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荀淵說完,子墨就截過他的話,“始神都說我是酒後迷路了,那時說的,自然也是酒後胡話,怎麽可以當真。”


    荀淵搖頭,“可你第二天酒醒之後也問了我是不是真的不記得你了,可見我們之前必然是相識的。”


    “那又怎麽樣?!”


    子墨冷笑,“當時始神曾說你始於混沌,至今已經活了數十萬年有餘,生死涅槃幾生幾世,不可能個個都記得住。再說了,始神難道不知道前生一死萬事皆休的道理?既然你在重生時已經選擇了忘記,如今再去追究前世的事,又有什麽意義!”


    荀淵被子墨說得一時竟無力反駁。


    子墨也覺得自己剛才似乎有點反應過度,隻是她辛辛苦苦才從荀淵忘記她的痛苦中走了出來,如今明明知道中間還隔著一個霏月女神,子墨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跟荀淵有所牽扯。


    頓了頓,子墨語氣疲累地逐客,“若是始神並不知道是誰對我下的毒,那就請回吧,恕小神身體不適無法出門相送。”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忘記前生的事,你不願說,我也不會逼你。但是從現在開始,我要將前生遺忘的事一點一滴都重新找回來。我想知道,你我之間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麽。”


    一室的沉默中荀淵突然扔了個驚天響雷過來,讓子墨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悲涼。


    誰知道她還沒回過神來,荀淵又扔了個驚天響雷過來。他說:“向你下毒的是霏月女神,隻是她會這麽做,卻是因為我的緣故。今天我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看要如何處置她。”


    雖然隱隱已經猜到這事跟霏月女神有關,但是聽到荀淵親口告訴她,還是讓子墨非常震驚。


    她的大腦有片刻處於停頓的狀態,等回過神來,她聽到自己在問:“你那意思,我要怎麽處置她都可以?”


    荀淵點頭,“霏月這次犯的是欺師滅祖之罪,你要如何處置她都不為過。隻是這事說到底還是因我而起,於她,我自有一份責任在身。”


    子墨總算聽明白了。


    霏月犯了事,哪怕其罪當誅,荀淵已經擺明了要替她分擔一些責任。估摸著就算是極其嚴苛的處罰最終也隻會落到荀淵身上,而對霏月,隻會是小懲大戒。


    雖然一直都知道荀淵這人有恩必報,但是子墨還是氣得不輕,忍不住冷嗤,“如何處置霏月這事不該是我說了算,自有神族的律法可依。始神心裏應該也早就有了主意,又何必還多此一舉跑來問我!”


    子墨越說越氣,也懶得跟他再來那些表麵的虛套,索性躺下去拿背對著荀淵直接趕人,“要沒什麽事你請慢走,不送!”


    對霏月,荀淵始終覺得自己有份虧欠跟責任在,這次她犯下大錯,荀淵說是要湊請天帝依律法處置她,但是若真的要她性命,荀淵哪怕是舍去自己一世修為,總也要留她一條命的。


    在他看來,那是他欠霏月的。可是看到子墨因為這個緣故動了怒,荀淵的心卻跟著沉了沉。


    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嘴巴張了又合,半天才吐出一個,“你……”


    隨即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是那麽蒼白無力,隻得黯然轉身離開了。


    背向著外麵的子墨聽著荀淵的腳步漸行漸遠,憋了半天的委屈終於化成兩行清淚沒入枕間。


    “混蛋!”


    她恨恨地咬著牙罵。


    “呃……我隻是想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身後有人訥訥地辯解。


    子墨騰地轉身,卻見仉溪正手足無措地站在房屋中間。


    子墨驚悚,“仉溪!你怎麽來了?”


    仉溪搔了搔頭,“難道你剛才之前那句罵的並不是我?”


    子墨無語,起身走到他身邊,忍不住敲他的頭,“這個是重點嗎?重點是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剛才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人家隻是擔心你,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仉溪捧著腦袋一邊躲一邊扯著脖子解釋。


    “人家?哪個人家!你個小混蛋膽子還真是越來越肥了,縹緲仙境也敢闖!你知不知道若是你運氣不夠好,隻怕死在外麵那個結界裏也沒人會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是藏在司命星君的雲車裏來的,哪有可能那麽容易就死的!”


    仉溪被子墨沒頭沒腦的打得火起,一把抱著她喝道:“你這個女人,看來是真的好了,下手這麽狠,頭都要被你打爆了!”


    子墨聽說他是藏在司命星君的雲車裏過來的,心裏這才沒那麽後怕,而且剛才發泄了一通之後火氣也散了一些,這會聽到仉溪抗議,一想自己剛才還真沒手下留情,瞪了一眼將自己抱得死緊的仉溪,“放手!”


    仉溪麵上一紅,跟被燙到一般立刻鬆了手,別別扭扭地站在那裏,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子墨完全沒留意到他的異常,一把將他的頭勾了下來,“讓我瞧瞧,哪打爆了。”


    仉溪初時一愣,隨即心頭溢過一陣歡喜,胡亂往頭上一通亂點,“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痛得厲害。”


    子墨看了看,也沒什麽,順手對著他的腦袋又是一巴掌,“既然沒爆還不快滾,一會司命星君要是走了,你要如何回去靈山學宮。”


    “司命星君已經走了。就剛才,跟始神一塊走的。”


    仉溪說完,立即下意識地抱著頭戒備地盯著子墨的巨靈神掌。


    “你個小混蛋……”


    子墨氣得咬牙,仉溪卻立即從抱頭換成抱肚子蹲在地上哀號:“好餓!”


    “你沒吃飯?”


    仉溪點頭,“三天都沒吃過。”


    話才落音,肚子還著配合地發出一聲慘叫。


    子墨終是不忍,無奈地橫他一眼,忙吩咐侍從上吃的。


    仉溪躲在司命星君的雲車底下,三天以來別說吃飯,還真是水都沒喝上一口。這會兒見到吃的,立刻風卷殘雲便是一通狂吃。


    “你慢一點。”


    子墨才提醒他要慢一點,那廝已經被噎得在一旁抓心撓肺的撲騰了。


    子墨忙遞上一碗清湯,仉溪一口氣全灌了下去,這才舒服地打了個飽嗝,又開始埋頭苦幹。


    子墨見他吃得歡快,心疼之餘又忍不住敲打他,“你偷偷跑來縹緲仙境,回去少不得會被收拾。才幾天不見,我看你不僅膽子長肥了,皮也有點緊,就是欠收拾。”


    “我看你現在是真的好了,你到是回去收拾我呀。”


    仉溪嘴裏含著飯粒,含糊不清地拿話頂她。


    子墨一怔,隨即黯然道:“我不會再回去了。”


    仉溪手上的動作一頓,問:“為什麽?”


    子墨看他嘴邊掛著飯粒,不由得一哂,“你個小鬼哪來的這麽多為什麽?吃飽了就回去吧,一會我給你一個路引,騎我的天馬走,運氣好的話你要能趕在司命星君的前麵回到靈山,就算你逃過一劫。”


    “我在問你為什麽不再回去了!”


    仉溪放下飯碗,聲音驟然高了許多。


    子墨望著仉溪,一時無言以對。


    因為霏月跟昆侖上神數十萬年的守護跟庇佑,荀淵早就將霏月視為他今生理所當然的責任,可是就是剛才,他卻告訴她,他要將前生的記憶一點一滴都要重新找回來。


    可是在子墨看來,今生因為霏月,荀淵即便找回當初的記憶於她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她不想也不願將自己置於那樣一個尷尬又兩難的境地。


    既然如此,相見不如不見。


    她跟荀淵,最好還是老死都不往來的好。


    隻是她這種種緣由卻怎麽也無法跟眼前的仉溪講。子墨很清楚,現在的仉溪不是過去的仉溪,才回歸仙班的他在子墨眼裏就是一個孩子,他不再是前一世那個跟她無話不談的藍顏知己。


    現在的仉溪雖是前一世生命的延伸,子墨會嗬護他,用心守護他,但是卻不會再走入他的生命中,打亂他生活的軌跡。


    因為那樣對他,並不公平。


    仉溪看子墨一徑地沉默,突然冷冷問:“你不想重回靈山學宮,是因為始神的緣故嗎?”


    子墨一驚,正要辯解,仉溪盯著她又冷冷地來了一句:“剛才那聲混蛋,原本罵的也是他吧。”


    子墨才張開的嘴又乖乖地閉上了。


    “其實……”


    “就算你說不是,我也不會相信。”


    仉溪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進來之前他剛出去,而且你回頭看我時,眼角明顯有淚痕。”


    子墨突然覺得有點不認識眼前的仉溪了。


    愣了愣,子墨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小了自己十幾萬年的毛頭小子拆穿了,還整得狼狽不堪的很沒道理,便試著想要找回自己當師尊的威嚴。


    她清了清喉嚨,端著架子衝他吼,“你個小鬼知道什麽呀在這瞎說!吃完了快滾,師尊我要好生休養了。”


    仉溪靜靜地坐了半晌,終是默默地起了身,他一步一步走到子墨麵前,握住她的肩,將她一把拉近身前,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不要老是叫我小鬼。我經過上百世的輪回之後重回仙班,又得了人形,算起來也有五萬六千歲了,按神族律法成了人形之後便可成親,娶你,已經夠條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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