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妃回宮後,九王宇文偲真可謂春風得意,兼齊王宇文佐沒了,皇帝宇文佑特別器重他,或許是因為幾個兄弟中除了他之外,宇文佑也沒誰可以倚重了。


    皇兄的青睞,母妃的仇恨,宜妃的教唆,還有他自己暗藏的小心思也伸出了觸角,所以幾種情緒糾纏之後,宇文偲最近陷入彷徨和茫然中。


    偶然的機會,他認識了賀蘭令。


    這個時候的賀蘭令已經成了戶部侍郎,這是他幫著宇文佑尋找蘇銀狐得到的賞賜,可賀蘭令這個官職是掛名的,他明白一個道理,做官有風險,財富最安全,自己有金山銀山,自然有人巴結他。


    果然,宇文偲對他頗有些相見恨晚之意,經常約他吃酒,還贈給他一枚玉玦,方才店裏的夥計拾到的那枚,賀蘭令認出是宇文偲送他的,但他沒敢認,因為紅蓮出事的那晚他的玉玦不翼而飛,他認玉玦,不是惹禍上身麽,所以他才不得不舍棄那名貴的玉玦。


    回到芙蓉穀,宇文偲聽見他同夥計的交談,感慨道:“那玉玦可是先秦之物,當年皇兄賞賜給本王,還不是因為我為他尋找蘇妃娘娘有功,可你卻給了那夥計,一個奴才也配擁有玉玦,真是暴殄天物。”


    說完,宇文偲哂笑:“也對,你賀蘭公子富可敵國,當然不屑於一塊玉玦。”


    賀蘭令聽他說話很是陰陽怪氣,哈哈大笑:“王爺相贈之物,莫說是價值連城的玉玦,即便是一張廢紙,我也會當做珍寶的,王爺不知這玉玦關係著一宗案子,所以我不能認,認了,便無端惹來麻煩。”


    宇文偲同宇文佑一樣,都是長眉入鬢,帶有幾分女相,隻是宇文佑的眉毛戾氣重,而宇文偲的眉毛秀氣濃,他挑了挑眉毛,帶動細膩的雙頰,好奇道:“這玉玦怎會關係到一宗案子?”


    忽然想起眼下最出名的案子就是狐彥家中的婢女之死,先是給人杖擊,死了之後還能上吊自縊,宇文偲口中噝了聲:“該不會,是狐院使家那個婢女的案子?”


    賀蘭令遲疑下,曉得不說,宇文偲必然認為自己對他相贈之物不珍惜,就有刪減的說了這玉玦丟的原委,紅蓮死了,他的玉玦也無端丟了,他怕大理寺懷疑他,所以不敢認那玉玦。


    盡管他說的非常小心,然宇文偲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小童,他心智也不弱,瞬間明白了一樁事,指著賀蘭令神情古怪道:“你,就是你。”


    賀蘭令想否認的,可是,明知道這案子早晚會查到他頭上,因為楚臨風的大名他如雷貫耳,更何況還有表妹蘭猗從旁協助呢,最初以為自己設計的夠精巧做的夠隱秘,可是那天晚上見蘭猗查到一笑觀去,還對冥指功了如指掌,他就覺得這案子拖不了太久了,莫說楚臨風,單單是表妹蘭猗,也能將此案破了,為今之計拖延隻是暫時的,更管用的是趕緊找一個靠山,可以讓他起死回生的能人,而現在,他麵前這位九王千歲,當有這個能力。


    如是,賀蘭令點頭承認:“是我。”


    他這麽坦然倒讓宇文偲很意外,拈起酒杯抿了口,看他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況是你,雖然你是戶部侍郎,雖然你殺的不過一個賤籍女子,但本朝律法嚴苛,你仍然逃不掉一個斬首。”


    這一番帶有恐嚇的話根本沒把賀蘭令嚇唬住,他自斟一杯,又給宇文偲篩滿一杯,還朝宇文偲敬酒,然後自己先幹為敬,從袖子裏摸出一條蛟綃紗的帕子揩了下嘴角,閑適的做完這一切方淡淡道:“王爺不會讓我死的。”


    宇文偲指著自己,愕然道:“我麽?為何?”


    賀蘭令把玩著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這是遠來驃國之物,他也不看宇文偲,隻道:“我死了,誰給王爺大把的金子銀子,沒有大把的金子銀子,王爺何談成就大事。”


    宇文偲似乎明白了什麽,心頭一顫,麵上保持著端然的神態,佯裝奇怪道:“大事?本王有何大事要成就?”


    賀蘭令左右看看,想起他的長隨蘇銅今個沒跟來,而宇文偲的侍衛也都在酒樓門口候著呢,芙蓉穀是個大雅間,大到說話帶著回音,這張花梨木的桌子居於正中,低聲交談,隔牆有耳也聽不到什麽,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宇文偲:“王爺是聰明人,坊間傳言的一切王爺也該聽說過了,王爺真以為太妃大張旗鼓的回宮就萬事大吉了麽,並非吧,皇上賜了所有親王封號,獨獨沒有賜九王封號,當然是對九王的不屑於顧,太妃回宮了,也沒見王爺得到封號,沒有封號,何談封地,沒有封地,王爺隻有個空頭銜而已,那麽皇上為何如此呢?單單是因為王爺出身有爭議?不盡然,大抵是,王爺實乃人中龍鳳,這才是皇上忌憚王爺之處。”


    他這番話或抑或揚,說的宇文偲動了心念,卻假意嗔怒道:“你敢私下議論朝堂之事,敢對皇上指手畫腳,你可真是不想活了。”


    他的一番恐嚇,放倒讓賀蘭令哈哈大笑:“這裏沒有皇上,這裏隻有王爺,而我相信王爺是不會把我的話轉告皇上的,因為那樣,王爺首先命不保,王爺若把我的話轉述給皇上,也就證明皇上對王爺的心思不單單王爺知道了,整個民間都知道了,給全天下的人了解了心思,王爺您說,皇上還敢留著您嗎。”


    宇文偲後脊梁發冷,皇兄那捉摸不定的性情他最了解,前一刻對你笑臉相迎,後一刻也說不定就砍了你的腦袋,區區一個安遠候公輸拓都有封地,另外幾個親王,除了陳王宇文休,都有,即便是那些隱居在家的老王爺也有,獨獨不給他封地,宇文佑的說辭是,京畿附近的再無可封賞之地,真的如此嗎?京畿附近沒有,遠處的多著,宇文佑又說,太遠了不易管理,總之皇兄對他如同對待那個半死不活的陳王宇文休。


    宇文偲心意沉沉,對賀蘭令的話不置可否,嗤笑:“一個玉玦引出你這番言論,你到底意欲何為?”


    賀蘭令想倒酒,發現酒壺好輕,他晃了晃,裏麵空了,他就放下酒壺,神態自若的笑道:“不為別個,想讓王爺保我一條命。”


    說完,不等宇文偲答應還是不答應,提起酒壺走到門口,推開門喊夥計:“來壺高粱酒,越烈越好,烈的才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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