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財元聽朱書記答應留在家裏吃飯,高興得屁滾尿流,趕緊將老婆李對紅拉出去,吩咐她再宰殺兩隻母雞,與上午宰殺的那隻雞一起用砂鍋燉上,又吩咐張誌洲快去走鄰右舍家裏購買新鮮的叢樹菇,有多少要多少。


    吩咐完老婆和兒子後,他剛準備進屋去陪客,忽見村東頭駛過來一台豪華轎車,仔細一認,好像就是高榮濤上午駕駛過來的那一台車。


    此時,張財元因為家裏坐著縣裏最大的兩個領導,自己的“女婿”肖曦又是很有能耐的人,所以心雄膽壯,一點也不畏怯高榮濤了,看見他的車子徑直駛到自家水泥坪邊上停下,便站在門口等著,想看看高榮濤意欲何為。


    高榮濤並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滿以為張家現在肯定是牆倒房塌滿目瘡痍了,說不定張財元也已經被抓到派出所去了。


    沒想到,他隔老遠就發現:張家的五層樓房還好好地矗立在原地,自己想象中那種塵土飛揚、哭聲震天、雞飛狗跳的強拆場景,卻並沒有出現。


    這一點,令他既困惑又不解。


    當他將車子駛近一點後,忽然發現張家樓房前麵的水泥坪上,停著好幾台小車,仔細一看那些車牌號,不由嚇了一大跳:隻見有一台本台車的車牌號是“天k50001”,另一台標致車的車牌號是“天k50003”。


    這兩個車牌號,他很熟悉:一台是縣委書記朱建璋的,一台是縣人大主任謝新橋的。


    隨後,他又掃視了一下其餘幾台車的車牌號,發現開發區一把手肖誌東的車子也在這裏。


    這一下,高榮濤的腦袋徹底懵了:這是怎麽回事?朱書記、謝主任、肖主任他們這些大領導,怎麽在同一時間都到張財元家裏來了?難道,他們是來做張家的思想工作的?


    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一判斷:因為投過車窗玻璃,他看到張財元悠然地站在自己客廳門口,正注目凝視著這一邊,臉上好像還掛著一絲得意洋洋的笑容。


    高榮濤見到張財元臉上的笑容,心裏預感到有一點不妙,便也不下車了,拿出手機,撥打了高榮波的電話,問他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張財元家裏沒有被拆掉?


    高榮波此時正在聽朱書記跟肖曦閑聊,一聽高榮濤在電話裏責問為什麽沒有強拆張家的樓房,生怕被其他人聽見,趕緊拿著手機出來,見張財元站在門口,有點尷尬地衝他笑笑,然後便徑直走向高榮濤的車子。


    張財元明白高榮濤過來的用意,見高榮波出來,知道他們兩兄弟要交流商量,便自己回屋裏去了。


    高榮波來開車門進入車子後,高榮濤板著臉問:“今天是怎麽回事?中午你不是答應我下午就讓王主任帶人來拆掉張財元家的樓房嗎?怎麽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高榮波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說:“哥,你沒看到這水泥坪上停的小車嗎?你經常在縣人大開會,跟謝新橋主任很熟悉,難道沒看到縣委朱書記和謝主任都已經來到了張家嗎?他們兩個巨頭在這裏,誰有那個雄心豹子膽,敢強拆這棟樓房?”


    高榮濤不解地問:“朱書記、謝主任怎麽會到張財元家裏去?”


    高榮波歎了一口氣,說:“哥,你開始沒弄清楚形勢,差點把我和王主任他們都害苦了。你知道張財元女兒帶回來的那個男朋友,是什麽來頭嗎?”


    “什麽來頭?難道他爹是省委書記?我就不信張財元的女兒有這麽大能耐,能夠找一個高官的兒子。”


    高榮濤瞪圓眼說。


    高榮波再次苦笑,說:“哥,這次你完全看走眼了。據我判斷:張家的這個女婿來頭很大,背景很深。朱書記和謝主任聽說他來化江了,馬上就主動過來拜訪他,而且從他們的言談舉止看,對這個姓肖的男孩子非常恭敬,在跟他說話時,從不叫他的名字,而是稱呼他為‘肖先生’。”


    說到這裏,他將聲音放低了一點,繼續說:“剛剛張家的女兒邀請朱書記和謝主任在她家裏吃飯,兩個人一口就答應了。你說說:如果不是非常深厚的關係,這兩位領導會輕易到一個農民家裏吃飯嗎?”


    高榮濤越聽越是心驚,開始不住地用手掌擦拭額頭的冷汗。


    高榮波見高榮濤臉上已經變色,知道自己剛剛那番話在他心裏已經引起了震撼,便趁機勸他:“哥,你現在跟張財元還沒有結下大的仇怨,要跟他和解還來得及。現在他家裏有那麽一個手眼通天的女婿,你再想要報複他,隻怕會自討苦吃。所以,我建議你就此罷手,再也莫提什麽報複他家的話語。”


    高榮濤愣了好一陣,才點點頭,然後揮手示意高榮波下車,自己發動車子,一溜煙開走了……


    當天晚上的晚餐,雖然張財元自謙地說是“幾個土菜”,但實際上卻是豐盛的農家大餐:兩大鍋熱騰騰香氣撲鼻的燉土雞,叢樹菇肉片湯,酸辣牛百葉,豬血粑炒臘肉,醃菜炒幹筍子,“一麵黃”豆腐,青椒炒有皮油渣,水煮四季豆,蒜蓉空心菜……林林總總有十二三個菜。


    因為人比較多,張財元安排開了兩桌,都擺在客廳裏。裏麵的一桌是朱書記、謝主任、肖誌東、王副主任、劉副主任、高榮波、鄒局長加上肖曦,正好八個人。外麵的一桌是領導們的司機加上張財元一家人,差不多也是一桌。


    張財元家裏本來買了幾瓶好白酒,但朱建璋和謝新橋卻提出要喝他們家裏自蒸自釀的米燒酒,所以最後就擺了一壇子米燒酒在桌上。


    這一頓晚餐,吃得相當暢快。朱書記和謝主任興致都很高,不住地舉杯敬肖曦。其餘肖誌東、王副主任等人,見兩位主要領導如此敬重肖曦,自然不敢怠慢,也紛紛舉杯一而再再而三地敬肖曦。


    肖曦酒量本來就好,加之又習練過“無極混元功”,即使喝多了,也可以利用體內的真氣將酒精逼出來,因此,他是真正的“海量”,隻要肚子裝得下,哪怕十斤二十斤烈性白酒他都可以喝下肚,而且絕對不會醉。


    但朱建璋等人卻不知道他身負絕頂神功,見他喝酒時來者不拒、酒到杯幹,異常豪爽痛快。而且,他不停地敬酒,也不停地被敬,片刻之間就喝了幾十杯米酒到肚子裏,臉上卻神色如常,沒有絲毫醉意。


    這一下,酒桌上的人不由既驚訝又佩服,都豎起大拇指嘖嘖讚歎。


    張雅玲雖然坐在另外一桌,但目光始終聚焦在肖曦身上,見他在那一群領導之中揮灑自如、談笑自若,而且酒量大得驚人,令朱書記等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住口地稱讚他是風流才子、酒中豪傑,心裏又是幸福,又是自豪,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就沒有消失過……


    酒喝到一半的時候,老於世故的朱建璋站起來,帶領謝新橋、肖誌東等人,來到張財元他們那一桌,先向張財元兩口子敬酒,並說了好些祝福之語。


    張財元夫婦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跟領導一起喝過酒,就是村幹部也沒有在一起喝過。因此,當看到這麽多大領導過來敬他們的酒、而且說了一大堆祝福的話語時,兩口子都激動得眼泛淚光,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太激動、太興奮,張財元在舉杯喝酒時,端杯子的手一抖,竟然將酒杯跌落在地,惹得朱建璋等人哈哈大笑,紛紛開玩笑說:“老張,這是‘打發’,你家要發大財了”。


    接下來,朱建璋等人又分別敬了張雅玲和張誌洲兩姐弟的酒,也說了一些祝福的話語,這才返回去繼續與肖曦互敬……


    酒醉飯飽之後,朱建璋等人準備離開了。


    臨走前,朱建璋和謝新橋又鄭重其事地交代肖誌東等人:一定要盡快幫助張師傅補辦好建房手續,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搬遷補償合同簽訂好,並將補償款發放下來。


    叮囑完肖誌東等人後,朱建璋又緊緊地握住肖曦的手,一邊親熱地搖晃,一邊邀請道:“肖先生,明天你和張小姐一定要去縣城找我和謝主任,讓我們盡一盡地主之誼,好嗎?”


    肖曦見他話語中非常真誠,充滿了期盼之意,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送走領導們後,已經喝得有點半醉的張財元,掏出手機,開始高聲大嗓地給中午走掉了的那些親戚打電話,興高采烈地邀請他們明天中午到家裏來做客。


    每接通一個親戚的電話,張財元首先就得意洋洋地向他們通報,說縣委朱書記、縣人大謝主任以及開發區的幾個領導,剛剛就在他家裏吃飯喝酒。


    通報完後,他又向對方反複強調:朱書記、謝主任兩位領導,是小玲男朋友的好哥們、好兄長,兩位領導都把小玲男朋友當小老弟看待,關係好得不行,現在家裏拆遷的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明天中午請你們過來喝慶功酒……


    張雅玲一邊聽她父親口齒不清地給親戚們打電話,一邊捂著嘴“吃吃”發笑,笑完後又悄聲對肖曦說:“我爸每次喝醉了就是這德行,喜歡吹牛皮,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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