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晚飯用得遲,待蘭猗吃飽,懨懨欲睡,然又怕積食,所以喊了秋落陪她在庭中散步。


    “管家說他就要平步青雲可真是好笑,他一個奴才,在侯府做到管家這個位子已經是登峰造極了,再高升上去,難不成做主子麽。”


    搞不清是什麽風向,一會子東一會子西一會子南一會子北的亂吹,秋落裹緊蘭猗的披風,忽然想起茂生的話來。


    “一個奴才,怎知就不能平步青雲呢。”


    蘭猗猜測,薛慶大概是得了宇文佑或是張貴玉什麽承諾,醉酒下吐露了真言,既然宇文佑或是張貴玉肯承諾讓他平步青雲,他必然是有回報給對方的條件,他能做的,還不是打探有關公輸拓乃至公輸家的秘密。


    “難不成他也會脫離賤籍?”


    太細致的事秋落還不知道,隻明白一個奴才想翻身,必然得先脫離賤籍。


    蘭猗沒有回答,目光落在麵前那口鎏金大水缸上,給旁邊的燈光照射,普普通通的一個水缸都能金碧輝煌,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有了合適的機會,焉知不能平步青雲,之前公輸拓不肯鏟除金蟾和薛慶,是想利用他們,金蟾還好說,經常讓公輸拓帶在身邊,容易控製,但這個薛慶……蘭猗覺著茂生如此心細,品行又端正,其實比薛慶更勝任管家這個角色。


    動了拔除薛慶的念頭,突然對冬喜於心不忍了。


    默默走著,迎著風,身心正舒爽,突地從那架葡萄藤上竄出一隻貓來,喵的一聲從蘭猗頭上掠過,驚得秋落啊的一聲,蘭猗也嚇了一跳。


    秋落罵道:“畜生就是畜生,枉我平日那麽喜歡貓,這個時候卻來嚇唬我。”


    蘭猗咀嚼著她的話,是啊,畜生就是畜生,隨時都會爆發野性,不得不防。


    想到此,蘭猗終於做了決定。


    一夜好睡,次日醒來又是日上三竿。


    蘭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連連打著哈欠:“如此嗜睡。”


    甜喜一壁給她穿衣裳一壁道:“正常的,我嫂子懷我侄兒的時候,白天晚上的睡還睡不夠呢,再過些日子,少夫人該貪吃了。”


    蘭猗輕聲一笑:“小小年紀,知道還蠻多,你家人都在哪裏?”


    甜喜抓著衣帶的手突然停了下來,半晌低聲道:“沒了。”


    蘭猗凝目看她:“沒了?”


    甜喜重複:“嗯,都沒了。”


    頭低垂,聲音中夾著哽咽。


    待穿戴整齊,蘭猗往炕上坐了,招手把正欲給她打洗臉水的甜喜喊到麵前:“你家人的事,我想聽聽。”


    甜喜不知所雲望著她。


    蘭猗解釋:“一家子,怎麽都沒了?別怪我好奇。”


    甜喜緩緩跪了下來,泣道:“謝少夫人關心,我又何嚐不奇怪呢,誰都知道少夫人是巾幗英雄,若少夫人過問此事,不敢指望給我家人報仇雪恨,我隻想知道他們為何一覺醒來,不對,是一睡不醒,然後就都死了。”


    大概是最近查紅蓮的案子,讓蘭猗突然對案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聽甜喜說她家人一睡不醒都死了,蘭猗忙道:“我不敢許諾給你的家人報仇,但我可以幫你分析下,所以你原原本本的說給我聽。”


    甜喜應聲“是”,含淚講起當初的那一樁……


    那一年蘭猗還沒嫁到侯府,甜喜是上房負責老夫人日常零食的丫頭,她從母親那裏學來一手製作糕點的技藝,做的糕點各式各樣各種口味,深得老夫人喜歡,說起父母,因是老夫人的陪房,在侯府身份不低,她家有自己的宅子,而哥哥還能娶到侯府數一數二的俏婢桃喜。


    桃喜人如其名,豔若桃花,甚至各位發男主子都有納她為妾的念頭,隻是桃喜與甜喜的哥哥茂青相好,後來甜喜的母親求老夫人做主,成全了這一對有情人。


    小夫妻成親後相親相愛,次年還添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更是高興極了。


    可是,禍從天降,就在甜喜的小侄兒剛過百日之後,那次甜喜因為與當時負責老夫人茶水的燕喜交好,燕喜病了無法值夜,甜喜就替她值夜,所以當晚留在上房,等天明交了差事回到家裏,卻見家裏靜悄悄的。


    哥哥嫂子年輕貪睡可以理解,但父母一般都是早早就起來了,母親當時是廚房專門做糕點的管事,父親是車馬上的管事,都非常忙,所以見父母房門緊閉裏麵悄無聲息,甜喜覺得很奇怪,她就當當的敲門,敲了很久裏麵一點回應都沒有,她覺著不對,推門而入,就見父母仍舊躺在炕上熟睡的樣子,她過去喚,父母沒答應,她動手推,才發現父母的身子已經硬邦邦的冰涼,她嚇得跌坐在地,這時傳來小侄兒聲嘶力竭的哭聲。


    她感覺不妙,又跑到哥嫂的房間破門而入,哥嫂也熟睡的樣子,她也動手去推,依然是硬邦邦冰涼。


    講到這裏,甜喜已經哭成淚人,一夜之間父母哥嫂都死了,她不知自己是怎麽捱過來的。


    蘭猗不自覺的撫上自己腹部,更關心那個孩子:“你侄兒現在呢?”


    甜喜忍住哭聲:“送人了,我沒有能力撫養他。”


    一夜之間死了四個人,這絕對不是無緣無故的,蘭猗問:“當時報官了嗎?”


    甜喜點頭:“報了,衙門來了人,屍體也驗了,說身上沒傷腹中沒毒物,正常死亡。”


    蘭猗忍不住冷哼一聲:“沒聽說死還約好的,一下子死了四個人,怎麽能正常呢。”


    甜喜哭出聲來:“誰說不是呢,可是衙門定了案,我一個奴婢能奈何。”


    蘭猗又詢問了她一些事情,一邊聽一邊思索。


    甜喜抹著眼淚,見她半天沒言語,怯怯的問:“少夫人,這案子,能翻嗎?”


    蘭猗給她打斷思路,道:“說不定,現在我正忙紅蓮的案子,等有時間,我試試看。”


    她一句試試看讓甜喜突然看到了希望,咚咚的磕頭:“若少夫人能替我父母兄嫂報仇,我今生做牛做馬,來世亦給少夫人當牛做馬。”


    正此時,秋落進來了,聽了個話尾巴:“呦,這是怎麽了,今生來世的。”


    沒等甜喜回答,她對蘭猗道:“大理寺那個名捕,人家等你多時了。”


    蘭猗眉頭一挑:“什麽,楚臨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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