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觀禮席上眾神隨著他的目光直刷刷地望向那個穿著一身黑,臉色卻蒼白得像鬼的男子身上時,汲昊才反應過來,原來除了九凝狼王,居然還有這麽多人對這場婚禮充滿了期待。


    他本能地坐直了身子,眼角無意中瞄到司命星君跟幾位男神交換了一個眼色,悄悄拿了捆仙索朝仉溪身邊晃了過去。


    高台下,仉溪抬著頭定定地望著子墨,他不僅臉色蒼白,就連雙唇都白得失去了顏色。深黑沉暗的眸子中翻湧著怒意,胸膛一起一伏,顯示出他正在極力克製。


    子墨跟九凝狼王幾乎同時回身望向他。


    “既然你橫豎是要嫁一個自己不愛的,為什麽那個人就不能是我?!”


    仉溪一步步朝高台走去,在眾人的騷動聲中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漸漸的,那悖發的怒意轉變成卑微的請求,“雖然以我現在的能力,我不能像九凝狼王這樣給你一座縹緲仙境,但是我一直都在努力。我在努力讓自己配得讓你,希望有一天當你站在我身邊時能以我為傲。我想過要給你這天下最好的一切,即便我窮其一生也達不到九凝狼王修煉的境界,但是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會是這天下最好的丈夫。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給他……”


    “鬼王如果是前來喝喜酒的,就請入席。如果是存心前來鬧事的,就休要怪我不客氣了!”


    太巫沒有讓仉溪繼續說下去。


    他的語氣很冷,眉間隱隱浮上一股戾氣。子墨感覺到太巫身上的殺意,情急之下抬手按了按他的手背。


    仉溪看到她這個動作,身子明顯輕晃了一下。一旁的司命星君眼明手快,指揮著幾個男神一捅而上將仉溪用捆仙索捆了,在仉溪的掙紮聲中不住道歉:“還請狼王恕小神對座下弟子教導無方,小神這就帶他回去好生管教,得罪!實在是得罪了!!”


    太巫冷著臉,還來不及回應司命星君,空中突然鼓樂大作,本就托腮坐在一旁看戲的汲昊立刻變得亢奮起來。


    荀淵頭戴高冠,身穿紅袍,儼然一副新郎官的打扮,驅著銀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高台,隨著空氣中飄來一陣冷香,子墨心裏才浮起一絲不安,人便讓荀淵直接擄上了銀鳳。


    太巫早在空中鼓樂聲響起時便察覺到荀淵來意不善,但是他怎麽樣也沒有想到荀淵居然敢當著天下眾神的麵搶親!


    等他反應過來,子墨已經把荀淵摟在懷裏擄走了,太巫自然不由分說跟箭一樣追了出去。


    一團混亂中眾人無不仰頭望天,雲層中荀淵的聲音朗朗傳來,“剛才前來迎親的途中略為耽擱了一會,如今吉時將到,我跟子墨還趕著回天外天成親,義兄不用再送了,還請回吧。”


    “荀淵,你個混蛋,快放開我……”


    萬丈高空上石崩山裂的巨響中鼓樂不斷,其中還夾雜著子墨的怒罵聲。縹緲仙境上的眾神一個個恨不能生雙千裏眼,又或是躍上雲層去看個究竟,可是礙於天帝在場不敢放肆,隻是伸長了脖子幹著急,一個個不明所以地互相打聽:


    “這,這,這今天到底跟子墨上神成親的是誰?”


    “請帖上寫的雖是九凝狼王,可現下這狀況卻委實叫人費解得很。”


    “那到底誰是新郎呀?”


    “帖子上寫的雖是九凝狼王,可聽始神剛才說話那意思,倒像是九凝狼王這個義兄為子墨上神這個義妹操辦的婚事。莫不是那寫帖子的人一時大意,寫錯了新郎的名字?”


    眾神的議論聲中仉溪也扯著脖子在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要去追她——”


    眾神看了一眼仍在掙紮的仉溪,其中一人問:“這個鬼王又是怎麽回事?”


    “這麽明顯的師生戀這都看不出來?!”


    有人不屑。


    立刻便有人反駁道:“什麽師生戀,我看這就是一場集狗血虐戀之大成的四角戀!”


    “嗯哼!”


    一團混亂中汲昊終於清了清喉嚨,成功地將眾神亂糟糟議論聲壓了下去。


    他鳳目一閃,自眾神麵上緩緩掠過,不緊不慢地說:“這喜宴若是設在天外天,別說你們,就連本尊也是喝不上的。大家都散了吧。”


    天帝發了話,眾神無敢不從。一個個唯唯諾諾地離開之前仍意猶未盡地望了望萬丈高空,這時才意識到高空之中別說打鬥,連鼓樂聲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眾神走了。


    聲嘶力竭的仉溪也讓司命星君捆成麻花一般拎走了。


    縹緲仙境上一改剛才的喜慶,落寞得很。


    汲昊懶洋洋起身,駕雲直衝九霄。可他這一衝,足足衝了萬丈有餘,才看到新人打扮的太巫頹然跪坐在雲層之中。


    他的發冠已經不知道落向了何處,披散著一頭亂發,渾身上下透著股死氣。萬丈高空上烈日如火,但是太巫周圍的雲層居然已經冷凝成了冰。


    汲昊踏著這軟綿中藏著層層冰垢走起來沙沙作響的雲層走到太巫身邊,突然覺得麵對一個心死了大半的人,什麽樣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最後他隻是拍了拍太巫的肩以示安慰。


    誰知道他的手還沒收回,太巫卻突然倒了下去,嘴角有血漸漸溢了出來,頃刻之間將整個雲層都染紅了。


    汲昊這才慌了,趕緊抱著他回到縹緲仙境替他療傷。


    雖然汲昊救治得及時,但是因為太巫心脈受損不是外傷所致而是自傷,對於一個自己都不想活的人,汲昊便完全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了。


    值得慶幸的是汲鳳來了。


    她一來便強行灌了太巫一顆自製的內丹,又將他泡在靈藥裏以免他自身的靈力四溢耗盡。這樣折騰了大半天,太巫雖然人還是昏迷不醒,但是臉上卻終於有了股生氣,不再死氣沉沉。


    汲昊在一旁看著汲鳳有條不紊地處理這一切,心裏很是感慨。


    因為海皇,汲鳳跟他已經有近千年沒有再見過麵了。這次子墨大婚,身為她的好友,汲鳳卻姍姍來遲,汲昊知道那是她不想與自己打照麵的緣故。


    汲昊不由得想起自小到大汲鳳對他總跟別的兄弟不同,一直粘他得緊。但凡遇上什麽為難的事了,總是第一個跑來找他,不管有理無理,橫豎她總有辦法軟磨硬泡到讓他同意。可是如今因為海皇,那個原本跟他極為親近的妹妹已經疏遠得如同路人了,讓這汲昊暗裏還是有些傷心。


    眼看著汲鳳忙完了,汲昊趕緊為她遞上一杯水,其中討好的意味很明顯。


    汲鳳怔了怔,終是低頭接了過來,默默地轉身朝外走去。汲昊愣了愣,忙跟了上去。


    外麵繁星滿天,汲鳳捧著茶杯站在廄下遙望著滿天星空,心裏很是局促。


    “最近過得還好嗎?”


    汲昊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透著濃濃的擔心。


    汲鳳凝望著不遠處的般若花,半晌後才故作輕鬆地說:“還好。”


    汲昊歎氣,“我知道你心裏怨恨著我,是哥哥對不住你,但是海皇事關天下一統大業,這件事上,哥哥實在是沒有辦法成全你的心意。”


    “我知道。”


    汲鳳終於回頭望向汲昊,語氣認真,“我知道哥哥要顧全的是天下,是大局。我雖有私心,但是也不會忘記自己是神女,絕對不會置天下大義於不顧。”


    汲昊欣喜,“你終於想明白了!”


    汲鳳淺笑著轉過頭去,不再看汲昊,佯裝低頭喝水。


    汲昊許久以來首次這麽發自內心地高興,他上前像從前一樣攬著汲鳳的肩,低沉的笑聲在夜色中散開:“你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這些日子以來,我心裏對你掛念得緊,可又怕你對我還有怨恨,所以你要去東海駐地我也不敢攔著你,隻能不時讓人傳遞你的消息,知道你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汲鳳看他真情流露,忽而有些心酸。


    汲昊卻不無高興地征求她的意見,“我們兄妹已經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說起來身邊少了你聒噪我還真不習慣,母親對你也掛念得很,要不這次你就跟我一起回天庭?”


    汲鳳搖頭,“我要留下來診治狼王,待到他好轉了,我還要回去駐地。”


    汲昊愕然,“當年你一意孤行要去駐地,不過是跟我負氣罷了。如今你既然已經想明白了,海族的事我自會另有安排,你還是回來吧。”


    “哥哥,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汲鳳抬頭望著汲昊幽幽地問。


    汲昊心底浮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他盯著汲鳳,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先說說什麽事。”


    汲鳳說:“如果海皇一定得死,請讓我親自送他上路。”


    “不行!”


    汲昊一口拒絕。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了,過了一會,他放軟語氣,低低地說:“汲鳳,我是你的親哥哥,這天下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對海皇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得下來的,讓你親手殺了他,比起讓你去死會讓你更難過。我不能讓你去做這麽殘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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