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鳳麒脆生生的童音,銀麵男子這才收回神思,對著他歉然一笑,剛剛一不留神就神遊太虛了。


    鳳麒已經走到他麵前,伸出油膩膩的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叔叔在想什麽?”


    望著盡在咫尺的鳳麒,他抬手撫摸鳳麒的頭,他的眼底盡顯溫柔,“我叫旭晟,很開心認識你,鳳麒。”


    鳳麒抬頭看向銀麵男子,看到他眸底的那抹寵溺,他的心不由得一驚,一種熟悉感由然而生,仿佛與生俱來。


    鳳麒抬手就去觸碰那個自稱旭晟的男子臉上的麵具,他的手一點短,身子往前一傾,這個人都撲倒他身上。


    鳳麒的動作太過唐突,旭晟怕他撞倒桌角,就將他抱了個滿懷,用自己的背給他當肉墊,與此同時鳳麒也如願以償的抓到旭晟臉上的麵具。


    就在鳳麒沾沾自喜準備揭開旭晟的真麵目時,房門被一道勁風刮開,與此同時傳來鳳柒的咆哮聲:“臭小子,你皮癢了是吧!快給老娘滾出來,我數到三,還沒看到你人,那我就不要你了!”


    鳳柒的這聲怒吼可畏是驚天地,整棟酒樓都跟著顫了顫,而剛剛被風吹開的房門隻是因鳳柒的吼聲裏帶著內力,她本人實則站在酒樓大堂最中間的位置。


    鳳麒耷拉著腦袋,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旭晟藏在麵具下的臉,他長長歎氣:“旭晟叔叔,我娘親平常不這樣的,你別嚇壞了,她真的生氣了,我要走了,後會有期!”說著一溜煙的跑遠。


    旭晟緩緩坐直身子,嘴角勾起一個淺笑,多年不見,那個女人似乎比以前更加彪悍了!


    燭光下他緩緩摘下麵具,一雙鳳目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銀製麵具倒影出他的臉,他的右半邊臉傾城絕色,棱角分明,完美的就如同上天的眷顧;而他的左半邊臉就有些差強人意,左臉頰被火燒傷容顏盡毀,醜陋的傷疤破壞了整個臉型,除了一雙鳳目幽深難測,任何一個人看到這張臉都會害怕惶恐。


    他就是鳳柒尋找了六年的負心夫君:軒轅辰羽,如今他名喚旭晟,是九重天的太子。


    望著手上冰冷的銀製麵具,他的思緒回到六年前……


    九重天太子宮,旭晟緩緩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鳳柒嫁衣如火,卻挽著墨淺溪的手一直往前走,不管他在她身後如何歡呼她,她都恍若未聞。


    他終於明白自己就是鳳柒口中那個未婚夫,而那麽巧合的在凡間相遇,相知,相愛,相伴,他們之間的緣分早已注定,或早或晚早已注定。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鳳柒,告訴她,“柒柒,你一定沒有想到,我就是你不看好的未婚夫,天庭的太子,從現在開始,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柒柒,跟我走吧!”


    他在心裏將這樣的獨白反反複複練習了無數次,他信步朝天帝的雲霄宮走去,才走到門口,他聽到裏麵傳來令他發寒的對話聲……


    “你說什麽?”這是暴怒聲,聲音的主人自然是他的父親,統治三界的王者天帝。


    來回踱步聲中,突然響起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那個女人居然捅了吾兒一劍?小小鳳凰族公主也太囂張了,太不將本帝放在眼裏!她是有多痛恨吾兒,置吾兒於死地?”


    又傳來來回踱步的聲音,“你去鳳凰穀一趟,本帝要退了那門婚事,讓那樣一個女人嫁給旭晟,以後指不定會出什麽幺蛾子,本帝老了,可不想太子宮成為鬧市,我的心髒也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


    旭晟站在門外,腦子一片空白,原本的喜悅瞬間凍結在臉上……


    他推門而入,看到大殿裏不僅有天帝,天後,還有一個不速之客,那是他的師父,夢淺上仙。


    夢淺看到他的時候也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笑,對著旭晟行了一禮,細聲細氣的說:“參見太子殿下。”


    天帝冷凍這一張臉,看來夢淺將很多事情都跟他的父親說了,無論他為鳳柒如何辯解維護,都聽不進去。人都有先入為主的概念,一旦認定那個人是壞人,將來無論那個人做了多少好事,都還是掛著“壞人”的標簽。


    天帝轉頭看向闖門而入的旭晟,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吾兒,你受苦了,之前是父皇看走了眼,跟鳳皇有些交情,她厚著臉皮來求著的姻緣,隻怪年少應諾過她,也就成全了她……本以為鳳柒那丫頭是你的良配,卻沒想到那個丫頭,刁蠻任性,野蠻無理,毫無顧忌,行事如此不考慮後果,將來定會麻煩不斷,這門親事作廢也罷。”


    旭晟搖頭,上前一步,語氣無比的堅定,“不,兒臣喜歡鳳柒,我已與她私定終身,白頭偕老,永不離棄,我來就是跟父皇商量提親事宜。”


    天帝的臉一黑,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喜歡受虐。


    天帝勃然大怒,他兒子喜歡受虐,他也不允許兒子受一個女人的欺負,他長袖一甩,驟然背過身去,厲聲道:“父皇心意已絕,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四大護法,將太子囚禁在太子宮。”


    隨著天地的話音落下,四大護法如鬼魅般的現了身,將旭晟押送回太子宮。


    太子宮的看守的確很嚴,天帝也是下了死命令的,就是怕旭晟出去搗亂。可他的心早飛到鳳柒身上,一旦解除了婚約,他和她的誤會怕是更深,鳳柒本就是個高傲的主,一旦知道他就是軒轅辰羽,怕是不會原諒他。


    廢了一番心思逃出太子宮,旭晟朝鳳凰穀直衝而去,有種歸心似箭的急迫感,那時的旭晟不會想到,自己能那麽輕易逃出太子宮,其實是天帝放了水,他就是想讓他親眼看到那一場悲劇……


    鳳凰穀裏屍橫遍野,旭晟趕到時看到的就是熊熊烈火將一切吞沒,那裏有他的愛人,不,鳳柒不可以死!


    旭晟想也沒有想的衝進火海來,烈火熊熊,黑煙滾滾,可見度太低了,他看不到前方有什麽,隻張開嘴呼喊著鳳柒的名字,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喊著,一遍一遍的反複著鳳柒的名字。


    他的腦海隻剩下鳳柒那張倉惶無措,可憐兮兮的臉,這個時候的她一定很傷心絕望,無助和難過,可該死的大火將一切阻隔了好幾段,他寸步難行,過目之處全是滾滾濃煙。


    屋梁搖搖欲墜,岌岌可危。他絲毫都不在意,他想,如果鳳柒也死在這裏,剛好可以一起殉情了去。


    一塊橫梁朝旭晟的後腦勺砸來,他轉頭速度明顯遲鈍了半拍,一道白光擋在他麵前,他的身子晃了晃,想要看看來人是誰,終究帶著遺憾閉上了眼睛……


    他這一睡就是三年的時光,當他再次醒來已經不知道今昔是何夕。他張了張口,驚恐的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來。原因是聲帶裏嗆入煙灰,他失聲了,比失聲還有悲慘的是他還毀容了,聽說那把火不是尋常的大火,尋常的大火也傷不到他分毫。


    那火是三味純陽真火,一般人燒了就隻剩下一片灰塵,而神仙傷了則是大傷元氣。失聲毀容,對他來說都沒什麽,他真正難過的是鳳柒也死在那場大火裏。


    他每天抑鬱寡歡,思念成疾,他以為自己會這麽行屍走肉的活下去,然後一天天的老卻。


    突然有一天,天母(也就是他的母親)端來一碗水說給他解解渴,他早已食之無味,既然母親一直求著他,勸著他,那麽堅持著,他也喝了下去……


    當旭晟再次醒來,他忘記了很多事,唯一記得的是他是天庭的太子,他開始奮發圖強,每天幫天帝處理大小事務,這一忙就忙碌了整整三年,他也從失聲毀容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這三年天帝為他安排不少親事,都被他推拒,天帝雖然清空他所有愛的記憶,他每晚魂牽夢繞這一個身影,那個女人手裏牽著一個孩子,這個孩子長得跟他小時候極為相似,那個孩子笑得天真可愛,他總是問那個女人:“母皇,為什麽我沒有父皇?”


    那個夢很真切,可每次醒來又撲捉不到任何痕跡。他找遍整個九重天,也沒有找到一個帶著孩子單身的婦人。


    看來那個隻是他的一場夢,並不是真實的存在,漸漸的時間久了也就淡忘了。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沒有反複做著那個夢。天母告訴他,他的聲帶已經恢複如初,他的容貌可以修複七成,可臉上還是有猙獰的燒傷痕跡,他也不在意了,一張皮囊而已,不好看就不好看吧。


    而今日他之所以會下凡到京城,還是因為那位白衣翩翩公子,那位拿著折扇自認風流的公子,他名喚折顏,兩人許久沒有聯係,他上門拜見,見他抑鬱寡歡,便提出陪他出來逛逛。


    兩人一逛就來到凡界的京城,坐在最大的茶樓裏,折顏找了點樂子,兩人劃拳,三局兩勝,輸那個就要做一件事情。


    隻怪他的手氣不是太好,連輸兩局,就被打發下樓,找一個姑娘成功搭訕。


    站在人群的他茫然的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轉頭對上茶樓裏笑得狡詐的折顏,他想他都下樓來了,還是找個姑娘搭訕一下,不然回去會被折顏笑死。


    這個時候,他看到一個華衣女子從他身邊經過,手裏正牽著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她身上的清幽的體香太過熟悉,太過好聞,他似鬼迷心竅般跟了上去……


    直到他扣住蝴蝶紙鳶,對上那張傾城容顏,那雙烏黑靈動的眸子,時光似在霎那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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