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修成人形的後第一次來葵水,當時幾乎是淚流滿麵的跑去找他。


    連哭帶跑以致於上氣不接下氣的告訴他,“青梧,我要……死了!我流血了!肚子還痛,一定是要死了,嗚嗚嗚,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


    他被她哭的難以自已的模樣給嚇到了,手忙腳亂的問她,哪裏流血了。


    她的哭聲一下子就止住了,小嘴微張,好半晌沒能回答他。


    在那個位置,那麽難以啟齒,叫她怎麽說啊!


    於是,小姑娘頓時除了傷心之外,還因為有口難言的無奈和羞恥而氣的不行。


    最後是他也跟著著急了,揚言威脅她,再不好好說,就把她扒光,他自己親自瞧一瞧哪裏流血了。


    悲憤交加的阿潯被他難得的邪戾神情嚇到,默默的停止了哭泣,開始慢吞吞的解腰帶。


    等到紗裙落下,露出雪白中衣的時候,被男人及時而大力的扣住了手,“別再解了!告訴我到底是哪裏?”


    他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阿潯驚疑不定的伸手往下指了指褲子,“這裏。”


    男人的視線順著她的手往下看了一眼,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找了一位好心的婆婆來幫她處理後,還給了她一本關於醫學藥理的書,說這本書能告訴她是怎麽回事,然後就沒管她了。


    後來有一天,她懵懂的說:“青梧,婆婆說這是女孩子家的私密事,不能同男人說,唯一能說的隻有未來的夫君。可是我已經同你說了啊,那我未來的夫君是不是就隻能是你了?”


    “是我不好麽?”他淡淡的問她。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挺好的啊,反正也沒有人比你更好了!


    多麽動聽的話啊。


    可惜很久以後他才明白,兩個人的終生大事怎麽會那樣簡單,她那般不假思索,是因為根本沒有用心,也不在意夫君意味著什麽。


    ……


    “咳咳咳!”


    祁天啟裝模作樣的捂嘴咳嗽了兩聲,“國師大人,在下鬥膽請問,您一大早到底在想些什麽?”


    玄澤眼底劃過片刻的迷茫,隨即回神,嘴角微抿,淡聲道:“在想夏清歡手中的萬象書到底是從何而來,是否是真的萬象書無疑,以及她的目的。”


    祁天啟:“……”


    當他是傻子還是怎麽地,誰會用羞惱又浮想聯翩的表情去思考這些嚴肅的問題啊!


    夏清歡被關在府衙的地牢裏,玄澤和祁天啟本來打算就在地牢裏審問即可。


    誰知道府衙縣官張一笙有意獻殷勤,得知二位貴人要來審問犯人,早早的將犯人提到了公堂。


    公堂上軟椅,茶水,糕點,連服侍人的侍女都備好了。


    這哪裏是來審犯人,簡直就是來找樂子的。


    祁天啟一看見,便黑了臉,抬手讓礙眼的張縣官帶著他的侍女滾蛋。


    公堂清淨下來,隻留了跟隨祁天啟的都城衛。


    玄澤麵容寡淡,對這些瑣碎事眼神都欠奉,隻看向跪在下首的夏清歡,眼神幽暗的叫人心悸不已。


    夏清歡容顏稍顯疲倦,不待他們開口,便有氣無力的對玄澤道:“大人,該說的我都說了,實在不知道您還有什麽想問的?”


    玄澤眼底微冷,輕描淡寫道:“夏清歡,北川國人士,自幼無父無母,機緣巧合之下入了北川皇宮,成為宮女,侍奉之人乃是北川國當時的長公主——盛清歡。”


    夏清歡在聽到提及北川國時,臉色便變了,聽到盛清歡這個名字時,漂亮可人的臉蛋瞬間慘白。


    玄澤將她的表情變化盡數收在眼底,譏誚的冷笑一聲,“你原名並非清歡,現在的名字是你的主子將自己的名字給了你。因為她英年早逝,所以讓你用著她的名字,繼續活下去麽?”


    夏清歡恐懼的看了他半晌,眼神忽而漸漸飄遠,似乎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當中。


    玄澤也不逼她開口,靜默以待,倒是祁天啟不明所以又震驚的發問:“國師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玄澤淺淺抬眸,“命理演算罷了。”


    玄術大成者,憑借麵相,加以術法便是可以演算出某人基本的生平來曆,所以他昨夜稍稍演算一番後,便得出了結果。


    隻是這結果委實讓他有些吃驚。


    祁天啟倏地閉上了嘴,有種早已被這個男人看透的心虛感。


    片刻的靜謐過後,夏清歡忽然“咯咯咯”的笑起來,隻是聲音不再是年輕姑娘的清脆,而是機械式的沙啞幹癟。


    她抬手自臉後一掀,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麵具被她揭下,而麵具後的她,麵色青紫,雙眼深深凹陷下去,灰白而無神,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腐臭味。


    祁天啟雖然知道她是修行的僵屍,隻是還尚未見過她原本的麵目,當下就被嚇得心口直作嘔。夏清歡帶著人皮麵具的時候,那鮮活的神情,輕快的動作,根本就是少女無疑,偽裝的真是太好了。


    主動揭開真麵目的夏清歡,輕笑了笑,僵硬的嘴角扯出詭異的弧度,:“既然國師大人什麽都知道,您還要問我什麽呢?”


    玄澤眼神寒涼的盯著她,緩緩道:“盛清歡還活著嗎?”


    盛清歡,北川國公主,更是解語鈴前任鈴主。


    起初玄澤隻是不解夏清歡手中真假難辨的萬象書到底從何而來,背後又是何人指使她,她一口咬定是血狼,他自然是不信的,算出她的生平來曆後,牽扯出盛清歡。


    他便隱約覺得,這事情倒是開始有跡可循了。


    盛清歡的死一直是個謎,據傳當年她身為解語鈴鈴主,卻覬覦解語鈴之外的聖物,心思不軌,做了些違背解語鈴鈴主身份的事情來,所以遭了天譴,英年早逝。


    可是也有傳聞說,她還活著,遊走在三界當中幾十年,容貌一如年少時。


    對這些堪稱八卦的各類傳聞,玄澤從未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後者未必隻是傳聞。


    夏清歡已不複剛開始的震驚,這會兒聽到他這般問,也不回答,隻低下頭,扯著嘴角淺淺的笑著,仿佛在懷念什麽。


    她一字一頓的道:“我家公主早就死了,巧合的是,她的忌日就是今天呢!不論大人再問我什麽,我是真的沒什麽好說的了,與其惹大人厭煩,不如大人就此了結了我,也好讓我早點去找我家公主。”


    玄澤冷冷道,“我不會殺你。”


    “如果我交代定縣那些莫名其妙死去的百姓都是我殺的呢,大人仍要留著我的命嗎?”


    這近兩個月來,定縣死了將近二十人,死因不明,府衙束手無策,鬧得定縣城中人心惶惶。


    不過這些死去的人倒是有一個共同點,在定縣城中的名聲都不太好。


    大都是些欺男霸女的混蛋,橫行霸道,無惡不作,再不然就是些不學無術拖累家人的紈絝子。


    比如趙掌櫃家對麵的酒坊的小兒子,就是不學無術,嗜賭如命,不知道多少家財都敗在了賭場上,父母教訓他,卻引來他的打罵。


    可是縱然如此,任何人都沒有權力打著“為民除害”的幌子隨便掠奪他們的生命。


    玄澤眯了眯眸,低沉的嗓音含著涼意,“你入他們的夢,在夢中得到了他們的生辰八字,再寫於萬象書中,拿走他們的壽元,是麽?”


    夏清歡不偏不倚的回視著,皺褶叢生的唇邊挑起涼薄的笑:“他們都該死,活在這世上,隻會給別人帶來不幸。”


    “所以你拿走他們的壽元,替他們好好活著?”


    玄澤特地讀重了“好好”兩個字,眼角眉梢都是冷嘲,夏清歡垂下眼,再不吭聲。


    祁天啟作為一介凡夫俗子,聽他們二人的對話聽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原來性命可以這樣輕易被奪走,光是想想便背後生寒。


    原本他還想著要謹遵聖命,找到萬象書後,便立即帶回都城呈給國君,如今他卻覺得那萬象書儼然就是邪惡之物,他連碰都不想碰。


    玄澤像是察覺到他細微的情緒變化,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夏清歡身上。


    “我且再問你最後一遍,萬象書到底從何而來?”


    他半彎下身子,稍稍拉近了與她的距離,犀利冰冷的氣息毫不掩飾的擴散著,夏清歡在他深邃幽暗的眼底看到了叫人心頭發顫的冷厲。


    下一刻她聽到他接著道:“你若再不說實話,我便打散你的元神,據我所知,你的元神與某人連著,你若魂飛魄散,那人也活不了。”


    他的聲線一貫清冷又平穩,明明在說著這般可怖的威脅之話,他依舊平淡的像是在敘家常。


    夏清歡瞪圓了眼睛,惶惑的看著他,半晌悠悠的歎了口氣。


    她所有的秘密在玄澤麵前都稱不上秘密,她的全部軟肋,他都一清二楚,她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


    而他說要打散她的元神,也不是在嚇唬她,,倘若她繼續插科打諢或者閉嘴不語,隻怕他真的就失了耐心,會一掌打死她。


    夏清歡突然就想起,臨走前,主子對她說的話——


    如果你被玄澤捉住,便將一切都說出來吧,所有的一切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如今也到了和盤托出的時候了,這麽多年我們都太累了,是該有一個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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