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彰?”她的聲音低啞,無力,疲憊,好像如薄紙般的玻璃水晶,隻要一點點響動就能輕易地摧毀。


    他的心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垂於身側緊握的拳頭,指甲已經陷入肉裏,可他卻毫無所覺。


    他蹲下身,與她平視,聲線盡量的輕柔,但卻顫抖:“嗯……,是我。”


    他抬手想要將她扶起來,她卻避開了,隻是盯著他:“霍彰……,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淺淺的聲音與月色混合,飄渺得好像是幻聽。


    他的心裏一顫,她的眼裏隻有他的倒影,但卻虛無。她看的是他,卻又好像從他的身上穿越了世紀,現在在他麵前的,隻是具空殼罷了。


    “知道。”


    語落。


    她卻笑了,已經是意料之中,沒有什麽可意外的。


    “嗬嗬……!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可是我居然因為相信你,因為你說不知道,而沒有再懷疑過。哈哈……。你說得沒錯,我果然是個愚昧無知的笨蛋。”毫無掩飾的笑聲,帶著悲涼與仿佛要毀滅一切的孤獨。


    “……。”到嘴邊的話卡到喉嚨裏,因為她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欺騙了她。


    多年來所建立的信任,是否已經轟然倒塌?


    “明明被甩了,卻還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霍彰。在你眼裏我是不是像小醜一樣可笑!”


    她的話每字每句都刺得他心裏生疼,可他根本無法說,他選擇沒有告訴她,隻是害怕她像現在這樣。如果她能開心,他不介意隱瞞一輩子。


    “已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他試著平複心中窒息般的難受,伸手要去扶她,卻被她推開了。


    “我……不用你可憐。”她冷淡的說著,扶著樹幹站了起來,身子卻虛弱地晃了一下。


    他也趕緊站了起來,再次伸手想去扶她。


    “啪!”一聲,卻被她毫不留情地打開了。


    她轉頭看著他,黑眸沒有一絲溫度,好像她麵對的,連個陌生人都不是。


    他的心髒如被千萬根細鐵線纏繞般難受,一次欺騙,換來的是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嗎!


    早知今日,他還會做這樣的選擇嗎?答案是未知,因為隻要涉及到她的事,一切的選擇都變得那麽的難,即便知道結果,他還是會猶豫。


    許影沒再看他,轉身欲走。隻是剛轉身,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轉,人便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霍彰時刻緊盯著她,在她倒地的瞬間就手急眼快地衝上前抱住她。


    懷裏的人已經昏厥過去,臉色蒼白如紙。他合上眼眸,緊緊地將人摟入懷中。再睜眼時,幽秘的黑眸沉澱著駭人的狂風暴雨:於楓!


    他將人抱了起來,一步步踏著月色而去。


    ***


    在那個“遺忘”的籃球場。


    他的初次告白:“我們交往吧。”


    在夕陽西下的校園小路上,被她回絕後。


    他固執的說:“我是不會改變我的心意的。”


    在空無一人的體育館裏。


    他如宣誓般的宣言:“許影!從今往後,站在你身邊的人,一定是我!”


    “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哭了!”


    在晨曦破曉的清晨。


    他說:“我們一起去美國。”


    “我不會不見,也不會隻留下你一個人。”


    海天相接的沙灘。


    她說:“楓。認定了就是一輩子。而你,是我認定一生的男人。”


    他說:“我也是。”


    她猛地睜開眼睛,腦中的一幕,如走馬燈,一遍遍的回放,可是她卻怎麽抓也抓不住,隻能任它流逝。


    一陣短信鈴聲,打斷了黑夜的寧靜。


    她木訥地伸手從身旁的包裏拿出手機,手機屏幕上的亮光很亮,可她卻毫無所覺。


    她點開短信,是一條垃圾短信。她習慣性地刪了,然後久久看著閃亮的短信界麵,空蕩蕩的,裏麵隻有一個人名。


    楓。


    短信上麵顯示著1625的數字。


    她的眼中全是屏幕上的亮光,讓人看不出情緒。


    她打開了短信,手指往下劃動著,屏幕上的文字快速地往下掉,刷了快五分鍾,才終於到了頂點。


    1625條短信,全是她發的。她一條條地點開,一句一字的看。當時的心情,仿佛近在眼前。


    五年來,即使沒有收到過他的回信,但她也是一天不落地發。


    她一直相信他會回來。想著等到他回來的那一天,她就會拿著這些短信跟他炫耀。


    “看,我一直都遵守著我們之間的約定。”


    可是……。


    已經不需要了!


    五年的堅持、執拗、壓抑,在瞬間已經潰不成軍,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可笑的笑話。


    一滴折射了屏幕的光芒,閃動著晶瑩的亮光,快速地掉落在屏幕上,輕濺起水花。一滴接著一滴,啪嗒、啪嗒,潸然淚下。再也控製不住。


    他說過,他絕對不會讓她再哭了。


    所以,即使心裏再苦,她都沒有流過淚。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哭了。


    他要守護的人,已經不再是她。站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再是她了。


    背靠著房門的人,一動不動地站著,耳邊全是她哀慟的哭聲。即使再心痛,即使此時他多想將她擁入懷裏,撫著她的背說:沒有於楓還有我。


    可是他卻什麽都不能做,隻有默默地陪著,相隔著一扇門,與她同在。


    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得已經沒有力氣了,好像連眼淚都哭幹了,抽泣聲漸漸地小了。


    門外的人,才輕輕籲了口氣,再哭下去,他真的擔心她的身體會受不了。


    可是突兀的手機鈴聲,在此時卻響了起來。


    他的神經一下子又緊繃了起來,他將耳朵緊貼房門,想試圖聽是誰打來的電話。


    直到手機鈴聲快斷的時候,她才接了。


    他聽不到她說了些什麽,隻知道她接完電話後就急急忙忙地下了床。


    他趕緊坐回沙發。


    才剛坐下,她就慌忙地出了房間。


    許影走出房間時,看到沙發上的人之後才驚覺,她此時是在霍彰的公寓裏。


    她也隻是在再房間門的時候看了他一眼,就急忙走向門口。


    他站起身問道:“出什麽事了?”


    可是並沒有得到回應,他走了過去。


    在她穿好鞋子要打開門時,霍彰抓住她的手,再次問道:“出什麽事了?”


    她回過頭,眼眶紅腫,眼瞳布滿了血紋。冰冷的眼神,就如利劍刺得他心髒千穿百孔。但他卻沒有鬆手,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隻要他今天鬆手了,以後他跟她隻能形同陌路。


    “放手!”語氣冷漠。


    “告訴我你要去哪兒,我就放手!”他的語氣難得的霸道。


    許影不語,試圖想要甩開他的手,可是那是徒勞的。


    “告訴我。”他的手未鬆,語氣卻已經輕柔。


    她仰頭,淡漠的眼色,冰冷而不帶任何溫度。


    她的眼神仿佛能將他千刀萬刮,但他亦是紋絲未動。


    她移開視線,不願意在看他,淡淡道:“阿韻動了胎氣,在醫院。”


    可是他的手仍然未鬆,他跟著換了鞋,拿起放在鞋櫃上的車鑰匙:“我開車送你過去。”不等她回絕,他凝著她,鄭重地說:“現在這個時間點,很難攔到車。我開車會更快。”


    許影沒有說話,已經淩晨了,確實是很不好攔車。現在,去醫院比較重要。


    見她沒有回絕,他暗暗鬆了口氣,也鬆了手。


    她轉身快跑去按電梯,他關了門也跟了過去。


    ***


    夜已深。


    公路上的車輛並不多,繽紛的燈光成了城市的新主宰。


    車裏很安靜,連音樂都未開。


    方覺給她打電話,說李韻知道了於楓的事,一時氣急了,動了胎氣。他們現在在醫院裏,醫生說李韻暫時沒事,但孕婦不能太過激動,可是李韻現在根本不願意見他。他隻好給她打電話。


    如果李韻因為她而有什麽意外,她是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已經夠不幸的,怎麽還能讓別人因為她也變得不幸呢。


    她的視線一直緊盯著正前方,兩手放在膝蓋的兩處,時而緊握拳頭,時而鬆開。


    這是她著急時常有的小動作,他很清楚。


    “有方覺在,沒事的。”平穩的語氣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柔。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也是從她坐車後,第一次正眼看他。


    但隻是一眼,她就移開了視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話,急躁的心,有了一絲絲的平靜。


    “嗯。”幾乎是用鼻音的回應,聲音細如蚊。但他仍然聽到了,餘光瞥了她一眼,唇邊不由揚起了笑意。


    很快就到了醫院,到了醫院門口,她就迫不及待地要下車。


    他伸手拉住心浮氣躁的人,她回過頭,眉心深蹙。


    她未開口,他就說道:“你現在是來看望病人,如果比病人還不安,會讓病人怎麽想。”說完,他就鬆了手:“你先上去,我去停車。”意思是說,他也要上去。


    她沒說什麽,已經開門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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