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搠再次回絕了桃喜,並狠狠的訓斥了她,即將成為人妻,就該恪守一個妻子的本分。


    他說完轉身就走,桃喜衝上來抱住了他的後腰,他用力甩開,桃喜再次抱住,三次過後,他再也狠心不下來,任由桃喜抱著。


    好風如水,明月如霜,他木然站著,桃喜悲切哭著,不知過了多久,桃喜慢慢鬆開他,抽泣著緩緩離去。


    不多時,耳聽噗通一聲響,他駭然回頭直奔那片湖,桃喜卻突然從湖畔的花木中笑盈盈的走了出來:“十七爺,我死而無憾了。”


    原來是那丫頭抱起一塊石頭投進湖裏,不過是在試探他的心意。


    其實,他當時想救桃喜也不過是本著一個正人君子的責任,並無男女之間的感覺,可是,桃喜竟然一語成讖,還真就死了。


    人活著時,公輸搠沒什麽想法,人死了,公輸搠心裏滿滿的都是內疚,且那以後,再也沒有哪個丫頭這樣死心塌地對過他,所以,他對桃喜的感覺是曆久彌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愛,亦或是懷念桃喜對他的深情罷,就是無法忘記,糾纏了這麽幾年,心越來越痛。


    是以,他拒絕娶親。


    他知道蘭猗想勸她,對蘭猗道:“二嫂有話不妨直說。”


    蘭猗指著廊外的芭蕉道:“綠蠟尚且無法藏住心思,何況你呢,你不肯娶親是不是為了桃喜?”


    公輸搠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眸色黯然,看著眼前那花木蔥蘢馥鬱,原來夏天早已經來了,他卻渾然不覺。


    蘭猗輕歎:“還真是個重情義的,我欣賞你這樣的男人,可是,桃喜已經不再了,你再苦,她也看不見,而你的父母能看見,你的苦會轉移到他們身上,他們隻會比你更苦,因為,我是即將成為娘親的人,我體會得到。”


    公輸搠一拳拳叩擊著自己的額頭,臉色肅然,聽著一隻鳥的羽翅劃過天空,原來天空是那麽的遼闊,他卻忘記自己的心本該更遼闊,因為,自己是七尺男兒。


    微風一來,蘭猗打個寒噤,忙端起茶杯抿了口,把茶杯放回藤桌時,不經意的看見公輸搠眉頭一皺,前額都是皺紋,與他的年紀很是不符,仿佛歲月走錯了地方,蘭猗很為這個年輕人感到惋惜,勸他:“其實你的事本不該我多管的……”


    一直不肯說話的公輸搠忙著搶道:“二嫂這是說哪裏話,二嫂是關心我才會管我的事。”


    蘭猗欣慰的一笑:“謝謝。”


    接著道:“每個人,在嫁娶之前,或許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但老天卻陰差陽錯的將他們與另外某個人結合,我是覺著,這不是老天的薄待,這是老天的厚待,老天給了我們更多一個可以兩情相悅的人啊。”


    說這話時,她想起了白馬西風,自己的路好像走著走著,老天突然讓她拐了個彎子,然後在某個路口遇到了公輸拓,但,她感謝老天,無論是一直那樣走著還是拐了這個彎子。


    公輸搠見蘭猗一副深有體會的樣子,很想問她是不是在嫁給二哥之前也心儀過別個男人?可是,這念頭隻能在心裏一閃而過,公輸搠問不出口,分析著自己與桃喜的糾葛,道:“我不是喜歡桃喜,隻是曾經辜負過她,所以感覺虧欠她的,若她好好活著,或許我還不會如此痛苦,因為她不在了,我感覺沒機會償還她了。”


    蘭猗隱約明白了公輸搠的心事,直言:“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聽甜喜說,她哥哥嫂嫂感情非常好,還生了個胖兒子,如果不是薛慶那廝喪盡天良,他們該幸福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即使桃喜死了,她是同丈夫一起過了奈何橋的,怎知她不會慶幸呢,夫妻兩個,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卻能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未嚐不是一種幸運,而他們的那個孩子,收養那孩子的丁裁縫比一般親生父母還疼那孩子,怎知不是那孩子的幸運呢,人生無常,不知會發生什麽,若你執意胡思亂想,沒人能救得了你,你自己累,你父母跟著心疼,何必呢。”


    這些年來,沒有誰這樣同他談過,他也沒對誰這樣敞開過心,既然說了,索性說得徹底,他道:“我恨自己的是,若我當初肯接納桃喜,她或許不會死,田家人或許也不會死。”


    這家夥可真是個死腦筋,事情怎麽能夠這樣假設呢,他這是給自己找麻煩找負累,蘭猗凝思著,突然有了好主意,悵然道:“我也恨我自己,若當初選秀的不是姐姐而是我,我沒嫁給侯爺而是嫁給皇上了,侯爺想報仇就不會臥薪嚐膽十多年,苦累自知,沒人能幫得了他,因為,我是睡在皇上枕頭邊的人,我可以趁皇上睡著了殺死他,你二哥不就給公輸家族報仇雪恨了麽。”


    她的這個假設更荒謬,她不嫁給公輸拓,如何肯心疼公輸拓,想替他報仇雪恨呢,但是,這荒謬的假設沒影響到她打動公輸搠,那家夥想了想,二嫂一介女流都想著公輸家的仇恨,而自己還整天沉淪在男女私情上,公輸搠突然感覺無地自容,反過來勸蘭猗:“二嫂不可如此,沒有這種假設。”


    蘭猗緊咬住他這一句:“是啊,沒有我這種假設,也沒有你那種假設,若我們知道前麵會發生什麽,我們不是凡人,我們是神仙,桃喜已經跟著田壯走了,去另外一個地方過他們的小日子,她人沒留在你這裏,心也不會留給你,你念念不忘她,她卻根本不知道,你的苦痛,好沒意思。”


    風來了,帶來幽幽的花香,恍惚中,公輸搠感覺又輪回了那樣的夜晚,漫天漫地的香,他走向桃喜,那簇丁香樹下,桃喜俏生生的站著,隻是不等他到了麵前,桃喜就忽地飛升起來,如仙子般衣袂飄飄,而桃喜的手卻是給田壯牽著的,他們飛向高遠縹緲的夜空,而夜空中,都是他們開心的笑,那是禪意的笑。


    公輸搠終於釋懷了,站起來朝蘭猗深深鞠躬,然後道:“請二嫂給我做媒,我要為公輸家族傳宗接代,還要……幫二哥給公輸家族報百年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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