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裏第五個故事 猶大的迷藏


    安山是一座山勢險惡的大山,山脈沿著公路呈一條扭曲蜿蜒的s線延伸。。山上鬆柏成林,高大的樹木滿山都是,密密麻麻的墳墓零亂地散在山的各處,它們大多是幾十年前的老墳,一眼望去頗為壯觀,也使人心驚。


    隻有山頂上才有所謂的公墓,那是後來火葬出現,骨灰埋的所在的位置。公墓園很大,所有墓碑都整齊的排放著,傳說隻有安葬在安然山,靈魂才得以安息。所以碩大的安然山幾乎沒有別的作用,幾百年來不知多少人埋在這座大山之中。五步一墳,三步一碑。因山上墓多,所以鬆柏也多,年代久遠的鬆柏高的達到了十幾米,陽光根本無法穿過它們照在山上,所以哪怕是盛夏,整個安然山都是陰森森涼颼颼的。


    而我的母親也成為了其中一員,天不開眼的下著細雨。我痛苦地跪在那張熟悉的照片麵前,我恨自己當時太懦弱閉上了眼睛以至於是雷肖開槍那一刻我沒能阻止他,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可我早就開始照常上班,可大部分晚上我都無法入睡,母親臨死前的那一聲慘叫,睜開眼後李鈴鐺瘋狂的尖叫。它們都是我夢魘的一部分。


    在親友的見證下,母親的骨灰被安葬了公墓裏。我長跪在雨中已經流不出淚水,我無比內疚,要不是我也不會惹上雷肖,要是我睜著眼也許就能擋了那槍。這是人類自責後悔後的慣性的假設能再來一次。


    然而逝者已矣,母親長埋地下,我卻跪在墓前。天人永隔的悲痛隻有切身經曆才能感受。


    雨越下越大,親友們紛紛離去,他們來勸過我,被我拒絕了,想再陪陪那個膽小的女人。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回憶卻泛在腦海裏。突然雨停了,我抬頭見到了一把黑傘。


    “柳佩是你什麽人?”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抬頭竟然看見了屠遠洋,那個老官僚穿一身黑,陰著張臉。


    “你認識我媽?”我猜屠曉的墓也應該在這附近。


    “算認識吧,你媽出事了我女兒也出事了。哪有這麽巧合的事的。”屠遠洋的臉色更加陰霾。


    我思索著這老頭不著頭腦的話,他不但認識我媽,還很熟悉。我母親跟他家存在著某種聯係,甚至是很親密的那種,可以達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程度。可我怎麽不認識他呢,姥爺是鐵路職工不過跟姥姥去世的都早,我母親也是鐵路上的,工作上應該跟屠遠洋沒有交集,也從來沒聽他們提起過這個人。


    “屠老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些什麽?”我不由禮貌了起來,難道這老頭覺得我母親的死另有隱情?我是親曆的人,我母親死於雷肖槍下確鑿無疑。


    “你媽沒跟你說過姓屠的?”屠遠洋撇了我一眼,顯得很不信任。


    我用力地搖著頭,站起身來抖抖身上的雨水。


    “那她給過你什麽東西沒?在你重要的日子,比如你18歲20歲或者當兵當警察之前。”屠遠洋突然激動地握住我的手臂。


    我猛地警醒了過來,雷肖他們去我家拿的東西是不是跟屠遠洋這話有關?在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媽是曾經給了我一個做工精致的舊盒子,那盒子大概計算器大小,裏麵有著一張很怪的皮紙,黃白色的皮紙刻著一些古怪的紋路,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做的,當時問我媽,她隻說是姥爺傳下來的東西,不值幾個錢,讓我收好來當個紀念就行。


    我仔細研究過那張皮紙,覺得那不是一張地圖,因為既沒有標字,也沒有很明顯的山脈水流走向。問了幾次我媽不肯說,我也就沒當回事,丟在床頭櫃裏麵了。


    “有啊,送過一張皮紙給我。”我說完盯著屠遠洋看他的表情,他陰霾的臉似乎露出了一絲陽光,但很快隱去。


    “拿來給我看看。”他裝作平淡的說著。


    “我可以送給你。”我見他麵露喜色繼續補充:“但你必須告訴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第一,那個盒子多半已經遺失了。第二,我不知道那東西的作用有了盒子也沒什麽用。所以我假裝以送給他作為交換條件。


    “屠老伯,你別擔心,我就想做個普普通通的警察。什麽榮華富貴我都不在乎,這樣你要信不過我,我寫張字據給你,我們柳家的羊皮紙歸你所有。你告訴我之後直接跟我回家領東西去怎麽樣。”我伸出手問他要紙筆。


    他激動地掏筆的手都在抖,這類老幹部隨身都愛帶鋼筆跟紙。我也是預計到這點才會提出來的,他給我撐著傘,我抹幹手,將紙拍在掌心寫了一份羊皮紙轉讓的契約給他。


    屠遠洋臉上的喜悅再也藏不住全部露了出來,我不禁暗笑,他要是知道羊皮紙早就不見了會做何感想。


    “咱們邊走邊說,你家住在哪?”這老頭已經迫不及待想拿羊皮紙了。


    “在帶湖路上,你先把故事說給我聽啊。”我連忙催促他。


    “事情有點遠,是民國時期二十七年也就是一九三八年,也就是我八歲那年的事。”屠遠洋這杆子打到了五十多年前,我屏住呼吸聽著他講述那個年代的故事。


    (為了減少魏西裏跟屠遠洋的對話,以第三人稱寫這個短故事。)


    這是關於易子相食的故事。


    什麽叫易子相食?老年間趕上饑荒,太平光景隻能混個溫飽的老百姓實在因為沒有吃食過不下去,隻好吃人肉,吃誰呢?先吃死的,再吃小的,那時人孝順,父母如果還活著即使年老體弱也不敢吃,隻好吃自己孩子,可親生骨肉血脈怎麽下得去手?有耐不住饑的就跟人交換著吃。


    事情發生在民國二十七年十月中旬也就是公元一九三八年。那年屠遠洋八歲,他的父親姓屠名滿穀,光緒二十年生人,那年正好三十三歲,是河南中牟人。有熟讀曆史的朋友看到這就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


    那年河南安徽江蘇三省受黃河水災人口一千多萬,其中餓死的有三百多萬。是活活餓死!!!這兩個數字印入眼簾,心軟的怕是已經哭了出來。有人可能會說,老天爺不開眼,為難我們苦難的祖輩,這樣想的朋友你就錯了。


    這是人禍,英明神武的蔣委員長為了堵截日軍侵華的步伐在趙口決了黃河堤。一時間濤濤黃水,鋪天蓋地。飛流千裏,無數耕地房屋被毀,淹死的百姓不計其數,黃泛區十室九空戶戶有冤魂,家家有枉死鬼


    屠滿穀是個篾匠,就是箍桶編簍的手藝人。第一次國軍開堤是在六月的一天晚上,剛吃過飯的滿穀帶著兩個兒子在箍地主家的大水桶,他的媳婦在洗碗。突然滿眼全是黃色,這大水不是普通洪災一樣慢吞吞的侵蝕過來。


    被牢牢圍觀的黃河被放開後猙獰地像個野獸,它的來勢既洶也急。鋪天蓋地,整個世界都是它的聲音。哄的一聲響所有的房屋稻田樹木頃刻全被吞噬,千裏之內幾難生還,中牟是趙口邊上挨著黃河肆虐的第一波浪潮,也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還好滿穀是個手巧的匠人,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兩個兒子父子三人坐進了箍好的大桶。因此逃過了一節


    大災當前,人命如草芥。被這波黃河大水淹死的人不計其數,屠滿穀抱著兩個孩子將身子鎖在桶裏,隨著水流飄蕩,他也沒了多少活下去的念想,家沒了媳婦父母也被大水淹死了,滿目澤國自己帶著兩個孩子,多活一天便是上蒼的憐憫,命運之舟將他們搖到哪兒便是哪吧。


    天地之威,不可言狀,洪水至處,見山山開見橋橋塌,也是父子三人命大,也是屠滿穀手藝好,大水桶在洪荒裏像隻小船一樣隨著波浪一路飄蕩,每日裏有些飄來的動物死屍也顧不得許多,張開口就著渾濁的洪水便生咬幾口。


    一般洪水來的快去的也快,肆虐不了多久,可這場天大的災禍持續了一個月才慢慢不甘心的褪去。起初幾日洪災最為高峰的時候,他們由如身處汪洋大海一般舉目望去除了水還是水,大約半個月後水流漸漸變弱,父子三人離開了大水桶下地步行,連日的洪水浸的他們父子七葷八素。


    大兒子屠遠洋二兒子屠大陸,兩人性格相反,大的呢像爹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二兒子是個猴精投胎。兩孩子起初哭鬧娘沒了爺沒了奶也沒了。窮人家的孩子也剛強,沒兩天了解到父子的處境也漸漸安分了下來。他們一路來到了安徽境內。


    衣衫襤褸的難民逐漸多了起來,麵黃肌瘦的災民們全都目露著饑餓的綠光,仿佛吃人的餓狼。安徽也是黃乏區,沿途的食物本來就不多,現在連野菜野草樹皮都成了難民爭相出手以命相搏的稀有食材。


    曼穀力大,起初草還富裕的時候,到能勉強周濟父子三人,隻是每日拉不出屎,或者拉出綠油油的一堆。這日父子三人到了安徽毫縣,這裏已經有難民過境了,境內連點綠色都難以尋覓。


    已經開始有難民把目光對準了路邊的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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