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城內,都督府中。


    江南江北兩府素來富奢,滄州處在兩府之間,又守著倉封關,地理位置至關緊要,地位向來要比各府城鎮更高一層。不僅城池修的高聳入雲,連都督府亦是一片富麗堂皇的氣派。


    蓮池樓宇玲瓏閣,應有盡有。


    連地上的磚石,都是上好的漢白玉所砌。


    這個時候,正是多雨雪的時節,下人們將夜裏堆積在路上的積雪掃去。留下的水澤潤過白玉,在隱晦的冬陽中,閃爍著明明滅滅的光。微弱而明媚,映著滿城的風嘯鶴唳,蕭瑟中透出一絲別致的清雅。


    盡管是白日,染著溫軟馨香的廳堂中,已經掌起宮燈,落地的鶴嘴,托著有人手臂那般粗大的白燭。暈黃的火光從燭芯中散開來,浮著暖暖的熏香,瞬間讓人有如春日般的溫暖。


    一麵描畫著無暇山一帶地域趨勢的地圖如數展開在燈火之下,柳全跟良鑰一人扶著一邊,站在地圖兩側。修長白皙的手指皆是放在並州城的位置,


    “無暇山正好卡在並州跟滄州之間,若想拿下並州,我們得通過無暇山的峽穀。此處易守難攻,地形有極為複雜,不宜將兵力全部押在此處強攻。”輕挑慣了的眉眼難得的顯示出認真,柳全目不斜視的看在地圖上並州城的位置,輕輕的啟開口。


    似是讚同他的看法,良鑰點了點頭,


    “確實,如果在此處強攻,死傷起碼過半。就算我們拿下並州,想跟京都抗衡,實習也損了大半。”


    “王爺可是點出我心中所憂。”接著良鑰的話,柳全低聲喃呢出一句。捂了一會兒,像是想出好的謀劃,柳全才又開口,


    “不過,並州後方接兗州地界則是平原,如果我們能前後夾擊,勝算可謂大大的增大。隻是,想繞到後方,還得繞開無暇山。並且,還得有人吸引住鎮北大營的兵力作為掩護,不然一旦被他們發現,莫說過無暇山,隻怕得死在山中。”


    “確實。”柳全分析的頭頭是道,良鑰莫不表示讚同,


    “雖說如此,總歸前後夾擊的勝算要來的比強攻要大。如今陛下親征,鎮北大營中士氣正漲,陛下的親軍還有暗衛,到底不是吃素的。拖的越久,對我等越是不利。”


    “那王爺的意思是?”良鑰一語點中症結之所在,柳全不禁挑了挑眉。


    “我帶人去叫陣並州城,拖住鄭國公的兵力,將軍就帶人繞過無暇山,圍住並州。”收回點在並州城的長指,良鑰的目光移到無暇山峽穀處,啟了啟唇,答。


    “此計倒是極好,隻是……”


    然而,柳全餘在喉嚨口的話語才沒吐露出口,一道微薄的笑聲嗤嗤的透過燭火,傳入柳全跟良鑰的耳邊來。


    “噗!”是於緋詩。借著慕婉跟於緋詩的關係,良鑰倒是不忌諱著於緋詩,與柳全商議行軍之事,也將於緋詩帶在身側。


    盡數聽下柳全跟良鑰的籌謀,於緋詩似是不經意的淺笑開口,


    “柳將軍還真是好膽色呢,鎮南大營有九萬人馬,比起鎮北大營雖說少了兩萬,但也是不容小覷。隻是,如此聲勢浩大的要繞過無暇山,將軍覺得可能麽?再說了,將軍將王爺留在後方拖延鎮北大營的兵力,將軍就不擔心麽?”


    “哈哈哈哈!”於緋詩的分析口吻極慢,聲調又緩,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又低迷,如同在地上抽開的絲繭。裹到人的心間,撩的柳全心中微微的癢,遲疑下隻能用大笑來掩蓋著從心底竄起的懷疑,


    “娘娘可真是奇女子,不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在下跟王爺既然已成一線,自該秉誠相見。”


    “是麽。”也沒表露出相信,也沒有表露出不信,於緋詩婉兒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於緋詩突如其來的一言,良鑰的眉色稍微擰了擰。深明柳全心中顧及,幸而開口,


    “將軍將四萬人馬換到本王軍中,而本王將四萬人馬換到將軍軍中。如此一來,不管發生事情,本王跟將軍都不會孤立無援。將軍覺得意下如何?”


    “甚好。”不得不說,良鑰這樣的安排可謂是最好的安排。


    緊接著,良鑰又道,


    “如若將軍還有所顧慮,可將於妃娘娘帶上。不管對於本王,還是對於陛下而言。於妃娘娘,可都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確實。於緋詩既是當朝的皇妃,又是玉陽王的妻姐,將她握在手裏,可謂是握住一張護身符。柳全自是求之不得,當下就接受了良鑰的提議,


    “王爺美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沒有想到良鑰會有此一舉,於緋詩的神色稍稍一愣。不過也隻是眨眼的一瞬,就反應過來,繼續波瀾不驚的掃視著兩人。


    在商量好之後,柳全跟良鑰即刻兵分兩路,各自出發。


    被押在柳全的隊伍裏,於緋詩沒有表露出來任何的不快。跟在柳全的身後,若無其事的入了無暇山。


    瞧著於緋詩一副不以為然的不在意,柳全忍不住對於緋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娘娘還真是個妙人,若非娘娘點醒於我,又怎會要受的如此苦楚。”


    “多謝將軍憐憫。”眉眼間浮著涼薄的淺笑,於緋詩朝著柳全輕輕鞠了一躬,


    “報仇雪恨這種事情,有什麽比目睹更為痛快的。將軍你說呢?將軍失去了弟弟妹妹,而本宮失去了姐姐,再說了,本宮一無所有的,就隻有這個姐姐了。”


    “娘娘,倒是個重情之人。”仿佛被於緋詩的說辭打動了一樣,柳全感歎讚出一言。


    “談不上。”於緋詩漫不經心的駁了柳全的讚賞,


    “本宮就是個俗人,比較記仇。不過,將軍你覺得此行,必定萬無一失?”


    本來於緋詩的聲音算不得重,輕而易舉的就隱匿在山風裏。偏偏聽入柳全耳內,壓下山風冷凜,鋪開萬籟寂靜,更是挑開他心底的那絲謹慎,


    “娘娘何處此言?”


    成功引起柳全的注意,於緋詩卻又故作玄虛的賣起關子,“咯咯”的捂唇低笑起來,


    “其實,本宮也不知道。”


    平白被耍弄一番,柳全也不見惱意,無視下於緋詩,徑直前行。因為要趕著時間,所以夜裏也要行軍。走了一天的行程,柳全的大軍已經踏入無暇山石林路段。


    高聳入雲的石柱,林布在眼前,借著暗夜的籠罩,隻能看清一片片沉寂的黑影。


    接著趕了半夜的路後,柳全擔心士兵的體力跟不上,下令原地紮營休息起來。於緋詩跟在其中,也隻能隨著一同休息。擔心著於緋詩的安危,柳全特意將她帶在自己身邊。


    行了一天的路,所有的人都感到極其的勞累,尋個落腳的地方,立刻就睡下。


    睡到迷迷糊糊的時候,柳全忽然感覺到身邊有人走動的聲響,警覺的詢問一聲,


    “什麽人?”


    被他的警覺嚇了好大一跳,於緋詩沒好氣的回答,


    “本宮要去小解,將軍要來不?”


    自然是不會跟去的,柳全尷尬叮囑一句,


    “荒山野嶺的,娘娘別走遠了。”然後,又倒頭下去。


    “將軍放心,本宮會回來的。”明白柳全在擔心著什麽,於緋詩回過一句。


    等了有一會兒,柳全果然看的一人影小心翼翼的從剛於緋詩去的地方,折了回來。許是以為柳全已經睡下,自己在原先的位置上又躺了下去。


    總算放心下來,柳全閉上眼睛。


    寂靜而深沉的夜,於緋詩跟在前來引路的侍衛身後,從山中近道,走出無暇山。回到易無風的身邊,知道於緋詩今夜回來,易無風等候著未曾睡去。點在房裏的燭火映著他俊秀的麵容,笑意曖昧未明,


    “愛妃總算回來了,愛妃不在,朕可是孤枕難眠呢。”


    不理會易無風言語中的調侃,於緋詩踱步走到易無風身旁,盈盈拜下身子,


    “臣妾參見陛下!”


    “愛妃總是如此的見外。”說著,將於緋詩拉了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於緋詩本想掙紮,又想起他身上有傷,動作生生的停下。變成無奈的勸說,


    “天色不早,陛下身上有傷,就早些休息吧。”


    “好,都聽愛妃的。”難得易無風如此的聽話,真的被於緋詩勸服下來。乖乖的跟著於緋詩,躺到床上歇息。


    等的房內燭火熄滅時,候在房外的兩道身影也慢慢退出去。


    這時,易無風才伏在於緋詩耳邊輕聲問著,


    “那邊情況如何?”


    “陛下放心,一切如常。”於緋詩亦是小聲的答。


    難以安眠的睡夢中,黑夜很快過去,白日降臨。柳全醒過來的時候,副將柳生惶然惶恐的跌了過來,臉上帶著驚慌失措,“噗通”的就跪到柳全跟前,


    “將軍,大事不好了,於妃不見了。”


    “什麽?”遂的從地上竄起,柳全瞬間臉色大變,緊緊的盯著柳生,


    “怎麽會不見的,你們有沒有到處找找?”


    “啟稟將軍,找了,全都找遍了,不見於妃娘娘的蹤跡。而且,就連玉陽王的那四萬人馬,也憑空消失了。”想著早上起來發生的詭異現象,柳生的臉上就出現一層慘淡的灰白。看著柳全的眼神,也帶著萬般驚悚。


    “什麽!”柳全站起來的身子,腳步往後退去幾步。心中的不詳極致的擴大,最後蔓延成烏雲密布的陰沉,


    “大事不好了。”擰緊的眉梢,在唇角艱難的扯出一句。


    話還沒落,先行的先頭部隊探子,慌裏慌張的跑了過來,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如今,鎮北大營的人圍過來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快速穩下混亂的思緒後,柳全麵容鎮定下來,


    “準備備戰,我們中計了,若等良鑰他們尾隨過來,我們非得全軍覆滅不可。所以,我們要在良鑰跟上我們之前,突出重圍。”


    “是。”得到柳全的指令後,探子應下一句,起身後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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