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人都在驚詫的時候,那男人說了一句話。


    “我是吉豆的爸爸。”男人語落,卻莫名驚起了一陣風,刺得紀南羨端端怔忪了許久。


    紀南羨下意識的去看吉豆,吉豆下意識的去看那男人,眼睛中帶著孩子還沒有褪去的青澀稚嫩,也有紀南羨一眼就看明白的小心翼翼,之後便是溢滿的星星點點的璀璨。


    紀南羨的眸子暗沉下來,手心裏都是濡濕的汗意。


    “吉豆,我是爸爸。”男人優越的高大身高,卻伏在吉豆的麵前,有更多的小心謹慎。


    吉豆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帶著陌生的害怕,抱住了院長的胳膊。


    誰都沒有說話,紀南羨所有的計劃都停在了這裏。


    從先前的震驚到了現在的害怕,紀南羨在害怕,她不知道害怕什麽。


    吉豆眼神中星星點點的光亮,讓紀南羨徹底慌了。


    什麽手續都沒有辦,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了遠點,紀南羨眼神慢慢黯淡。


    “你說你是吉豆的爸爸,你覺得,我就會信了?”紀南羨看著高大的歐洲男人,聲音帶著輕顫。


    她見過安好手中的照片,自然也見過他,隻是無論如何,紀南羨都有幾分不相信。


    為什麽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


    “出去說吧。”紀南羨看一眼縮在院長身後的吉豆,轉過身對身後的男人說話。


    “我叫傅淨。”男人開口,紀南羨才覺察到男人說話時候生硬幹澀的中文。


    “我知道。”紀南羨打斷男人說的話,走在前麵。


    身後的男人頓了頓,跟上了紀南羨的步子,一雙眸子卻是看不出的深沉,微微帶著愕然。


    腳下踩著的高跟鞋讓紀南羨煩躁,脫掉了惱人的鞋子,紀南羨赤腳走在路上,被小石子硌腳也不覺得疼。


    “紀小姐,我們談談。”傅淨一把抓住疾步快走的紀南羨,迫使紀南羨停下了步子,身子趔趄,快要撞到傅淨的身子。


    “談什麽?你想和我談什麽?”紀南羨壓著心中怒火,看著傅淨的眸子自然帶著薄涼嘲諷,身子隱隱顫抖。


    低頭卻看見自己的鞋子拎在傅淨的手中,紀南羨雙鬢的血管突突湧動,卻像是隨時都能爆炸一樣。


    “是誰告訴你有吉豆的。”紀南羨開口,卻莫名的害怕。


    “是顧清對嗎?”紀南羨握拳。


    “是不是!”紀南羨失去了冷靜。


    她就知道,顧清不會無端的說出那些話。顧清就是一個老狐狸,她是有多討厭吉豆。可是她顧清憑什麽。


    “抱歉。”傅淨察覺紀南羨的眼神,放開了自己抓著紀南羨胳膊的手,退後了一步。


    “shit!”紀南羨唇角扯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卻盯著傅淨的臉。


    “上車。”傅淨的臉黑了黑,卻也知道這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周圍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著這奇怪的一幕。傅淨的車子停在路旁,帶著幾分蒼白的愧疚,傅淨的聲音卻是少有的謙恭。


    紀南羨也不管身後來來往往的車子,猛地轉身。


    平複著自己的心緒,紀南羨將自己的緊張心緒掩飾,慢慢平靜下來。


    確實需要談談!


    傅淨車子停在南塘後鏡的時候,紀南羨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隻是腦袋莫名有些不舒服。


    紀南羨下車走了幾步,才察覺腳上光光的,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隻是侍者引著紀南羨坐下的時候,就看見傅淨拎著紀南羨的鞋跟了上來。


    一個歐洲臉龐的男人走進店裏,幽深的深藍色眸子,高挺的鼻梁,不薄不厚的性感嘴唇,一身優雅得體的西裝,外加手上拿著一雙天藍色坡跟高跟鞋,任誰都會想到一段浪漫的故事。惹得一邊的服務員看了好幾眼。


    紀南羨坐下來,頭偏著往外,一隻手拄著頭,發絲將紀南羨蒼白的小臉遮住,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傅淨將鞋子放在紀南羨的腳邊,也不見紀南羨穿上。


    紀南羨秀氣玉白腳多了些塵土,一隻腳踩著一隻腳正坐著。


    傅淨蹲下身子,將紀南羨的腳捏在手裏。


    紀南羨察覺腳上傳來的涼意,猛地轉過頭卻看見傅淨單膝跪著,手上放著自己的一隻腳,將鞋子慢慢套上自己的腳。


    紀南羨的腳縮了縮:“我自己來。”


    聲音涼涼的沒有任何溫度,這是歐洲男人紳士的樣子,卻莫名讓紀南羨討厭。


    傅淨沒有吭聲,專心自己的事情,直到兩隻鞋都穿在紀南羨的腳上才緩慢起身,眸子沉靜許多,就像殘風吹過留下的痕跡,有風卻不那麽猛烈。


    “紀小姐,很抱歉。”傅淨欠身低頭,最後端坐在紀南羨的對麵,一雙和吉豆相似的眸子認真盯著自己看。


    “說抱歉沒用的,傅先生。”紀南羨仰頭,嘴角莞爾,又回到了那個犀利薄涼的紀南羨。


    “我知道……我不應該離開安好,我……”傅淨開口,慢慢的愧疚。


    “她死了,傅先生。”紀南羨端著杯子的手猛地落下去,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有了聲響。茶漬順著杯口慢慢滑落下來,有很多落在紀南羨的手背,滾燙的茶水侵蝕著紀南羨的心。


    一寸一寸,讓紀南羨平靜的心染上厚重的記憶。


    她一直記得安好那條白色的裙子,白色長裙上綴著藍色小碎花,那一天她婉轉的跑到自己麵前,告訴自己遇見了她生命中的真命天子。


    傅淨唇角囁嚅,久久沒有說話。


    江漠北從紀南羨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她。江漠北一眼看見的,隻是紀南羨滿臉戾氣的臉。


    一直注意著,直到那個優雅的男人單膝將鞋子穿在紀南羨腳上的時候,江漠北轉過了自己的臉,波瀾不驚的和對麵坐著的人談笑風生。


    “抱歉,你剛說什麽?”江漠北身子往後一靠,雙手十指相對,手臂靠在椅子的雙側。斜肆的樣子帶了些灑脫,隻是波光流轉實在黯淡了些。


    “江先生……這次的合作……”


    …………


    “我知道。”像是又一次被戳中了痛楚,傅淨的聲音也帶著顫抖。


    “紀小姐,請你冷靜一些。”隻是許久之後,傅淨看著眸子腥紅的紀南羨,慢慢開口。


    “平靜,傅淨,你特麽讓我怎麽冷靜。”紀南羨猛地起身,聲音輕顫帶著犀利,一雙眸子帶著火氣。


    眼前這個逃走的男人,竟然告訴自己讓自己平靜。安好倒在血泊中,自己手足無措的時候,這個男人在哪裏。


    “紀小姐,我今天來,不是和你吵架。”傅淨隨後起身,雙手搖擺著,卻是解釋。臉上的悲傷一閃而逝,隨後平靜下來。傅淨著急說出口的卻是一串流利的俄語。


    “十七歲的安好懷孕了,她難產死了。你這個王八蛋離開她,跑的有多快啊。”紀南羨拳頭握緊,切換了一種對話的方式。當紀南羨說出一串字正腔圓的俄語,而隻有傅淨變了臉色的時候,紀南羨的眼淚也從眼眶飛奔而下。


    “你想過……她,一個人,一個人抱著滾圓的肚子哭的時候嗎?”紀南羨顫抖著,卻指著傅淨高挺的鼻梁,眸子中奔湧的憤怒,讓紀南羨失了控。


    “她才十七歲,她死了,她死的有多年輕你知道嗎,你這個王八蛋。”紀南羨語無倫次,麵前大紅色的血跡蔓延到了紀南羨的胸腔,逼得她說不出一句話,貝齒咬著下唇,慢慢有了鹹淡的味道。


    “我沒有逃走,我回去找她了,可是我沒有找到她……”傅淨的聲音帶著蒼白的悲傷,卻全是滿滿的愧疚。


    “傅淨,我隻希望你,離吉豆遠一點。”紀南羨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到最後變成了小聲的呢喃,甚至帶著小聲的懇求。


    高傲的紀南羨從沒有低聲下氣說過什麽,隻是這一次,最開始的時候,她就已經低頭。


    “抱歉,紀小姐,我做不到。”兩個人提到吉豆的時候才平靜下來,躊躇了許久,傅淨欠身。


    他能看見眼前這個女人對吉豆的心思,可是他想做吉豆的爸爸,他隻想用一生的時間去為安好贖罪,為他生命中那個綻放的女孩子贖罪。無論如何,他想要帶吉豆走。


    紀南羨一巴掌落在傅淨側臉上的時候,身子也落在了一個帶著冷氣卻讓紀南羨溫暖的懷抱。


    江漠北聽到隔壁巨大聲音的時候,皺眉坐著,他不知道他們之間什麽關係。


    他清楚的聽見紀南羨和那男人用俄語說的話,她說吉豆,又說到了安好,還說到了難產。


    紀南羨帶著輕顫的聲音,讓他想到了共和的那個夜晚,她脆弱不堪一擊的樣子。也隻有那個時候,紀南羨才嬌小的褪去全身的戾氣。


    那一巴掌的聲音想起的時候,江漠北卻猛地起身衝了過去。


    紀南羨的身子跌落在江漠北的胸口,聞見了江漠北熟悉的清冷味道。


    “想哭就哭吧。”江漠北清冷的聲音帶著沙啞的性感。嬌小的紀南羨被江漠北圈在懷裏,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是無聲的安慰。


    紀南羨壓抑著哭聲,卻始終沒有哭出一聲,頭埋在江漠北懷裏的時候,嚐到了腥甜。所有的情緒都好像在那一刻才得到釋放。


    傅淨臉上還有紀南羨留下的巴掌印,看著紀南羨將頭埋在那個冷清男人的懷裏,傅淨的眸子也慢慢沉靜。


    “我在。”江漠北看一眼身邊站著的傅淨,眸子薄涼,卻淡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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