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蘭宮地處略偏,四周多為花木,這時節景致最佳,雖是夜晚,因宇文佑在,各處增加了燈火,亮堂堂的能看見花朵的顏色。


    侍衛們來回巡邏,宮女內侍不停穿梭,一道道熱菜冷了就撤下新做,一壺壺酒空了就續了新的,嬪妃個個花枝招展,更是個個使勁渾身解數的為博宇文佑開心歡悅,蘭猗得了機會,卻突然唉聲一歎。


    宇文佑今個難得放得開,撂下平素一貫的清冷,正與胡七兒玩交杯呢,旁邊的嬪妃起哄似的笑得厲害,宇文佑還是聽見蘭猗的這一聲歎,匆忙推開胡七兒看蘭猗問:“小姨若何歎息?”


    太後適時的插了一句:“是了,方才還把大家逗得快笑瘋,現下又唉聲歎氣,豈不煞風景。”


    高陽長公主也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我知道我知道,安遠候夫人定是想安遠候了。”


    堂堂長公主,該時刻端著架子繃著臉子,她這樣說話與市井俗婦無異,太後免不了有斥責女兒不懂規矩。


    孰料,蘭猗卻正兒八經道:“其實長公主說的沒錯,臣婦是想丈夫了。”


    給自己說中,了不得,高陽長公主笑得更厲害,還朝蘭猗做著刮鼻子的動作:“沒羞沒臊。”


    蘭猗揉揉鼻子:“想自己丈夫又不是想別人丈夫,這有什麽羞臊的。”


    她這句“想自己丈夫又不是想別人丈夫”,沒曾想不僅僅把高陽長公主逗得笑彎了腰,其他嬪妃也笑了起來,就連太後都受了感染,一臉橫肉慢慢鬆了下來,難得嘴角也勾起一抹清淺的笑來。


    宇文佑也朗聲大笑:“小姨這一句甚妙,堪稱千古佳句了。”


    蘭猗欠身打個禮:“謝皇上理解,既然皇上大赦天下,不如就赦免了夏知問的死罪,那樣臣婦的丈夫也能盡快回來了。”


    宇文佑心裏咯噔一聲,目光落在麵前桌子上的酒盞上,玲瓏盞裏是來自西域的葡萄美酒,不用飲隻輕輕搖動酒盞,便是香氣四溢,他的手緩緩握了酒盞,執起,小啜一口,暗道這個狐蘭猗果然狡猾,能恰到好處的見縫插針,可是這種事不能嚴肅的說,那樣就破壞了今晚的氣氛,你看人家狐蘭猗就在嘻嘻哈哈中說出了自己的心事,宇文佑這樣想著就轉頭看著蘭宜道:“你這個妹妹嘴巴真是比你厲害多了,太後一句話她倒記得清楚,她承諾給朕的話卻至今未能兌現。”


    蘭宜今晚是主角,無論宇文佑身邊圍著多少嬪妃,這是她的棲蘭宮,皇上是特特為她來的,所以她非常高興,裝著滿是興致的問:“妹妹承諾給皇上什麽呢?”


    蘭猗也是搜腸刮肚沒記起自己曾經對宇文佑許諾過什麽。


    宇文佑卻說得頭頭是道:“小姨曾說要為朕吹奏一曲《歸山引》的,至今沒聽見,還不是個說話不算數的。”


    這事倒是真的,《歸山引》是本朝大才子豐雲逸所做,雖然名聲很響,但因為講的是男女感情之事,宮內便禁止此曲有人吹奏,但作為皇帝的宇文佑慕名太久,某次提及,蘭猗就大包大攬說改天為他吹奏。


    這麽點的小事竟然給他用來做為搪塞自己的理由,蘭猗不得不佩服宇文佑的奸詐,也明白他既然把話頭掉開,憑自己再怎麽說也是無濟於事了,索性不說,免得惹他不高興,提及《歸山引》,她借口道:“此曲是續《寒山引》,豐大公子做此曲的時候聽說是與其弟豐雲旗一個吹奏一個彈奏,而今臣婦可以彈奏,但沒有會吹奏的人,這就像一支筷子吃飯,皇上明白的。”


    她以為可以推掉呢,忽略對方是皇上,天下沒有皇上辦不成的事,宇文佑當即道:“這個不難,來人,把豐雲旗宣進宮來。”


    一聲令下,便有宮廷內侍往豐家去傳旨,不多時,丁憂在家的豐雲旗便急匆匆趕到宮裏,見了宇文佑三叩九拜,又給太後和一幹嬪妃施禮,目光轉到蘭猗處,匆匆一瞥隨即落下,心就砰砰通通,即使見了未婚妻媚嫦,他都沒有這種感覺,油然而生一種罪孽感。


    宇文佑已經叫人抬了張古琴來,又拿了隻玉笛,吩咐豐雲旗:“朕聽聞當初豐雲逸做《歸山引》時是與你共同完成的,今個朕夜宴棲蘭宮,突然想聽此曲,你就同安遠候夫人彈的彈吹的吹,朕想一飽耳福。”


    豐雲旗還以為什麽大事,大晚上的把他叫進宮來,卻原來是為了首曲子,他忙躬身道:“臣技藝不佳,怕汙了聖上的耳朵。”


    宇文佑不以為意的揮揮手:“行了你也別跟朕這裏謙虛,你的才華朕也是知道的,最近正想起複你呢,說來朕眼皮底下的侍衛,還就屬你用著最順手。”


    皇上下令,豐雲旗隻好道:“那臣,就獻醜了。”


    他取了玉笛,然後看向蘭猗。


    蘭猗已經坐到了古琴前,素手輕撚,撥出一個清音,對上豐雲旗的目光,彼此一笑,算是開始。


    “歸來兮歸來兮,歸來山上伴君兮,伴君兮伴君兮,伴得君前心悅兮,心悅兮心悅兮,心悅君兮君可知。”


    蘭猗一邊撫琴一邊輕聲唱出,最初發聲還有點害羞,她從未當眾開口唱過,後來漸入佳境,更因為豐雲旗的笛子吹奏得實在是好,一點點,彼此都融入到曲子的意境中,豐雲旗也從最初的拘束放得開了,偶爾看去蘭猗,滿心都是歡喜。


    宇文佑那裏微閉雙目聽著,宮廷教坊的曲子他聽多聽膩了,突然聽見這一曲,就像吃慣了精米細糧突然吃了頓粗糧,太過癮,突然聽見笛聲有個裂音,他猛地睜眼去看,發現豐雲旗緊張兮兮的盯著手中的笛子。


    “這是怎麽了?”宇文佑問。


    豐雲旗老老實實答:“臣技藝不佳,竟把笛子吹裂了,皇上恕罪。”


    也非是他技藝不佳,而是此笛子的問題。


    宇文佑好不掃興,正在興頭上呢,於是歎了聲:“可惜,朕還沒聽夠。”


    豐雲旗施禮道:“若皇上想聽,該聽臣之兄長吹奏的,畢竟這是他做的曲子。”


    “豐雲逸……”宇文佑咀嚼著這個名字,“朕早灌滿了耳朵,還真想見一見呢,難得我朝也出現這麽個才子,來人,宣豐雲逸入宮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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