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她一掀被子,又大義凜然地反駁自己:“當初我是說和離了,可他死活也沒答應呀!如今莫名其妙地丟下一句兩清了就玩失蹤,這和離到底還作不作數,總得有個說法不是嗎?!”


    這麽一想,子墨又覺得自己不但應該去找荀淵,還應該理直氣壯地去找他。


    一番天人交戰之後,子墨毅然決定,若是明天荀淵恰好也在,正好說個清楚。若是荀淵不在,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還是得說個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向來打扮得跟清湯掛麵似的子墨破天荒地讓侍女替她好好打扮了一番,這才掐著點去了天庭。


    到了天庭,她才發現這次的賞月大會不同於往常的拘謹,不僅各路神仙來了一堆,而且大多攜了女眷參加,整個寒宮不僅花香怡人,還花團簇錦的,美人比花還要入景。


    一個仙娥迎了上來,收了子墨的帖子,一邊替她引路,一邊小聲介紹,“八帝子說,既是請大家來賞花的,各位來賓便不必拘著,大家可以隨意在寒宮走走看看。庭中有美食仙漿瓊瑤,可供取用,您要是累了乏了,迴廄水榭都有歇腳之處。”


    子墨一邊聽著一邊打量四周,心裏不由感歎,汲昊的手筆果然不同於天帝,少了神族慣常的做作,這個賞花大會著實很得人心,讓人身心愉悅。


    仙娥交待完了之後便告退了,子墨正想四下裏走走看看,冷不丁被人一把攬進懷裏。


    她吃驚抬頭,額頭正好抵著仉溪的下顎。


    “你不是還在閉關嗎?這麽快就出來了!”


    子墨又驚又喜。


    仉溪滿意地將目光從她頭上的碧玉簪上收回,咧著嘴笑,“誰叫本人天賦異稟呢,硬是將閉關的時間生生提前了一百多年,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子墨鄙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也要分跟誰。就我,還不了解你!”


    仉溪不滿,“你瞧不起我!”


    “我沒有瞧不起你,我隻是受不了你總是這麽自戀。”


    子墨沒有忘記今天來這裏的目的,提步往寒宮深處走去。


    仉溪諂笑著追了上來,“我那不是沒人戀麽,除了自戀還能咋的。要不你日行一善,戀我一回咋樣。”


    子墨側了一下頭,斜睨他一眼,“沒人戀?要不試試,看是真沒人戀還是假沒人戀。”


    仉溪警備地望向子墨,“怎麽個試法。”


    “良辰美景,卻無美人相邀月下,冥王有意招親,有意者速……速……唔……”


    眾人還沒從子墨出人意料的舉動中回過神來,仉溪已經一把捂著她的嘴將她拖離了現場。


    寒宮深處,仉溪喘息著四麵觀望了一番,這才沒好氣地衝子墨吼:“你瘋了!”


    “是你自己說沒人戀的。”


    子墨丟給他一個白眼,飛身躍上一株千年桂樹的枝丫上坐著歇腳。


    仉溪跟著飛身上來,橫臥在枝丫上,“那也不用這麽個試法。你還不知道,現如今六界中這些女子一個個隨意得很,動不動就找男子雙修,橫豎天壽漫長,今天跟了這個明天跟了那個,多的是時間荒唐。”


    子墨笑他,“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六界中矜持的女子也不是沒有,找個合意的女子一塊雙修也不是什麽壞事。你要是早定了心性,如今小鬼都生下一大串了。”


    仉溪冷了臉,皮笑肉不笑,“讓我合意的女子有呀!可是人家對我卻未必合意。”


    “真有!”


    子墨驚訝,“誰呀?這麽英俊瀟灑天下無敵的冥王,六界中多少女子都肖想不到,怎麽會有女子覺得不合意!”


    “是呀,既然能得到你這麽誠實的評價,那我就趁著這個機會問問你,我到底哪點不合你心意了?”


    “問我……”


    子墨後知後覺地望著一本正經的仉溪,頭頂一聲驚雷。


    醞釀了好一會,她才躊躕著說,“我是已婚之身,這你是知道的,你跟我提這茬,隻怕於禮不合。”


    仉溪不以為意,“你不是已經跟荀淵和離了嗎。”


    子墨噎了一下,半晌,才神色黯然地說:“如今我也不知道這個和離到底作數不作數。”


    “當然作數了。”


    仉溪翻身坐正,“你當著六界中人的麵都宣布了,荀淵他敢不承認!嗯,他要敢不承認,老子打也要打得他承認。”


    子墨一時不知道要如何跟仉溪解釋,仉溪接著又說:“我知道荀淵法力高強,也知道這數萬年來他對你一直不肯放手。你在登基大典上宣布與他和離,我很高興。回去之後我想了許多,我知道,如果我不能強大到足以保護你,即便你單方麵宣布與他和離,隻怕他也未必會答應,所以我才決定閉關修煉,等自己足夠強大了才敢出現在你麵前。雖然以我現在的能力也未必是荀淵的對手,但是我想跟你一起麵對可能發生的一切。”


    子墨隻覺得頭頂的驚雷一個接一個的,仉溪一張老臉脹得通紅,索性豁出去了徹底坦白,“其實早在靈山學宮我就喜歡你了,我曾想過要跟你表白,可是不巧得很,那天你居然喝醉了。”


    重提舊事,仉溪還是鬱卒得無以複加。


    悄悄望了一眼完全石化的子墨,他囁嚅著又說:“你剛重生那會,居然是個男身,我雖然震驚,可是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地喜歡你。那時我便想,你從前老誤會我是個斷袖,未想到竟然一語成讖。我……我甚至都決定,為了你,我哪怕就真的斷了也認命了。”


    “幸好你終究還是恢複了女身,我也不用真的做個斷袖了,我高興得很。再後來你又宣布跟荀淵和離,我就更加高興了。想我等你這數萬年也真心不容易,如今你是否可以好好想一想,我到底還有哪點不合你的心意,我改還不行麽?”


    仉溪難得一氣兒把肚子裏的話全倒了出來,說完後便目不轉睛地盯著子墨,一顆心緊張得忽上忽下的,沒著沒落。


    子墨張了張嘴,喉嚨幹幹的,偏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仉溪這番表白委實很是出乎她的意料。


    跟仉溪從相識到今,在子墨眼裏他一直是如同兄弟一般的存在,若非要定位他們之間的關係,那也隻能說是生死之交。她可以為仉溪去死,但是愛麽,真的從來都沒有往這方麵想過。


    仉溪眼巴巴地望著子墨,看她半天不吭聲,心裏一急,正想再追問一句,誰知道偏生這個時候來了人,而且來的還不是一個人。


    “帝子、魔神,兩位請留步。”


    仉溪心裏一急,正想跳出去請來人繞道,未想到來人除了一個女子還有汲昊跟荀淵,他隻好生生捺下那股火氣,學著子墨屏了聲息。


    汲昊跟荀淵止了交談,又過了片刻,似有一個女子匆匆趕到。


    那女子氣息有點亂,顯然是一路追趕著汲昊跟荀淵過來的。


    汲昊好脾氣的聲音傳來,“霏月,你這是有事?”


    隱身在桂花樹上的子墨跟仉溪相互對視一眼,彼此了然,來人是昆侖上神的女兒霏月。雖然她的父親昆侖上神很是威風,但是她如今還隻是一個小仙,未成氣候。


    “妾想請魔神借一步說話。”


    這位六界中難得露麵的美人果然如傳聞中一樣,直爽可愛得很。


    汲昊發出一陣輕笑,像是頓了頓,隨即對荀淵說:“如此,我就去前麵等你。”


    荀淵沒有出聲,但是卻傳來一人腳步遠去的聲音。


    仉溪突然不那麽生氣了,雙目炯炯地透過樹隙向外偷偷打量。過了一會,腳步聲居然朝著子墨跟仉溪隱身的大樹傳來。


    子墨下意識地往枝葉深處縮了縮,荀淵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女仙找我有事?”


    “是呀。聽我爹說,妖王子墨登基之時曾對六界宣稱與你已經和離了,我想問問你,這是真的嗎?”


    霏月的話剛一落,子墨差點沒裁下樹去。


    仉溪悄沒聲息地拉了她一把。子墨氣得磨牙,忍不住在心裏憤憤不平地想:這個昆侖上神看起來正直刻板,未想到背後居然也是個八公之輩,竟然也是個喜歡嚼舌頭根的。


    至於這個霏月女仙,雖然膽子太得讓子墨生氣,但是恰巧她的問題正是子墨迫切想要知道的,她便生生將堵在喉嚨的那口悶氣咽了下去,在枝葉後拉長了耳朵仔細傾聽,唯恐錯過答案。


    月光下,荀淵白衣飄飄,一路向前,漫不經心地回了霏月一句:“我跟她和離不和離的,跟你有什麽幹係。”


    “幹係可大了。”


    霏月蹦蹦跳跳地跑到荀淵身前,歪著頭鄭重地說:“如果你們沒有和離,我自然不能橫刀奪愛。可是你們若真的和離了,從現在開始我便要追你。”


    “追我!”


    荀淵被她逗笑了,“你今年多大了?”


    “我有一萬八千歲了。”


    霏月年紀雖小,但是人卻十分聰明,立刻便明白了荀淵的意思,不等荀淵出聲,她忙搶先說:“你不要嫌我年紀小,你是始神,有不死不滅之身,我很快就會長大,等我八萬歲時就可以嫁給你了。”


    在子墨目瞪口呆中,她又急急地補充了一句:“如果自你問世算起,妖王子墨也小了你幾十萬歲,與她成婚時也不見你嫌她小。”


    荀淵被她說得一愣,隨即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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