仉陌仰頭灌了一口酒,不無滿足地感歎,“果然,婚宴上若沒有好酒,就如同上好的佳肴裏沒有放鹽一樣乏味,新人是絕對不會幸福的。難怪說在人族,好酒隻有在婚宴上才能喝到。”


    “哧……”


    幾乎是他的話音方落,便聽到對麵傳來一聲冷笑。


    仉陌遁著聲音看去,在房頂的另一根橫梁上正橫臥著一個白衣少年。


    那個少年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閉著雙眸似在假寐。


    在仉陌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這個少年僅憑側麵都不難看出,生得極美。


    “你笑什麽?”


    仉陌知道這個少年不是人族,但是卻探不出他的出處,不由得沒好氣地問。


    那少年緩緩張開雙眸,“我就喜歡看有些人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高興了就笑。不行?!”


    “我沒見過世麵!你知道我是誰嗎?敢這樣說我!”


    仉陌怒了。


    那少年打了個嗬欠,伸了個懶腰,終於坐起身來,掃了一眼大堂上依然熱鬧的婚宴,又不經意地瞟了仉陌一眼,“這人族的婚宴冗長又無趣,也沒什麽好看的。你愛誰誰吧,我要走了。”


    少年有雙墨玉般的眸子,當他看向仉陌時,居然讓仉陌的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未等他回過神來,那少年已經如同一縷輕煙一般消失在橫梁上。


    仉陌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追上那少年,“既然你覺得我沒見過世麵,想必閣下一定知道在這太平鎮哪裏可以找到上好的美酒了。”


    “想我帶你去?”


    那少年斜睨著仉陌,一雙墨玉眼似笑非笑。


    仉陌感覺心髒又一陣酥麻。


    這種感覺很奇怪,他愣了愣,隨即不甘示弱,“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說大話。”


    少年墨玉眼轉了轉,突然湊到仉陌麵前,“如果證明我沒說大話,今夜的所有開銷算你的。如何?”


    “行!”


    “那好,跟上吧。”


    夜色中,一拍即合的兩個少年一前一後向前走去。


    仉陌跟在那少年身後進入一座叫怡紅院的雅致小樓,才一進門,裏麵便一蜂窩湧上來一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那少年顯然是這裏的常客,抬手在迎上來的姑娘臉上掐了一把,涎著臉說:“聽說怡紅院裏新來了個妙人兒,怎麽也不給爺引見引見?”


    仉陌忍不住湊到少年麵前問:“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隻有女人卻沒有酒?”


    “有女人的地方自然有好酒,隻要你身上帶的銀子夠就行了。”


    少年看他的表情很是無語。


    他摟著一位姑娘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看了一眼仍然怔在原地的仉陌,麵上顯過一絲戲謔。


    少年放開姑娘,走到仉陌麵前,圍著他前前後後轉了一圈,這才貼著他的耳朵小聲問:“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仉陌麵上一紅,卻不出聲。


    少年哈哈一笑,大步往前走去。


    仉陌不得已,隻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兩人被引到一個雅致的房間,不過少頃,不但酒菜擺了上來,還進來三個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姑娘。


    這些人族女子一個個開放得很,一進入房間便直接往兩人懷裏鑽。


    仉陌嚇得不輕,一掌就將那個往他懷裏鑽的姑娘推了出去,直接就讓那姑娘以極其不雅的姿勢跌撲在地上。


    那少年摟了一個美人在懷,眼睛瞄著仉陌,笑得不懷好意,“美人除了用來疼,還可以用來睡,但是萬萬不能推。”


    “睡!”


    仉陌驚悚,“我都不認識她,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睡!”


    “那認識之後就可以隨隨便便睡了?”


    少年放下酒杯,望著仉陌笑得很不正經。


    仉陌大窘,正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少年卻轉過頭,朝著剛才那跌了個狗吃屎的女子一本正經地說:“還不快點向這位爺自我介紹一下,相互認識了大爺才好睡你。”


    “不用不用……”


    仉陌嚇得雙手亂擺。


    少年笑著露出細白的牙齒,“不用什麽?”


    “我不會隨便跟人睡覺的。”


    仉陌咬牙。


    少年點頭,臉上的表情卻更見猥瑣,“那就好好睡吧,別太隨便。”


    仉陌氣絕,一掌拍在少年案前,盯著他的墨玉眼,一字一句地說:“我永遠都不會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睡覺!”


    “你上我這怡紅院來,卻不是為了跟我的姑娘睡覺,那你來這裏幹什麽?”


    輕笑聲中,一個堪稱人間絕色的女子一掀簾子走了進來。


    “我來這裏隻是為了喝酒,不是為了跟她們睡覺。”


    仉陌回答得理直氣壯,卻在回頭看到來人時仍怔了怔。


    那女子笑著走向仉陌,“來怡紅院隻為了喝酒卻不是為了找個合意的姑娘睡覺,這事聽起來很新鮮。”


    她說話間素手輕抬,撫上仉陌的臉,貼著他吐氣如蘭,用隻有仉陌能聽得到的聲音問:“你不肯跟她睡,那跟我睡如何?”


    仉陌在無意中對上她的雙眸時心神不由得一蕩,隨即無意識地跟著她說:“跟你睡好。”


    說完他兩眼發直,便這麽僵硬地跟在那女子身後往門外走去。朦朧中,仉陌仿佛聽到那少年在身後歎氣,“看看,才說永遠都不會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睡覺,一轉頭可不就跟玲瓏姑娘跑了!古人誠然沒有說錯,寧肯相信這世上有鬼,也萬萬不能相信男人那張破嘴……”


    仉陌先是被人扔進冰水裏凍得一個激淩,後又連嗆了數口水,接著便咳得差點背過氣去。


    等他好不容易從湖裏爬上岸,嘚嘚瑟瑟地跑到岸邊的火堆旁時,正在烤肉的少年回頭瞥了他一眼,隨手甩了個酒囊過來。


    仉陌冷得很,手也抖得厲害。嘚嘚瑟瑟地接過酒囊迫不及待地連灌了好幾口,隨著一股熱流遁著喉嚨進入體內,身體裏的血液像是瞬間被點爆了,渾身上下透著舒坦。


    “這酒是不是比起婚宴上的酒更好喝。”


    少年翻烤著手上的山雞,頭也沒抬地問他。


    隨著身體回暖,仉陌的魂也跟著回來了。


    他跳起來,瞪著少年,“你算計我!”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少年終於回頭看向他,墨玉眼裏寫著無辜,“什麽時候的事?”


    “你說帶我去找上好的美酒,結果卻帶我去了那種地方,還……”


    仉陌說不下去了。


    “還什麽?”


    少年卻不依不饒,“我是答應帶你去找上好的美酒,那裏的酒誠然是真的美味。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跟人家姑娘睡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逼得了你。隻可惜呀,有些人嘴裏大言不慚地說著永遠不會跟自己不喜歡的人睡覺,轉頭卻跟著狐狸精跑了,攔都攔不住呀!”


    “原來那女子是狐狸精!難怪我會受她所惑。”


    仉陌趕緊又喝了口酒壓驚。想了想又問:“我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我救了你呀!”


    少年笑著遞了半邊雞過來,“我不僅救了你,還請你喝酒吃肉,你是不是應該表示一下感謝。”


    仉陌一把搶過少年遞的來烤雞,恨恨地咬了一口,“我隻是一不小心著了那狐狸精的道,並不是傻。你當我不知道,你早就看出我不是人族,故意引我去怡紅院不就是為了引那狐狸精上勾好顯出原形。”


    “居然還不是太蠢,也難怪能活到現在。


    少年托腮看著仉陌,一臉的遺憾,“這樣就不好玩了。”


    “你一直在玩我!”


    仉陌覺得很受傷。


    “你知不知道像你這種活著可以調戲,死了還能白撿一顆修煉了數萬年的內丹,死蠢又沒見過世麵的神族,最被那些修煉中的妖精喜歡了。我說你呀,讓我玩玩不要緊,至少我玩了你之後管酒管肉,還讓你得個教訓。要是讓剛才那個狐狸精玩玩,你可真要玩完了。”


    少年一番話說完,手上的雞也啃得隻剩下個骨架了。


    他意猶未盡地扔了那個骨架,伸了個懶腰,“如果不想被我繼續玩下去,吃完就趕緊走吧。”


    仉陌呆呆地看著那少年說完後旁若無人地走了,心裏居然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受傷。


    他默默地守著火堆,啃完半邊雞,又喝將剩下的酒喝光了,這才踏著夜色離開。


    三天之後,當仉陌從那個曾欲取他內丹的狐狸精手下將深受情花毒的少年救出來時,真正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山水輪流轉。仉陌這才知道,原來那個狐狸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他,而是那個少年。


    狐狸精說少年的內丹萬中無一,得了少年的內丹他便可以轉為靈獸,化身成仙。所以從一開始,狐狸精的目標便是少年。那時仉陌才知道,這個少年絕對不是一個一般的神族。


    仉陌第一次因這個少年開了殺戒,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強大到足以殺死修煉上萬年的狐狸。


    當渾身滾燙的少年一邊熱情如火地抱著他,一邊克製著自己的衝動讓仉陌扔下他離開時,仉陌做了個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決定。


    仉陌將少年偷偷帶回了冥界,為了幫助少年驅毒,仉陌將少年扔進了奈河。


    直到臉上挨了一巴掌,仉陌也沒想明白,明明扔下去的是個少年,可他撈上來的卻……卻是個女人!


    仉陌震驚過後心裏很是竊喜,撫著臉喃喃自語說:“我不知道奈河竟然還有這麽個作用。”


    “人可以無知,但是不能沒有常識。不是奈河有這麽個作用,而是老子我本來就是個女人好嗎!”


    少年看仉陌的眼神還在她身上亂瞟,氣得轉過身去之前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救了老子的份上,看我不戳瞎你的狗眼!”


    仉陌望著少女玲瓏的身段,鼻子一熱,兩股粘糊糊的鼻血跟蚯蚓似的流了出來。


    他吸了吸鼻子說:“你這個樣子不換件衣服是不行的。”


    不等少女開口,他又說:“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帶你去換衣服。”


    “你敢趁火打劫!”


    少女憤然回頭,卻在看到仉陌臉上掛著那兩道蚯蚓後立刻又掉回頭去。


    “荀嬰。”


    過了半晌,她的聲音無力地傳來。


    身後有片刻的靜止,就在荀嬰將要動怒之際,一件男人的衣袍突然罩在她頭上,隨即一個雀躍的聲音響起,“我叫仉陌。”


    荀嬰兩三下將罩在頭上的衣服扯下來胡亂套在自己身上,沒好氣地說:“我管你叫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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