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男人,便是這宅子的主人嘍。


    他打量蘭猗的同時,蘭猗也在打量他,四十多歲,略微富態,穿戴奢華,與這座大宅子非常匹配。


    “老爺,這人鬼鬼祟祟的躲在咱家後麵的樹叢中,分明是個賊。”


    蘭猗糾正道:“躲是怕你們,但並非鬼鬼祟祟,更不是賊。”


    那宅主人踱步至蘭猗麵前,態度友好的問:“姑娘你是哪裏人?來仇家莊作何?”


    一聲姑娘,即說明人家已經識破自己女扮男裝了,蘭猗已經打了腹稿,所以張口就道:“我是山東人,家鄉發了大水,來你們莊上投親的,我那親戚他叫張大狗。”


    那宅主人頷首道:“原來如此,既然是張大狗的親戚,來人,將這位姑娘送到張大狗家裏。”


    蘭猗一愣,沒料到真有個叫張大狗的,還以為沒人會以狗來取名字的,本打算在查無此人的情況下,自己再說大概找錯地方了,然後溜之大吉。


    那些護院聽主人吩咐,當即押著蘭猗出了大門,然後一路往東,走了一會子就停在一戶人家門口,朝裏麵高喊:“張大狗,你家來親戚了!”


    蘭猗看了看這張大狗的家,單從門就了解了這個人,還有這個人的家庭狀況,窮,窮得院門已經七零八碎,不用問這個張大狗極有可能是個單身漢,還是個懶鬼,若非如此,耕種幾畝薄田,也不至於窮到如此。


    待護院叫了幾聲之後,透過稀疏破爛的院門,蘭猗發現正屋亮起了燈,然後房門吱嘎一聲快散架的刺耳,知道是屋主人出來了,再聽那人腳步緩慢且沉重,且罵罵咧咧的道:“三更半夜的嚷嚷個屁。”


    隻等打開院門,將手中的油燈晃了晃麵前的人,發現是本莊最大的財主仇英雄仇老爺家的護院,他立即嬉皮笑臉道:“三更半夜貴人上門,該不會是仇老爺又準備施粥了?”


    護院中的一個道:“張大狗,我家老爺是大善人不假,但也不能三天兩頭施粥,再說就是施粥我們也不會來告訴你,你個懶鬼,是你家親戚來了,行了人送到了,我們得回去巡夜了。”


    那些護院說完丟開蘭猗就走了。


    張大狗踮著腳尖的朝那些護院的背影討好的喊著:“哥幾個,仇老爺哪天施粥,麻煩給我遞個口信。”


    人家懶得搭理他,他就悻悻的收回目光,這才開始打量蘭猗,發現蘭猗穿戴不俗,像是個有錢的主兒,他頓時眉開眼笑道:“你是我姑母家的還是我姨母家的還是我表舅家的還是我三叔家的還是……”


    此人身子懶,嘴可不懶,一口氣說出幾十個親戚來。


    蘭猗嗅著他身上的汗臭問,厭煩的道:“我根本不是你的親戚,是他們誤會了。”


    轉身想走,張大狗窮瘋了,見她身上的衣裳都值不少銀子,所以怎能放過這個財神爺,一把拉住蘭猗:“你就是我親戚,我認識你。”


    蘭猗使勁掙脫開他的手,又撣了撣他抓過的地方,氣道:“你再敢碰我,小心我戳死你。”


    戳死你,其實是有打穴的意思,麵對這種無賴,蘭猗是不怕的,覺著能夠以打穴手法來保護自己,誰料那張大狗因為懶惰,不肯種田,什麽都不肯幹,平素以小偷小摸過活,雖然不會功夫,但還是有些江湖上的下三濫手段,他當即往懷中一摸,摸出一包白天剛用過,卻沒用完的迷藥,抖開紙包一揚,粉末飄散開去,蘭猗嗅著清香無比,暗叫不妙,正想閉息躲避,頭腦突然昏沉,這迷藥非常厲害,白天張大狗就是用此迷翻了一個過路的,然後從人家身上摸出五兩銀子往莊子裏的仇家酒樓狠狠的飽餐了一頓。


    蘭猗情知不妙,腳步踉蹌的想逃,張大狗已經衝上前一下子抱住她,蘭猗沒給迷藥徹底迷翻,卻被他身上的臭味熏得快昏迷過去,隻是掙紮不得,手腳已經綿軟,心裏喊著:白馬西風,你快來救我!


    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蘭猗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在一個男人的懷中,她抬手就是一巴掌,隻聽脆生生的一聲響,白馬西風看著她:“夫人原諒,方才冒犯,是因為夫人根本無法行走了。”


    蘭猗愕然:“怎麽是你?我以為是那個無賴。”


    白馬西風淡淡一笑:“那個無賴已經給我打趴下了,應該三天不能下地行走。”


    蘭猗揉著腫痛的太陽穴,又環顧下他們所處之地,荒野之外,小河岸邊,不知發生了什麽,但能猜到七八,還是問:“你是怎麽找到我並救了我的?”


    白馬西風正舉著從酒樓帶來的酒壺仰頭喝呢,灌下一口道:“那些護院吵吵嚷嚷的,我怎能聽不見呢,當時沒有出手救你,是因為我發現了秘密,那些我押送過來的貨品果然是兵器,刀槍不一,還有弓箭,而等仇家的護院送你去張大狗家之後,我追了上去,剛好在張大狗抱住你時打趴下了他,然後帶你離開仇家莊,可是你又昏迷著,就往這河邊而來,本打算給你洗洗臉,好讓你清醒,不料這時候你自己醒了,然後……”


    然後自己就給了人家一巴掌,蘭猗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為是那個無賴。”


    白馬西風繼續喝著酒:“沒關係,若不是夫人,我這輩子都不知道給人打臉是什麽滋味。”


    蘭猗聽他詼諧逗趣的調侃著,更加害臊,靠近他想看看他的臉:“有沒有打腫,我可是拚勁了力氣的。”


    不料白馬西風突然轉頭過來,兩個人就是衣裳擦著衣裳的距離,白馬西風一怔,隨即退後半步,花香陣陣,河水潺潺,他猛勁的喝酒,若無其事道:“夫人能有多大的力氣,而我臉皮又厚,不妨事。”


    一瞬間,蘭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忽然想起那批兵器,就道:“以你看,九王弄那麽多兵器來此,是買賣還是另有用途?”


    白馬西風仰頭看天,不知何時滿天星鬥已然隱沒,天黑得仿佛一口鍋底,他略微沉吟:“我覺著,九王想廢帝。”


    “廢帝?”蘭猗愕然,正待說什麽,頭頂轟隆隆一聲雷響,接著,大雨不期然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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