己冷靜的思考今後。


    她轉眸,卻是正好瞄到了那邊的容暉和容微君。


    此刻日光璀璨,人們多已散去,兄弟兩人卻還立在一棵樹下,低語著什麽。百裏九歌調用起內力卻還是聽不清,隻是依稀可見容微君的表情極其嚴肅。


    “大哥,我由衷的奉勸你,不要做得太過火了。”


    低不可聞的聲音,被容微君以內力傳到容暉的耳中,嚴肅的警告:“再怎麽說如意公主也是你的枕邊人,你卻不惜花重金雇人刺殺她。若是事情敗露,整個右相府都要被你牽連。”


    容暉震驚的望著容微君,咬牙切齒的低吟:“我真是太小看你了,你原是這般洞若觀火,什麽都瞞不過你。是,我是想殺殷如意,她害我還不夠慘嗎?尤其是今日,見到百裏九歌那般風華無雙,我就恨,恨得忍不住提前暗示刺客們動手。若非如此,殷如意又豈能撿回這條命,還陰差陽錯搭了個百裏紅綃進去……”


    容微君無奈的一哂,唇角的笑容卻絲毫不具備笑意。寬袖扶過身旁垂落的一段綠油油的柳枝,帶起柳葉飄落,再深深望一眼容暉,轉身而去……


    一場宮宴,變故頻出,百裏九歌的一顆心到現在還上上下下的尋不到著落。若說唯一一點讓她鬆下口氣的,便是墨漓沒出什麽事。可是一想到紅綃的命運,她便不能不氣憤擔憂。


    結果,臨到世子府門口,下了馬車準備歸府時,百裏九歌忽然不想進去了。


    “墨漓……”


    有些悶悶的喚了他一聲,目光卻是望向遠方金碧輝煌的宮闕樓台。


    “墨漓,我想偷溜進宮去探望紅綃。她太膽小,總是想著忍氣香聲於是屢屢被人欺負,我實在不放心她今晚宿在宮中。先不論昭宜帝會對她做什麽,就連百裏青萍也根本不懷好意。”


    話落,等不到墨漓的回音,卻聽見他徐徐走近的足音。接著,一隻手柔和的撫上她的右肩。


    “去吧,小心自己。”低緩的嗓音,總似柔和的泉水,無以抗拒的柔軟了百裏九歌的心。


    她回眸,粲然一笑:“你放心吧,我對我的輕功還是有自信的,雖然比之花穀七宿之一的姐妹‘千影歌姬’還差了點,但應付宮裏那些家夥,夠用了。”


    “小心。”這一次墨漓加重了語氣。


    許是他的確放心不下她吧,百裏九歌如是覺得,不由的腹誹原來自己在墨漓眼中這樣不可靠,卻又忍不住心中生了絲絲甜意。因為,墨漓很關心她不是嗎?不管他對她是怎樣的一種關心,至少,他肯在意她……這樣就好了。


    揮揮手,告別了墨漓,紅裙飛揚,雙袖如灌了雲霧,便似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大步流星遠去……


    再次見到百裏紅綃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因著百裏紅綃哭得睡過去,百裏九歌一直沒有打擾她,獨自在房梁上坐著等待,直到晚間有宮婢送了好幾遍飯菜過來,百裏紅綃才悠悠醒轉,無力的打發走了宮婢們,坐在雕鏤華麗的圓桌前,怔怔的望著琳琅滿目的菜肴,欲語淚先流。


    “大姐。”


    百裏九歌抑不住心疼的情緒,落下地來。


    “嗯,三妹妹……”空洞的應了一聲,仿佛百裏九歌的出現已經不能令她驚訝了。


    這樣的百裏紅綃,宛如是一具沒了靈魂的空殼,百裏九歌心疼的蹙眉,坐在旁邊歎道:“大姐別這樣,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被他們cao縱的皮偶,來日方長,絕不能就這般屈服了!”


    “……來日方長嗎?”百裏紅綃擰出一道空洞的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眼神虛茫無力的飄蕩著,如浮萍般無處容身,驟然說起:“三妹妹,你還記得,那一次我的床上被布滿了針,險些害你被千針刺中的事情吧。”


    百裏九歌一怔。這事……雖是好久不提,可一想起那夜紅綃的貓兒死的驚心動魄,心下仍是不免餘悸。記得那時,紅綃表現得極其怪異……


    “大姐,那日的事情到底是誰做的,其實你分明就知道是不是?”


    百裏紅綃無力的點點頭,慚愧的哀歎:“三妹妹,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其實那天我就已經想到了,是大娘和紫茹在我的床褥上做了手腳,而指使她們的人,就是青萍。”


    “是她……”百裏九歌呼道:“她就那樣恨你嗎!”


    “是啊,當然恨我……因為自那次狩獵出遊後,殷浩宜看中了我,恰好青萍又有了身孕,更是不願自己的丈夫想著別的女人,所以讓大娘和紫茹對我下手。”


    原是這樣!不想這一切的禍根竟是早在元月的那場狩獵就種下了!這般說起來,自己不也是因著那場狩獵而被殷浩宸退婚了麽?


    百裏九歌冷聲嗤道:“人在做天在看,她們這般歹毒,總有一天要生不如死!”再安慰:“不管怎麽說,你千萬別把自己身體弄壞了,撐著口氣活下去,才能有朝一日再見到孟複不是?”


    “孟複……”百裏紅綃一時悲傷過度,驀地掩麵而泣起來,“他……他還會要我麽?我已是殘花敗柳,還懷了殷浩宜的孩子……”


    一提到昭宜帝,百裏九歌便氣不打一處出,忿然道:“究竟是什麽時候的事,大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被強迫的。”


    百裏紅綃聲淚俱下,不忍啟齒:“三妹妹,你知我化妝術優異,也就是兩個月前,宮裏傳旨讓我去教授宮婢們化妝,我興高采烈的去了……卻哪裏知道等待我的卻是……你不知道那一天有多可怕,我全身都好疼,殷浩宜他……在我身上做的事……我、我……”


    “別說了。”百裏九歌不忍再聽下去,狠狠一掌拍在身旁的圓凳上。圓凳瞬時碎裂成粉末,木屑灑了一地。


    她起身,在梳妝台旁找了張幹淨的方帕遞給百裏紅綃,見她仍哭得厲害,索xing低下身擋開百裏紅綃的雙手,替她擦拭眼淚。


    邊擦邊安慰:“你受的苦我十分理解,事已至此,你一定要打起精神,要相信總有峰回路轉的時候。”


    百裏紅綃抽泣著喃喃:“三妹妹,謝謝你,你……你又過得怎麽樣?”


    “我很好,真的。”


    “是嗎,那就好……”百裏紅綃蒼涼的一歎:“如你我這樣的庶女,到底是比不得青萍和紫茹,處處都要低人一等,受人擺布也無處聲張。”


    百裏九歌沒應聲。嫡庶之別,自己清楚,但說到底,若是自己足夠強大,還怕什麽無處聲張?隻可惜自己不夠強,紅綃更是太過軟弱,所以,兩人才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吧。


    正想著,殿外忽然有宮婢敲了門,道:“雲嬪娘娘,萍貴妃前來探望您了。”


    百裏紅綃心底一怵,渾身打了個寒戰,驚得不知所措,“她來了,她定是要害我的,定是要害我……”


    “別怕。”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掐得她掌心都痛。


    “大姐別怕,我會在房梁上看著。她若敢害你,我必先出手……殺了她!”


    “三、三妹妹?”百裏紅綃震驚的盯著她,眼底充滿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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