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另外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靜止的世界。


    這是一個純淨到近乎透明的世界。


    子墨一眼就可以透過純淨得如同鏡子一般的水麵看到安然地躺在水底的荀淵。


    空中霜花飛舞,水卻冰冷徹骨,荀淵就那麽安靜地躺在水底,如同睡著了一般。子墨感動很意外,她不明白荀淵為什麽會在這裏?他這是死了,還是僅僅睡了?


    “荀淵。”


    她叫了一聲。


    水麵紋絲不動,這個空間,似乎連空氣都是靜止的。


    子墨一個激淩,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


    她稍稍運了些靈力,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荀淵!”


    水底的荀淵還是一動不動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子墨心裏有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亂,她跟著沉入水底奮力遊到荀淵身邊,先是伸手探了探他的脈膊,沒有!再扒在他的胸口聽了聽心跳,也沒有!


    子墨突然變得非常慌亂。


    定了定神,她告訴自己:荀淵是始神!不死不滅的始神,他絕對不可能會死!


    可無論如何,他如今確實像死了一樣躺在這裏。子墨的手開始發抖。想了想,她決定將他先帶出水麵,先探一探看他的神識還在不在。


    接下來的事情卻讓她真正慌了,子墨發現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將荀淵帶出水麵。他像是被吸在水底一樣,憑她用盡辦法也無法挪動一絲一毫。


    莫不是真的死了!


    子墨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她呆了呆,隨即開始瘋了一般,拚命地向荀淵灌輸靈力。可她發現,荀淵現在整個就處於一種虛無的狀態,她源源不斷地輸入的靈力一進入他的體內便消失得一幹二淨,跟這一潭死水一樣,沒有激起絲毫的漣漪。


    子墨徹底被這種異狀逼瘋了。


    她扒在荀淵身上,用手掰開他的嘴唇,不假思索地湊上去,不斷地將自己的真氣渡給他,幸好她現如今的內息可以生生不息。


    一周天,兩周天……


    子墨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她甚至不知道在自己在水中流淚了,她隻是覺得荀淵若是再不醒來,她或許會將渡真氣給他這件事做成永恒。


    幸好這是水底,她可以無聲哭泣,任憑悲傷逆流成河。


    太久的堅持沒有意料中的結果,子墨已經處於一種瘋狂的狀態,而她自己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她隻是固執地,一口一口地將真氣不斷地渡給荀淵。


    她甚至沒有察覺到水麵發生了變化,也沒有察覺到水底的荀淵猝然睜開了雙眼。


    直到荀淵溫柔地抵著她的舌頭,將她那口真氣推送回去時,子墨才在他那如海般濃情綣繾的星目中看到處於瘋狂狀態的自己。


    她陡然回過神來,一把想將荀淵推開。


    荀淵長臂一伸,將她嚴嚴實實地圈在懷裏,唇舌同時出動將子墨的櫻唇含在口中,婉轉輕柔地糾纏,抵死也要溫柔,那一刻,從身到心都穿著堅硬盔甲的子墨竟然潰不成軍,敗在他如水的溫柔裏。


    像是過了一甲子那麽久,荀淵終於不舍地放開她少許。一睜眼,看著已經處於迷離狀態的子墨,忍不住又在她唇上輕輕吮了一口,這才帶她浮出水麵。


    子墨的神識變得清明,六神嗖然歸位。


    奮力掙脫荀淵的擁抱,她快速遊回岸上。荀淵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眸子燦若星辰,臉上洋溢著幸福滿足。


    子墨無意間瞥到他的表情,除了尷尬,心底還升起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棄的情緒來。


    一陣暖風而至,子墨一低頭,發現自己被一片祥雲包裹著,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身濕嗒嗒的竟無所覺,倒是荀淵發現了,主動替她取暖烘衣,當下老臉一紅。


    荀淵見了,眸子中全是笑意。


    他上前,抬手想要替她將額前的亂發拂開,子墨頭一偏,避開了。


    為了化解這份尷尬,子墨清了清喉嚨,故作鎮靜,“這是哪?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剛才,你怎麽了?”


    荀淵頓了頓,將僵在半空的手收回負在身後,“這裏是天外天。”


    注意到子墨側著頭在專注地聽,荀淵便主動解釋,“我始於混沌,修煉心法跟一般人都不相同,六界之中沒有一處場所能適合我用來修煉,所以我便自行開辟了這麽個地方,用來修煉。”


    “你剛才隻是在修煉?!”


    荀淵說得很明白,子墨略加思索便明白過來,不由感到驚悚,“像盤古那樣的始神,最大的修為也不過於混沌中開創天地,你……你竟然可以隨時隨地另創世紀,弄出一個天外天,或是地外地來!”


    荀淵點頭,“是這麽個意思。”


    子墨頹然捂臉,隻覺得身心疲憊,“不死不滅,能涅槃重生。如今倒還好了,竟然還可以另創天地,這天地間倒底還有誰能奈你何?荀淵,你到底有沒有死穴?我豈非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當然有了。”


    荀淵認真地說:“天生萬物,自有一物降一物。我的死穴就是你,一直都是。”


    子墨放下手,“那好,告訴我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灰飛煙滅,死得連渣都不剩。”


    “如果你不要我了,我即便活著,那也是死了。”


    荀淵沉默了一下,又問:“你真的有那麽恨我嗎?”


    “你有讓我不恨的理由?”


    “我會向你證明一切。”


    荀淵默了默,又補充,“其實你並沒有想像中那麽恨我。”


    子墨冷嗤,“殺父滅族,那意思我還得感激你不成!”


    “淨潭裏的水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剛才你以為我死了,曾經在水中為我流淚,我能感知到。”


    “誰為你流淚了,你少臭不要臉!”


    “你否認,不過是你不願意承認罷了。你心裏有我,我是知道的。”


    荀淵的聲音平靜得像是敘述一個事實。


    “我是流淚了怎麽的!”


    子墨徹底怒了,“我流淚是因為……是因為你若這麽死了,我豈非不能手刃仇人,親自替我爹報仇了!”


    荀淵抿著唇,不出聲了。


    子墨惡狠狠地衝他問:“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荀淵無奈,隻能點頭,“明白了。”


    子墨隻覺得自己這一拳打在棉花上,軟綿綿的一點反彈也沒有,沒意思得很。


    環視了一下周圍,子墨發現淨潭周圍竟是一片虛空,她竟然連自己是從哪個方向撞入的也找不到了。不得已,隻好向荀淵求助,“我們要怎麽回去?”


    荀淵微笑著上前,子墨一看他作勢要摟她,連忙後退,“以我的靈力能來,自然也能回去,你隻要告訴我從那個方向出去就行了。”


    荀淵搖頭,“你能闖入這天外天,很大程度是天瀑的助力所致,以你目前的修為,根本沒有辦法離開這裏。”


    其實在兩人有過剛才那番親密的舉動後,子墨很排斥跟荀淵有身體上的接觸,但是荀淵說的確實很有道理,看來想要離開這裏,倆人摟摟抱抱卻是避免不了。


    她沮喪地閉上眼,兩手一張,拿出慷慨赴死的架勢,咬牙道:“來吧!”


    荀淵見了心裏很是無奈,卻也隻能暗裏長歎。


    從天外天回來以後,子墨覺得荀淵的婚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誠然如那個小仙僮說的,她跟荀淵之間本來就是個沒緣分的,再隔著殺父滅族的仇恨,就算荀淵在姻緣薄上硬添上了兩人的名字,也隻能算是孽緣,作不得數的。與其這樣糾纏不清,倒不如早點將他跟乙女的婚事辦了。自己這樣要斷不斷的,往後準得壞事。


    子墨心裏正想著再去找彌羅天尊問個吉日,王母倒是讓嬰嘴鳥捎來了消息,說是下月初六正是千年難得的吉日,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就將婚期定在那天如何?


    子墨捏著王母的字條在天池邊的合歡樹下坐了半天,才心情複雜地回了個“可”。


    回到住處,荀淵已經做好飯菜在等著她。子墨看了,心裏又是一番惆悵。


    荀淵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關心地問了一句:“你這是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


    默默地扒了兩口飯,子墨躊躇著要不要跟荀淵說說給他娶位夫人的事,沒想到荀淵倒是先開口了。


    他說:“你的命雖然是汲昊救的沒錯,但也是我拿六界之尊的帝位換來的,你不要覺得自己有欠神族什麽。”


    子墨皺眉,“那意思,是我欠你了?”


    “我們是夫妻,不存在欠與不欠。”


    荀淵輕輕歎了口氣,“我隻是不想你因為覺得欠了神族什麽,而答應他們做些你不情願的事。”


    子墨怔了怔,突然怒了,“誰說我不情願了?我情願得很!”


    這下換荀淵皺眉了,他問:“這麽說還真有事了?”


    子墨自知失言,冷著臉直接嗆回去,“能有什麽事!我隻是不爽你這麽說話而已。”


    荀淵不出聲了,隻是狐疑地盯著她看。


    子墨把碗一扔,說聲:“飽了。”就躲回自己的房間。


    她琢磨著,荀淵對天帝的意思像是也揣摩出了幾分,不過看他的表現,不像有跟神族聯姻的意思,看來這娶親的事暫時還是先不能提,要不他犯起渾來讓神族失了臉麵可就不好了。


    好在王母的意思也很明白,隻要能讓神族的女子嫁給荀淵,其他的都可以不記較,子墨身為正妻替他娶個夫人自然沒有問題,為難就為難在,她要怎麽讓荀淵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將這個夫人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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