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富安的命案一審再審,衛沉魚背下了所有罪名。


    關於擊中隋富安膻中穴的是誰,她依葫蘆畫瓢的做了打穴的演示,所幸張純年請來的功夫高手都不懂打穴,而衛沉魚足夠聰明,牢記蘭猗告訴她的心法,捅了幾下,真把一個武將弄得昏昏沉沉,多虧醫道精湛的仵作在旁邊,方能夠把那武將救了回來。


    張純年以此落案,定衛沉魚謀殺朝廷命官之罪,判絞刑,定次日行刑。


    次日,春雨無約而至,牢房裏更加濕冷,雖然有蘭猗的話在前,仿佛是一場有關死的演習,明知是假的,衛沉魚心裏還是五味雜陳。


    官媒婆來了,仍舊是之前那個,奇怪的是,今天這官媒婆對她的態度非常好,給她梳洗打扮,下手輕言語柔和,大抵,是對一個瀕死之人的悲憫罷。


    衛沉魚如是想,穿戴齊整,看著官媒婆手中那麵鏡子裏的自己,咦,妝太濃,衣裳太豔,整個人太俗氣,詐屍似的。


    轉念想想也對,若蘭猗不來,自己馬上可不就是成為屍首了。


    是啊,如蘭猗不來,也在情理之中,哪個女子能寬宏大量到可以去救自己丈夫的相好,何況這相好的女人還是個風塵女子。


    所以,衛沉魚做好了真死的準備,心裏默默叨咕著:爹,娘,女兒馬上就要下去陪你們了,這樣更好,咱們一家人團聚,離開這無情的人世間。【零↑九△小↓說△網】


    然而,怎知另一個世界就是充滿人情味呢,畢竟那裏沒有一個人。


    她這樣想那樣想,思緒雜遝。


    官媒婆那裏催促了:“姑娘,走罷,時辰不早,該上路了。”


    衛沉魚拽了拽大紅的衣裙,暗想權當是今個出嫁了,收拾下壞心情,由官媒婆攙扶著離開監牢去了行刑的地方。


    也不過是同監牢沒什麽兩樣的地方,若說有不同,便是這屋子更暗,更潮濕,且帶著一股來自陰曹地府的氣息,甫一進來,衛沉魚似乎感覺到這屋子裏到處都是鬼魂在遊蕩,她突地打個寒噤,抬頭看了看絞刑架,幾尺白綾綰著套子,在等著她把腦袋伸進去,然後劊子手用力一拉,她這痛苦的一生便結束了。


    沒什麽不好。


    她緩緩上了方方正正的木頭凳子,慢慢把頭伸入套子裏。


    官媒婆等著給她收屍,所以沒有走,靜靜的立在一旁,像在觀賞一折戲。


    衛沉魚很好奇,偏頭問官媒婆:“你不怕麽?”


    官媒婆坦言:“怕,可是沒辦法,這是我該做的,我一家子就等我這點薪水來糊口呢。”


    哦,原來如此。


    衛沉魚看了看自己手腕處,所有值錢的物事都給獄卒收走了,包括母親留給她的那對玉鐲,她看著官媒婆問:“我死後,該怎樣安葬?”


    官媒婆道:“若無親眷,便送到義莊,十惡不赦的,就丟到亂葬崗。”


    衛沉魚皺皺眉,戴著黑色麵罩的劊子手催她:“要走了,姑娘想說啥趕緊說罷,別錯過時辰。”


    這個人世間的人真奇怪,死都要講究個時辰,再好的時辰對於一個死者,有何意義呢,衛沉魚隻看著官媒婆:“我是衛沉魚,我家財萬貫,這樣,你現在認我做幹女兒,然後你把我好生安葬,我家裏的錢財大概都給那個賤人碧月拿走了,但那座宅子還是很值錢的,我留給你。”


    官媒婆傻了似的看著她……


    衛沉魚很納悶:“你不願意?”


    官媒婆突然過來抱住她的腿,嚎哭道:“我的女兒,你怎麽說走就走呢,幹娘我這心裏實在不舍啊!”


    起先是假哭,為了那座宅子,後來眼淚滾滾而落,想起自己曾經對衛沉魚的拳腳相加,人家以德報怨,官媒婆做這個活計太久了,熱血變成冷血,而今天,讓衛沉魚喚醒了她原始的人性,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劊子手又在催了。


    沒有蘭猗的身影,衛沉魚心一沉,我怎麽可以信她呢,我是同她男人一起把臭名遠播的髒女人,她救我豈不是瘋了,衛沉魚哂笑下,閉上眼睛。


    而蘭猗,卻剛跑到大理寺門口,她本是打算讓公輸拓來的,孰料宮裏傳來宇文佑突然駕崩的消息,公輸拓曉得是宇文佑是假死,但這個時候宮裏頭一定要出事,他便讓蘭猗拿著丹書鐵劵來救衛沉魚,他自己趕去了宮裏。


    蘭猗急匆匆出了房,仰頭看天,暗道不好,坐車恐是來不及了,索性騎馬,於是喊人給她備馬,等馬前來,秋落擋著不讓她上:“二小姐,你有了身孕不能騎馬,更何況下雨呢。”


    蘭猗推開她:“騎馬我都怕來不及了。”


    翻身上去,秋落抱住她的腿:“二小姐,騎馬顛簸,你腹中的小少爺承受不起的。”


    蘭猗所答非所問的來了句:“也許是個小小姐呢。”


    踹開秋落,打馬疾馳而去。


    她騎馬本就不熟練,此時為了救人一命,發瘋似的跑,等來到大理寺下了馬,已經聽見行刑時的炮響起第一聲,三聲炮過,衛沉魚就要命歸黃泉,去行刑處沒時間了,她靈機一動,從身上背著的包裹裏拿出丹書鐵券高高舉國頭頂,聲嘶力竭的喊著:“皇上欽賜,丹書鐵劵,三世免死,福蔭眷屬,衛氏沉魚乃為安遠候妾侍,誰敢殺她!”


    門口的府役聽了,湊過來看,蘭猗急的罵了出去:“混賬,還不趕緊告訴張純年,衛沉魚有免死金牌不能殺她,遲了你家大人就會給皇上砍頭。”


    那府役認得字,也認得免死金牌,也知道馬上要死的那個女人叫衛沉魚,聽了蘭猗的話回頭撒腿就跑,急匆匆找到張純年,說明蘭猗拿著丹書鐵劵,張純年愣了須臾,立即明白之前為何蘭猗要他去做見證了,原來是為了這一樁,狐蘭猗啊狐蘭猗,果然聰明。


    張純年正在班房檢查,有人說班房前次下雨漏了,今個又下雨,是以他過來看看,事情緊急,刻不容緩,他回頭看著諸位府役道:“誰第一個跑到刑房救下衛沉魚,本官就升誰為總捕頭。”


    不想當皇後的妃子不是好妃子,不想當夫人的小妾不是好小妾,不想當捕頭的衙役不是好衙役,所以張純年一聲令下,眾府役撒腿就跑,終於有一個趕在衛沉魚行刑前進了刑房,朝要行刑的劊子手高喊:“繩下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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