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昭元宮裏的燭火卻還不曾熄滅。


    瀲瀲燭光漾燈罩的五顏六色,流瀲出璀璨的光暈鋪泄在金色的地磚上,麵上雕刻的鳳凰紋樣,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將整個人沐浴在燭光裏,皇後的臉色從於緋詩離開後,就一直保持著凝固的冷峻。木然的坐在外殿堂前的軟榻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珍珠忍不住走過來,婉婉的提醒著皇後一聲,


    “娘娘,夜已經深了,您歇著吧。”


    在珍珠的低聲呼喚中,皇後緩緩回過眸,看著珍珠的眼色呈現出複雜。然而,卻是什麽也沒說,揚起用金色絲線繡著鳳羽的衣袖,擺了擺手,示意珍珠退下,


    “行了,本宮自有主張,你下去吧。”


    “是。”不敢多言,珍珠規矩的退至門口。卻是沒有離開,跟守夜的宮女一同在門口候著。


    仍舊坐在軟榻上的皇後,屏退珍珠後,腦海中不斷的重複著於緋詩跟自己提及的事情。


    近日來發生的一切,一幕一幕風雲變幻一般從皇後腦海中掠過。快速而繚亂,讓皇後根本無法從記憶中抓取到什麽。隻得無奈的緊抿著雙唇,細細思量起於緋詩的話來。


    其實,於緋詩說的沒錯,蠻國知道去利用鄭家,易無風就算胸懷再過寬廣,都會去懷疑鄭家。何況,易無風對鄭家的勢力忌憚已有多時。去年的江南一役,便是很好的表明了易無風對鄭家的一個態度。


    想想,那時候鄭家一派不少人都收到牽連。就連鎮北大營中,易無風都安插入不少他心腹進去。


    如今,鄭家的親兵也被蠻國的士兵消耗殆盡,於易無風而言,鄭家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一顆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易無風會如何處之?


    思及此處,皇後心中不由的後怕。


    “不行。”緊抿的紅唇輕輕吟出一句,皇後眼中擯過冷光。鄭家絕不能倒,至少不能在她在的時候倒下。心中主意一下,皇後的雙手緊致擰成拳頭,尾指上佩戴的指帽,尖銳的尾端刺入她的掌心,泛起刺刺的疼痛。


    皇後卻是恍若未聞,擰起的柳眉慢慢的舒展開後,主意已經了然在皇後心中。


    既然對易無風而言,鄭家沒有了利用價值,那麽,她就給鄭家一個足以被利用的機會。


    灼灼眸光在燭光中漾過一瞥後,皇後看了看門口不曾退下的身影,默默的輕吟一聲,


    “珍珠。”


    “奴婢在。”聽到皇後傳喚自己,珍珠毫不遲疑,立刻邁步走入殿中來。行至皇後跟前,欠身福了一禮,


    “娘娘有何吩咐?”


    “你且附耳過來。”朝著珍珠招了招手,皇後示意珍珠靠近過來。宮中行事,不得不多加小心。何況此事還關係鄭家的未來跟以後,皇後就更不敢掉以輕心。


    明白皇後的意思,珍珠立馬欺身靠近過去。


    俯低在珍珠耳畔,皇後喃喃細語幾句。仔細的將皇後的話記在心中,珍珠眸底一片清明。等的皇後說完後,珍珠才是退開,退到堂前的位置,再次給皇後欠身一禮,道,


    “娘娘請放心,珍珠一定不負娘娘所托。”


    “好,那你去吧。如今國公追著都敏還在北方,務必要在國公將都敏追回來前將此事辦妥。”點了點頭,皇後仍是有些不放心,輕啟唇多加囑咐一聲。


    “是,珍珠明白。”恭恭敬敬的回應著皇後的重托,珍珠有力的點了點頭。而後,踱步邁出昭元宮中。


    等的珍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午時。


    避開宮中眾多的耳目,珍珠偷偷回到昭元宮中。沒有在外殿明說此事,皇後將珍珠領到外殿。


    “珍珠參見娘娘。”回到內殿,珍珠先是跪地給皇後行了一個大禮。


    顧不得跟珍珠計較禮數,皇後立即就將珍珠拉了起來,詢問著,


    “如何,讓你辦的事情,你可是辦妥了?”


    “娘娘請放心。”順著皇後的聲音起身,珍珠從袖子裏頭拿出一具檀木錦盒,遞到皇後的跟前。小心的將錦盒接過去,皇後打開看了一眼。鋪著紅色砂紙的錦盒子裏頭,靜靜的躺著一隻五顏六色的蜘蛛。


    一動不動的,似乎正在冬眠。


    “這是什麽東西,是蜘蛛麽?”不明白珍珠為何給自己弄來一隻蜘蛛,皇後挑了挑柳眉,問。


    “回娘娘,是的。”徑直點了點頭,珍珠回答,


    “這乃是西域最為狠毒的斑斕冰蛛,乃是用淬過毒的寒冰喂養而成的。因為淬毒的寒冰還過冰寒,這斑斕冰蛛尋常時候都是在休眠當中。隻有遇到溫熱,才會蘇醒。但是,它一旦咬過人將體內劇毒吐到人身上,它自己也會如融化的冰塊一樣,消失的無痕。”


    “消失無痕,還是不負冰蛛的名號呢。”聽的珍珠說的如此的神奇,皇後亦是來了興趣,


    “當真麽?”


    “娘娘放心,如假包換呢。”聽的皇後有所懷疑,珍珠拍打著胸口,給皇後做著保證。


    聽的珍珠如此信誓旦旦,皇後才是相信下來。點了點頭,道,


    “那好,你就去將此事辦了吧。記住,千萬不要讓人瞧見你的模樣。”


    “娘娘放心。”明白皇後的意思,珍珠欠了欠身,寬慰皇後一句,退出內殿。


    回到自己房中,仔細做過裝扮後,珍珠佯裝成一普通宮女的模樣,走往麗妃的春熙殿中。


    麗妃素來挑剔,竟是在比不得麗華宮的春熙殿裏頭住下,不為別的,隻為春熙殿內獨有一處溫熱的浴湯。所以,麗妃才甘願在比麗華宮小的多了的春熙殿內居住。


    珍珠還知道,每逢傍晚的時候,麗妃就會屏退左右,獨自一人在湯中沐浴。


    到底是皇家公主出身,對日子的講究比別的宮妃更為在意一些。想到這兒,珍珠鼻端呼出一聲輕微的冷哼。好不容易等到入暮的時分,珍珠才是緩緩的往湯池靠近。


    這個時候,麗妃還沒有來。夕陽的餘暉滿滿的打下來,越過明紙糊開的紗窗,將室內的精致照耀的清明。珍珠輕手輕腳的將紗窗撬開一個小縫,目光往裏頭瞅了瞅。


    注視許久,總算看見麗妃姍姍而來。正如珍珠探知的那樣,麗妃在宮人們侍候她褪下衣物後,就將宮人屏退下去。自己踏入湯池之內,溫熱的池水因為麗妃的動作蕩漾起粼粼的波紋,氤氳的霧氣飄渺繚繞,彌漫著珍珠的眼眸。


    許是太過舒服的緣故,麗妃躺在湯池中,閉上眼睛,一副沉醉的模樣。


    看準時機,珍珠從衣袖裏頭掏出錦盒,打開,將一根手指放入口中咬破,滴下一滴血珠到冰蛛身上。因為鮮血的溫熱跟吸引,本是休眠中的冰蛛蘇醒過來,五顏六色的手腳開始恢複顫動。


    小心翼翼的將紗窗再打開一些,珍珠將冰蛛順著紗窗打開的縫隙,推了進去。


    追著熱量傳來的邊緣,冰蛛快速的爬入麗妃躺著的湯池中。


    看著大功告成,珍珠不再多留,啟步返回昭元宮中。


    等的珍珠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皇後連晚膳都沒有食用,一直呆在外殿等著珍珠。一看見珍珠走進來,皇後霍的站起身,迎接上去,問,


    “如何?”


    先是轉頭看了一下左右,珍珠確定四下已經沒有人,才是回答,


    “娘娘放心,萬無一失。”


    “好,那就好。”聽得珍珠的話,淺淺的笑意從皇後的眼角散去,化開她眼底的陰霾。回身走到榻上,皇後端起一杯茶盞,輕呷一口。好心情的讓人傳起晚膳。


    皇後還在悠哉的用著晚膳的時候,遵循皇後旨意出去打探消息的玉燕,慌裏慌張的跑了進來,一臉的驚駭色,


    “娘娘,娘娘,不好了。”


    “什麽事情,慌裏慌張的。”故意瞥了玉燕一眼,皇後輕惱一句,


    “什麽事兒好好說著,也不怕失了禮數。”


    因為有言在先,戲還是要演足的。盡管得皇後的數落,玉燕還是不改臉上的驚駭之色,繼而開口,


    “娘娘,麗妃娘娘出事了。”


    “麗妃怎麽了?”一下子放下手中的碗筷,皇後臉色驀然嚴肅起來,猛的站起身。


    嚇的滿宮的宮人即刻跪到地上,


    “娘娘保重。”


    玉燕繼續開口,


    “麗妃娘娘不好了。”


    “怎麽個不好法?”緊緊的擰起柳眉,皇後盯著玉燕,問。


    “麗妃娘娘沐浴的時候,中毒了。如今太醫正在施救。”沒有絲毫的隱瞞,玉燕如實的回答。


    沒等的玉燕將話給說完,皇後晚膳都不待用完,即刻邁步走出昭元宮中,對珍珠跟玉燕道,


    “來人,擺駕春熙殿。”


    “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皇後貴為後宮之主,自然是不能不管的。所以,皇後馬上就往春熙去了。


    盡管臉上端著一臉凝重的神色,皇後的心中,卻是另有一番的打算。


    鄭家的親兵已經消耗在羌蕪城,如今,鄭家需要一個出戰的機會。既然麗妃為蠻國的公主,如果麗妃死在乾元朝中,加上都敏之事,蠻國的國君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隻要戰爭再起,那鄭家就有被利用的機會。


    懷著這樣的的心思,皇後腳步匆匆的來到春熙殿中。


    一屋子的太醫看見皇後過來,烏壓壓的跪了一地,


    “微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眾位大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麗妃情況如何?”淡淡的擺了擺手,皇後將滿地的太醫喚起來,詢問起麗妃的情況。


    為首的太醫院院士上前一步,回應著皇後的問話,


    “回娘娘,微臣無能,麗妃娘娘隻怕,凶多吉少呀。”


    “什麽,這可不行,各位大人,一定得盡力施救。”似乎對太醫的話感到深深的擔憂,皇後眉目緊緊的擰起,聲音也沉重幾分,囑咐著太醫。


    “是,微臣遵命。”又是給皇後行了一個大禮,太醫院院士返回到麗妃的病榻前。


    春熙殿的內殿裏頭,太醫們正在拚盡全力的救治著奄奄一息的麗妃。而春熙殿的外頭,皇後則是若有所思的靜坐一旁,觀望著事態的發展。


    然,禦書房內,易無風正輕抿著笑,冷望著各宮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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