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加劇。


    槐樹發芽長葉遲,光禿禿的枝條盤虯臥龍,擋不住雨絲如箭落,那女子再低頭看看白繡鞋濺滿了雨點子,門口不是說話之地,她便邀請白馬西風往家裏坐坐。


    白馬西風應允,隨在那女子身後進了宅子,門內別有洞天,宅子不大,但幹淨規整,且庭院裏到處都是花木,連翹嫩黃的花朵已經快謝落,小桃紅業已吐出花苞,幾個養睡蓮的大鎏金缸排在廊下,雨打銅鈴,叮叮當當,非常動聽。


    那女子喊出一個年老的仆婦,要她帶著白馬西風去小廳先坐,她自己回房換身衣裳。


    白馬西風隨著仆婦進了小廳,忽然發現牆上有幅字恁地熟悉,感覺是出自宇文佑之手,因為天下鏢局的匾額也是宇文佑禦筆書寫,所以他認得宇文佑的字,待細細觀之,發現應該是他人模仿宇文佑的字體而已,縱觀古今,書法大家何其多遠,本朝也還有個豐雲逸,但宇文佑的字就算不得入流,所以有人模仿他,隻能說明這個人對他感情深厚,為此白馬西風更加確定這女子便是蘇銀狐,而那陰鷙中帶著些許娟秀的字,當是蘇銀狐所寫。


    發現蘇銀狐還活著,白馬西風頗有些驚喜,到底蘇銀狐當年為何離開皇宮離開宇文佑,這是個謎,也是他更想知道的,因為,他猜測蘭猗想找蘇銀狐,大抵也是為了這件事。


    片刻工夫,那女子換好了衣裳也來到小廳,對白馬西風說抱歉,衣裳髒汙,有時禮儀,她不得不去換了,讓客人等候,心中不安。


    白馬西風表示沒關係,然後問那女子:“你想算命?還是想驅鬼邪?”


    那女子盯著他手裏的鏡子,目光中是半信半疑,斟酌下道:“先生算得準嗎?”


    白馬西風見她是已婚婦人妝扮,昂然一笑:“算不準分文不取,夫人何妨一試。”


    那女子拿著絹帕掩了下嘴角:“試什麽呢?”


    白馬西風靈機一動:“簡單的,我算出夫人姓蘇。”


    那女子手突然一抖,絹帕不小心蹭到唇上的胭脂膏子,她迅速掃了白馬西風一眼,忽而冷冷一笑:“神算,不過如此,我不姓蘇,我姓商。”


    江湖傳言,當年鎮北王商厚恩的女兒在家破人亡之後隱匿民間,後來潛入皇宮準備刺殺宇文佑,沒成功,倒給宇文佑殺了,是以白馬西風暗忖,我方才試探她姓蘇,她很驚懼的樣子,卻反口說自己姓商,難道她就是商厚恩的遺孤商小姐商柔?以此推斷,她本叫商柔,為給家人報仇化名蘇銀狐潛到宇文佑身邊。


    嗯,完全有這個可能。


    白馬西風說的斬釘截鐵:“夫人原姓商,後姓蘇。”


    那女子使勁絞著手中的絹帕,半晌,不置可否道:“莫管我姓什麽,既叫先生進來,那就,算命吧。”


    白馬西風便問:“夫人想算什麽呢?”


    那女子又思忖下:“我有個舊友,一別經年,請先生算一算我這輩子是否還能見到他。”


    白馬西風瞬間想到她口中的舊友,差不多就是皇上宇文佑,於是便有了主意,依葫蘆畫瓢的學著從江湖術士那裏看到的橋段,又根據從《周易》上看到的,有模有樣的掐算一番,最後道:“夫人生而富貴,你那個舊友更是貴不可及,你們不單單有見麵的機會,並且就在最近這幾天。”


    那女子聽罷一直冷冰冰的臉上突然露出一點點笑意,但這笑極其清淺,若沒有白馬西風這樣的慧眼,實難發現,她喊丫頭拿來一錠銀子打賞給白馬西風。


    欲擒故縱,白馬西風得了銀子並沒有糾纏,而是抬腿就走,不料剛到小廳門口,聽那女子嬌聲喊道:“先生留步!”


    白馬西風不緊不慢的回過頭來:“夫人還有事?”


    那女子又請他往椅子上坐了,怯怯道:“先生能否看出,我與那個舊友再見麵,會不會起什麽風波。”


    說完覺著不妥,補充道:“我之意,曾經有人說我與他命數不合,不宜見麵。”


    白馬西風明白她擔憂的風波是什麽,還不是她突然在宮中不翼而飛,再次出現,不僅僅怕世人說三道四,也怕泄露出她的身世,不妨鼓勵她一下,於是道:“若夫人與你那朋友分別是宿命,再次見麵亦是宿命,宿命是逃不掉的。”


    說完,拔腿邁出門檻走了,言多必失,恐自己留得太久給她發現什麽。


    離開之後他徑直趕來找蘭猗,聽他敘述了這些,蘭猗大喜過望,起身道:“走,你現在就帶我去找蘇銀狐。”


    秋落那裏攔著道:“哎呀我的二小姐,這樣的天氣,你又那樣的身子,不能出門。”


    白馬西風將蘭猗打量下,關切的問:“你,身子怎麽了?”


    蘭猗的臉騰的紅了,嗯嗯呃呃,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白馬西風已婚,登時明白了蘭猗的狀況,突然感覺心一沉,沉重到壓得他直不起身子。


    蘭猗急於見到蘇銀狐,喊他:“走哇。”


    白馬西風突然蘇醒似的,隨之附上一個僵硬的笑:“好啊。”


    蘭猗乘車,他騎馬,蘭猗特意讓人給他拿來油衣和油靴,一路看他神色淡淡的來到清水橋,很快就找到之前算命的那個女子的家。


    白馬西風下了馬,往門前抓起門環扣了三下,不多時出來了之前白馬西風見到的那個年老的仆婦,開了側門問:“找誰?”


    忽然望見白馬西風,仆婦眼珠咕嚕一下,道:“我家夫人出門還沒回來。”


    蘭猗與白馬西風對望,白跑一趟,蘭猗失望道:“那就另尋時間再來吧。”


    彼此就在這女子家門口道別,白馬西風心意沉沉的回了天下鏢局,蘭猗回了安遠候府。


    可是,蘭猗並不死心,至傍晚又喊人備下馬車,第二次來到清水橋。


    不曾想,開門的又是那仆婦,又是那句話:“我家夫人出門還未回來。”


    同樣的話說兩次,蘭猗就覺著她像是在撒謊,並且一個年輕的貌美的女子這時辰怎能還不回家,蘭猗就道:“也行,我進去等她。”


    誰知那仆婦橫在門口不讓進。


    蘭猗更確定她主子就在家裏,不讓進,蘭猗給秋落使個眼色。


    秋落會意,過來使勁一推,那仆婦沒防備,差點給推倒,噔噔後退,隨即高喊:“有人擅闖民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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