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突來的一場雨,將王宮內外洗的一幹二淨,卻是沒有能洗幹淨後宮的陰謀。


    聽到消息後,柳言匆匆忙忙的趕回到玉宸宮中,興高采烈的給柳煙兒回稟著,自己的戰功,


    “回稟娘娘,大喜呢。玉陽王妃的孩子沒了……”


    還沒等的柳言把話說完,柳煙兒怏怏的掃過柳言一眼,


    “有什麽好大喜的,她的孩子沒了,整個宮裏頭都知道的事情,用你在這兒邀功。”近日來,易無風極其的冷落柳煙兒,一連數日腳步都沒落到玉宸宮中。柳煙兒滿心的埋怨無處發泄,如今柳言撞到槍口上來,哪能有好果子吃。


    博得柳煙兒的遷怒,柳言絲毫不見惱火,也無懼著柳煙兒臉上的怒色,繼續開口,


    “娘娘,奴婢還有很好的消息要稟告娘娘呢。”


    “快說,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本宮怎麽治你。”翻了翻白眼,瞟過柳言一眼,柳煙兒再開口。


    “是。”柳言欠了欠身,才敢回答,


    “奴婢剛剛路過芳華宮,聽到於妃跟玉陽王爺說,要將玉陽王妃留在宮中休養。還有,玉陽王爺要納鄭家的女兒為妾,婚期都定下了,就在本月的二十八日。”


    這個消息可是天大的消息,聽到後,柳煙兒稍稍有些不信,


    “你說的可是真的?”挑了挑眉,仔細問著柳言。


    “是,千真萬確,奴婢可是聽見王爺跟於妃親口說的。”篤定的點了點頭,柳言肯定的給柳煙兒答。


    “好,真是太好了。”滿滿的笑意從柳煙兒的眼眸裏溢出來,欣然的喜悅擠上她的眉眼。柳眉都彎成天邊的一輪彎月,


    “這還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好消息。”


    難得柳煙兒如此的舒心,柳言也跟著高興,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來。站在柳煙兒跟前,不再發一言。


    與玉宸宮中的欣喜若狂不同,昭元宮中喜憂摻半,皇後擰著柳眉坐在軟榻上,若有所思的看著彎著身子站在自己身前的玉燕,


    “燕兒,你說的對,本宮真是魯莽了。”


    並不懂皇後的意思,玉燕眉眼極其的茫然,躬身上前,請示著皇後,


    “娘娘何出此言?”


    “哎,”從心底深深的歎出一口氣,皇後接著玉燕的話回答著,


    “玉陽王妃的孩子沒有了,如此以來,玉陽王對本宮必定難解心結。就算將怡媛送入玉陽王府又有何作用?倒是平白添了於妃這麽個敵人,本宮當真是失算了。糊塗呀,都怪本宮太心急了。”


    “娘娘莫慌,沒準兒五小姐過門後能討得王爺歡心呢?”心中已經清楚的明白,皇後說的就是事實,玉燕也不敢直直說出。勉強的安慰著皇後。


    “哎。”又是深深歎過口氣,皇後搖了搖頭頭,


    “你就別安慰本宮了,如今在玉陽王心中,本宮就是害死他親生孩兒的人。五妹是本宮的親妹妹,在玉陽王府,她還能得到什麽?”


    “凡事也說不定呢娘娘。再說王妃失子,也怪不得娘娘,是她犯錯在先。娘娘執掌宮規,處罰於她亦是人之常情,沒準日後王爺自己會想明白的。”


    “嗬嗬,行了行了。”哪能不明白玉燕是在安撫著自己,皇後不願意再聽一些無用的勸慰之言。眉眼露出倦色,擺了擺手,將玉燕跟宮裏的一眾宮人都遣散出去,


    “本宮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是。”不敢多留,行禮過後。玉燕帶著宮內的宮女們紛紛退出宮門。


    夏日的時光,好像在眾人的若有所思中越來越長。


    陽光拖拖拉拉的,遲遲不肯沒入地平線。豔陽高照的灼熱感,侵襲著所有人的觸感。


    小產過後的慕婉,躺在床上很久,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躺了多少天,仿佛把自己的一輩子都躺完了一般。


    眼光無神的看著頭頂的紗帳,慕婉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度日如年跟痛徹心扉。天翻地覆的變化來的太過突然,快的慕婉來不及去接受。被逼著接受的無奈跟不甘,聚在慕婉的心口。


    久鬱成疾,加上小產過後的虛弱,讓慕婉的身子更加的薄弱。


    “慕婉!”看著慕婉慘白的臉,還有空洞的眼神,於緋詩就一陣一陣的心疼。坐在慕婉的床邊,端著一碗湯藥,小心翼翼的呼喚著她,


    “來,先把藥喝了。”


    沒有理會於緋詩,也沒有去接於緋詩的藥,慕婉空洞的看著頭頂的紗帳,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


    “緋詩,良鑰呢,為什麽他沒有來?”


    慕婉的問話,讓於緋詩渾身一震,很快反應過來。嗤嗤一笑,


    “因為朝中有一些事情,所以他被派到江北去了。你也知道,當初去江北的時候,他也一同去了,江北那邊的情況他最為清楚。所以皇上就讓他過去了。”


    “看來,皇上倒是心疼他。”被於緋詩糊弄過去,以為易無風怕良鑰傷心,故意將他派到江北去。慕婉涼涼吐出一句,不再多言。


    掙紮著站起身,接過於緋詩捧過來的藥汁,仰頭飲盡。


    將空碗還給於緋詩,慕婉看著於緋詩的眼神,不再空洞,


    “緋詩,謝謝你。”


    不知為何,慕婉輕言淡語的一句話落,於緋詩瞬間哭出聲來,


    “慕婉,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太沒用了,沒有保護好你,也沒有保護好你的孩子。是我太沒用了。”


    “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於緋詩多日來的照顧,慕婉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當然知道於緋詩對自己如何。又怎麽會去怪於緋詩,黯然的搖了搖頭,慕婉苦笑出聲,


    “是命,都是命。當初能嫁給良鑰,多虧你的幫扶,不然何來我今日的榮光。是命,也許是老天覺得給了我太多好東西,所以要拿回一些。”


    “不,不會的。”聽著慕婉消沉的言語,於緋詩心中有種深深的驚駭。放下藥碗後,扶著她的肩膀,勸著,


    “慕婉,不會的,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


    “嗯。”不忍讓於緋詩傷心,慕婉點了點頭,輕輕抱著於緋詩。


    許是因為慕婉小產的事情跟自己脫不了幹係,又許是因為在這個時候跟良鑰提及他跟鄭怡媛的婚事太過不近人情。在於緋詩提出讓慕婉在宮中休養的時候,易無風沒說什麽,立刻就答應下來。


    擔心慕婉這次小產會留下什麽病根,於緋詩讓太醫院最好的太醫,天天到芳華宮來,給慕婉請平安脈。


    多日來的靜好,加好於緋詩自己又是個很好的大夫。有她的悉心照顧,不過十日的光景,慕婉的身子已經可以下地。


    但照著民間的習俗,小產也是要坐月子的,所以於緋詩硬是不讓慕婉下床。


    這日,慕婉實在是躺的悶了,趁著於緋詩不在宮中。偷偷的下地,躲過宮裏頭的宮女內侍們,悄悄的跑到禦花園中。


    過了花季,園子的花謝的七七八八,倒是葉子濃鬱的要滴出綠油來。


    蒼天的大樹,綠樹成蔭,遮擋出園子一片乘涼的好去處來。園中的池子裏,芙蕖開滿一片,碧色的葉子拖著飽滿的花朵,粉嫩的顏色在烈日中大放著芬芳。偶爾有清風拂過,搖搖曳曳的身姿,輕盈的像個起舞的少女。


    陣陣隱香攙落在清風裏,吹到慕婉的鼻端,壓抑許久的心情得到輕緩的釋放。


    走到池子旁的涼亭裏,慕婉坐在石椅上,看著滿池子的芙蕖,獨自吹著夏風。


    很多東西,斷斷續續的從慕婉腦海中一閃而過,近日來發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噩夢。隻要一想起,慕婉心中就充滿著害怕跟怨恨。


    她多麽希望這場噩夢已經過去,卻又害怕著噩夢遠遠沒有盡頭。


    忽然間,一道嬌俏的女音打破慕婉的思緒,


    “玉陽王妃好呀。”碧綠色的紗衣,簡單又不失高雅的發髻,幾根碧綠色的珍珠翡翠簪子別在發間,彰顯著來人高貴的身份。


    慕婉隨身轉頭過去,看到來人的時候,已經認出來人的身份。掩下眼中落寞的寂色,站立起身,朝著來人福身一禮,


    “妾身見過柳妃娘娘!”


    “王妃不必多禮,趕緊請起!”伸手過去將慕婉扶起,柳煙兒笑的一臉的溫婉。緩緩踱步上前,扶著慕婉在剛才的位置坐下,臉上盡是關切之色,


    “聽聞,聽聞王妃之色,本宮亦是深感痛心。王妃得千萬注意身子才是,況且王妃跟王爺還年輕,孩子日後還是會有的。”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傷心,被柳煙兒不經意的撩起,慕婉心中隱隱作疼。不願意跟柳煙兒表露自己的心聲,又不能忽視著柳煙兒,慕婉敷衍著開口,


    “多謝娘娘關心!”


    言語中的不鹹不淡,讓人不難看出慕婉的厭色。


    柳煙兒倒是不在乎,拉著慕婉的手,繼續開口,


    “不過娘娘此時在宮中休養也是極好,免的回到王府見著越發的傷心。不過,皇上也真是的,這種時候還下旨讓王爺跟鄭家的五小姐完婚,不是落井下石麽。想來,皇上也是顧及著鄭家的權勢……”


    “你說什麽?”柳煙兒本來還想說什麽,被慕婉橫來的一言,一下子堵住,


    “什麽聖旨,什麽完婚?”


    “王妃還不知道麽?”故意做出驚訝的模樣,柳煙兒眉眼間做出懊惱的神色,


    “慘了慘了,本宮闖了大禍了。想來是於妃姐姐怕王妃傷心,所以才不告訴王妃。倒是被本宮多嘴給說出來了。”


    可沒有心思跟柳煙兒打著謎語,慕婉眼中聚著崩潰,差點揪上柳煙兒的衣襟,


    “說啊,你說清楚啊,什麽完婚,他要跟誰完婚?”


    “王妃,你冷靜下。”盡管臉上做著安慰慕婉的模樣,柳煙兒心中早就喜上眉梢,


    “其實,其實就是玉陽王爺跟鄭怡媛的婚事呀。之前不是都定下的麽,本來還以為你小產後會有所拖延,沒想到,鄭家的人這麽心急。不過,鄭家權勢滔天,倒是可以無所忌憚了。”


    “哼,嗬嗬。”無力的往後退一步,慕婉靠在涼亭的欄杆上。


    原來,是這樣。她說良鑰為什麽都不來看她,她說良鑰為什麽會把她放到宮裏休養,她說……原來如此。


    在一瞬間,慕婉恍若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木然的起身,沒有再柳煙兒說話,也沒有再理會柳煙兒,失魂落魄的走出涼亭。


    走出禦花園,慕婉朝著芳華宮的方向走去。


    噩夢真的還沒有過去,還在蔓延。在這場噩夢中,她不僅失去她的孩子,她還得失去她的夫君。


    倉皇的腳步中,慕婉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淌了下來。


    看到站在門口的於緋詩的,慕婉木然的張了張嘴,


    “緋詩,你為什麽不告訴,為什麽?”


    呐喊聲音來不及高昂,人卻眼前一黑,緩緩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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