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午宴豐盛不豐盛,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蘭猗在旁相陪,宇文佑吃得津津有味。


    既然皇上的心思早就知道,蘭宜勸著自己,明明是做給別人看的,何必在意他是否真情假意,於是也極力營造出夫妻和美姊妹和睦的氣氛來。


    棲蘭宮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所有宮女太監也一掃往日的陰霾,雖然按照宮規,各自依然是走路悄無聲息、不問不能開口,但那臉上的表情,就像冰封的土地解凍似的,不見春風,卻含春意,今個皇上駕臨,明天他們出去就有了炫耀的資本。


    飯後,照例是茶水伺候,宇文佑同蘭宜相對坐在炕上,蘭猗坐在一把大高背椅上,一頓飯她吃得毫無味道,今個來是為了解藥,一方麵怕宇文佑也沒有解藥,一方麵怕念奴兒是誆騙她的,另一方麵吃不準自己的苦肉計管用不管用,若不管用又該當如何,若是管用,麵對宇文佑的真情……僅僅起了這麽個念頭,她都已經迷惘了。


    茶水端上,是上用龍井,隻是放的太久味道已然不足,宇文佑蹙眉看著茶杯:“是茶不好還是水不好?”


    一句話唬的伺候茶水的宮女悉數跪下。


    蘭宜神態如常道:“茶放得太久了,是茶的問題。”


    宇文佑難得今個心情好,心中不悅,麵上還是如沐春風般的明媚,歎道:“宜貴妃既然知道茶放的太久味道會變,是不是太節儉了。”


    看著是誇讚,其實是責怪,心道你敢把變了味的茶給朕吃,忒大膽了。


    蘭宜理會他的用意,溫婉道:“因臣妾這棲蘭宮隻有這麽丁點好東西了,自然得留給皇上用。”


    暗喻皇上許久沒有打賞她了,也就是說皇上許久沒有駕臨棲蘭宮了,她明升暗降,得了貴妃之位,卻在皇上那裏失寵。


    宇文佑聽出她的話意,橫豎今個高興,索性大家都高興,於是手一揮喊過來張貴玉:“你親自去安排下,朕要在明天再來時看到棲蘭宮大變樣。”


    張貴玉領命下去。


    蘭宜難以抑製的笑了,剛好對上蘭猗的目光,她就愈發得意。


    蘭猗卻感到她的可悲,討飯似的從丈夫那裏討來的感情,名不副實,又有何用,慶幸當初姐姐以詭計奪下秀女的名額,否則現在姐姐的處境差不多就是自己的,縱使自己會比姐姐心胸豁達,但皇上三宮六院,想與這個男人兩兩相對是完全不可能的。


    重賞蘭宜之後,宇文佑看向蘭猗:“在場者有份,小姨也不能空手而歸,但朕不知你喜歡什麽,不如你來告訴朕,否則朕自作主張的賞賜了你,而你卻不喜歡,豈不是兩下都不合適。”


    蘭宜料定,按照妹妹的性情一定會拒絕的。


    蘭猗也先來一番客套。


    宇文佑執意要賞。


    蘭猗就勉為其難的樣子道:“皇上真想賞賜臣婦,就請皇上賞臣婦一味解藥。”


    宇文佑毫無防備,挑起入鬢長眉:“解藥?”


    蘭宜也同時問過去:“解藥?”


    蘭猗鄭重點頭:“是,解藥,臣婦無意中服用了毒藥,命不久矣,臣婦想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應有盡有,也會有那解毒之藥,所以請皇上賜臣婦解藥,否則臣婦不會活過這幾天。”


    蘭宜還在發怔。


    宇文佑爬梳剔抉,已經慢慢想起那樁事來,估算著時間,讓念奴兒給公輸拓下毒已經幾個月了,可是為何中毒的不是公輸拓而是狐蘭猗?


    他故作茫然道:“小姨中了什麽毒?又怎麽會中毒呢?”


    早編排好的段子,蘭猗侃侃道:“那時臣婦剛嫁給安遠侯,某天侯爺出去吃酒,因為家裏出了點事,使家裏的小子去請侯爺回來,他卻留戀那些酒肉朋友,臣婦很生氣,親自找了過去,侯爺的性情皇上是知道的,自己的夫人他也拿來說笑,當時他已經爛醉,更加放肆,指著桌子上的酒杯道,你把這酒吃了我就同你回去,臣婦也是著急讓他回去,也帶著幾分賭氣,更是年少輕狂吧,就抓起酒杯一飲而盡,可是回去後就發現身子不適,後來還時不時的發病,這病發的奇怪,縱使臣婦自己懂醫術也弄不清楚,唯有把家父請來,家父看過之後驚駭,原來臣婦服下了一種慢性毒物,這毒物會一點點侵蝕臣婦的軀體,直至死。”


    她說完,大膽的看向宇文佑。


    宇文佑已經凝固成一座木塑,心裏推算著時間,念奴兒母女逃難來了京城,為求生存念奴兒費盡心機的巴結那些官員,後來這事給宇文佑知道,想公輸拓聲色犬馬,必然不會錯過念奴兒,於是宇文佑給了念奴兒一味毒藥,讓她找個機會給公輸拓服下,不久念奴兒那裏傳來消息,不辱使命,已然成功,細細算來,剛好是蘭猗同公輸拓新婚之際,所以,蘭猗的話宇文佑信了八成。


    蘭宜心情有些複雜,一點點幸災樂禍,一點點替妹妹惋惜,一點點自責,一點點高興,兩種心情糾纏不清,她隻喃喃著:“怎麽會?”


    蘭猗的眼淚溢出了眼眶,一點點演戲,更多是真情流露,她是在為公輸拓擔心,禦前失儀,慌忙拭淚,哽咽道:“這能怪誰呢,還不是怪侯爺交友不慎。”


    蘭宜忙抽出自己的帕子讓宮女遞給蘭猗:“既然是外頭那些人做的,皇上怎麽會有解藥呢。”


    蘭猗接過帕子看了看,發現帕子的一角繡著兩朵蘭花,憶起這還是自己繡的呢,當時她們都是待字閨中的女兒家,姊妹兩個非常要好,至少表麵上看是非常要好,同一個碗裏吃飯,同一個被窩睡覺,父親說她們是兩朵蘭花,同時盛放,於是蘭猗就繡了兩條同樣的帕子,一條自己留著,這條就給了姐姐。


    睹物思念起舊日時光,蘭猗突然好恨,而今物是人非,姐姐不再是以前的姐姐,自己說了已經中毒命不久矣,不見姐姐有半點驚慌悲傷,她將帕子放置一旁,等著宇文佑出口,或是給,或是不給。


    隻是,宇文佑既不說給,也不說不給,而是道:“來人,傳太醫。”


    蘭猗一驚,感歎宇文佑果然奸詐,傳太醫,當然是確定她到底有無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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