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西風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他參與的不是兩個家族之間的鬥爭,而他的眼睛始終看著老槐樹枝丫間瓦藍的天,不知是心的高遠,還是心的無所依傍。


    那一場刺殺有驚無險,蘭猗還是心有餘悸,完全沒料到太後會使出那一招,換乘轎輦,也就是白馬西風這樣的高手,若是換了旁人,她不敢確定自己還能活到現在,手下意識的撫上小腹,若是自己出事,這個孩子……


    感歎何謂薑還是老的辣,太後的心機深不可測,所以非除掉不可,但對於白馬西風,蘭猗卻道:“我求你,是鑒於你功夫厲害,能完成假刺殺還能全身而退,你幫我,是出於朋友情分,你完全沒必要較真,公輸家同宇文家的仇恨你本就是局外人。”


    白馬西風終於回頭了,笑了笑,他的笑總是浮光一般帶著跳躍的明媚,他說話的方式總像在同你商量一件事,聲音低沉,語氣悠悠:“那個雨天,在那一戶人家,你說的可不止這些,你說宇文佑暴政,民不聊生,所以我才想殺太後。”


    蘭猗想起自己是說過那樣的話,她當時隻是為了說服白馬西風,而今卻給他當成把柄,蘭猗既然無法矢口否認,隻能道:“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總之行刺的事已經過去了,此後你別再摻和進來,好好的經營你的鏢局,好好的同你夫人過日子。”


    白馬西風哈哈大笑,少有的放肆恣意,看蘭猗帶著幾分戲謔:“你這番口氣像我母親。”


    蘭猗赧然道:“你是嫌我嘮叨。”


    白馬西風心下淒然,若能給她嘮叨一輩子,何嚐不是一樁美事,這念頭一出,自慚形愧,她有夫我有妻,對她動這樣的念頭便是褻瀆,忙換了話題:“怎麽,你不想我幫安遠候對付宇文佑?”


    蘭猗一時間怔住了,若論私心,她希望白馬西風幫公輸拓。


    另一方麵,仍舊是私心,她又不希望白馬西風幫公輸拓。


    公輸拓是她的私心,白馬西風亦是她的私心,公輸拓是她的丈夫,白馬西風是她的朋友,丈夫是親人,朋友如手足,麵對白馬西風的問,她含糊道:“那不是你該管的。”


    這時李秀姑已經換好了衣裳出來,選來選去,仍舊是一身紅,再配上她紅堂堂的麵龐,整個人英姿颯爽,往白馬西風麵前一站,俏生生道:“哥,咱們走吧。”


    白馬西風看向蘭猗,李秀姑出來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也隻能中斷。


    蘭猗會意:“行了,我也該回去了,晚了侯爺會擔心。”


    她告辭而去,離開天下鏢局,便打算去念奴兒住的客棧,不出所料,連喜又攔阻道:“少夫人去天下鏢局已然不妥,現下又要去找什麽念姑娘,奴婢惶惑,少夫人出來之前該把這些事知會侯爺的。”


    蘭猗為難她的倔強,卻欣賞她的忠心,耐著性子道:“有些事不告訴侯爺,是怕他擔心。”


    連喜馬上道:“既然侯爺擔心,少夫人還是別去了。”


    秋落用手指點著這個耿直的丫頭,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氣得一旁鼓氣。


    蘭猗仍舊和顏悅色,她覺著,這樣的忠仆是不容易求到的,當珍惜,道:“可是找不到念奴兒,侯爺身上的毒就不能解,你想看著侯爺中毒而亡嗎?”


    “毒?”連喜並不知道這一切,愣愣的望著蘭猗。


    蘭猗喊老劉:“走,去芙蓉客棧。”


    老劉喊著那馬,噠噠而行。


    蘭猗一隻手舉著車簾子,看傻愣愣杵著的連喜喊:“你不跟來麽?”


    連喜才反應過來,騰騰大步追上,跳上車轅,一路悶不做聲。


    念家那場大火毀了房屋,念奴兒就同母親住進了客棧,每日裏仍舊去竹風茶樓唱曲,生活倒不成問題,正琢磨再買個宅子,隻是母親的病時好時壞,讓她愁悶,這天正拾掇東西準備去茶樓呢,聽見有人敲門,她以為是店裏的夥計,說了聲“稍等”,過來把門打開,見是蘭猗,基於蘭猗救了她母親,麵對這位不速之客,她也禮貌的道:“夫人怎麽來了?”


    蘭猗溫厚一笑:“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當然知道,還不是為了解藥,念奴兒很是不耐煩:“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侯爺為何中毒,更沒有什麽解藥,夫人何必一再糾纏。”


    麵對她的無禮,蘭猗也不氣,也不準秋落插手,轉身道:“除非你離開京城,否則無論你在哪裏我都能找到,你不給解藥,我就糾纏不止。”


    說完即走,丟下一句:“我明個還來。”


    念奴兒看著她的背影感歎:“堂堂的安遠候夫人怎麽如此厚臉皮。”


    她或許是感歎,秋落聽來卻是謾罵,猛地回頭,手指念奴兒大有吵個天翻地覆的架勢。


    蘭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後笑吟吟對念奴兒道:“厚臉皮的不是我,而是你,你成日的賴著侯爺,當我不知道麽,你不是想嫁給他做妾麽,而今他出了事,不見你多關心多著急,可見你對他的感情是假的,也就是說,你接近侯爺是沒安好心,你,該不會,是替,那個,皇……”


    故意吞吞吐吐,念奴兒的心就慢慢的隨著她的話懸了起來,突然嗬責道:“我沒有替皇上對付侯爺!”


    聲音過大,彰顯出她的心虛,語速過快,說明她有些害怕,蘭猗笑了:“念姑娘何必風聲鶴唳,我說的是你該不會是替那個黃家炸糕店的老板給侯爺下毒了,因為黃家炸糕店已經給侯爺盤了下來,他們走投無路必然伺機報複。”


    黃家炸糕店鬥室而已,公輸拓之所以把那個店買下來,是因為蘭猗喜歡吃炸糕,從此那家炸糕店隻為蘭猗一個人服務,談不到走投無路,蘭猗故意這樣說的。


    念奴兒臉上的驚恐還未消弭,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方才自己脫口而出,是因為愧對蘭猗,而她也明白蘭猗不會善罷甘休,她意味深長的看著蘭猗道:“夫人以後別再糾纏我了,縱使我是替黃家炸糕店接近侯爺的,也是冤有頭債有主。”


    她牢牢看著蘭猗,分明在暗示什麽。


    聰慧如蘭猗,立即明白了一切,冤有頭債有主,行了,知道解藥在誰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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