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人夫,更為人父,公輸拓觀蘭猗的狀態,欣喜道:“莫不是……”


    沒等有下文,張純年那裏已經遣人來請,要升堂了,所有涉案人員一律到堂。


    張純年與朱淵漁的不同在於,朱淵漁隻想著如何自保,而張純年更多的是想如何破案,所以問的更細致,且他拋開當時的食客先問起店裏的夥計,他是覺著,店裏的夥計為了伺候客人,必然到處走,說不定就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沒讓他失望,負責樓上雅間的夥計遲疑下道:“有樁事,不知與此案是否有關。”


    張純年臉色一凜:“有關無關,你先說出來。”


    夥計跪在地上,抬頭就對上張純年森森目光,忙又垂頭,伏地道:“是,小人說,小人昨晚給樓上的客人送酒,剛拐到樓梯口,就發現一個女人進了隋大人那間房。”


    旁邊的衛沉魚心裏哀戚而歎:我要命喪於此!


    坐在張純年旁邊的公輸拓攥緊了拳頭。


    張純年似乎不經意的回頭瞥了眼蘭猗,見她鎮定自若不像是與此案有關的樣子,可張純年基於對蘭猗的了解,怕隻怕她是在故意克製,遲疑又遲疑,張純年自己都不知道為何這麽怕蘭猗是凶手,然自己是官,必須公正,他對那夥計道:“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可是這位公輸少夫人?”


    他的手匆忙一指又倏忽放下。


    那夥計看了看蘭猗,搖頭:“不是。”


    張純年突然感覺自己周身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再問那夥計:“那麽你所言的那個女人可在這堂上?”


    他與夥計同時用目光搜尋,忽然發現後頭還站著衛沉魚,當然,張純年是不識衛沉魚的,他這個人平素喜好讀書作畫,也愛三朋兩友對酌交談,但甚少往那些風塵場所走,見那夥計把手指向衛沉魚,他喝令:“上前來回話。”


    衛沉魚知道說的是她,從人群後頭挪到前麵,拜了拜,也不說話,既然是死,多說無益,橫豎這些年自己殺了不少昏官,給冤死的父親報仇雪恨了,現在死,死而無憾,若說有遺憾,也不過是同公輸拓的風流韻事傳了這麽多年,卻連他真心實意的擁抱都未曾得到過,所以,有點不甘。


    一旁坐著的公輸拓也情知這次自己很難救下衛沉魚,有人證,自己不能以身份權力來壓張純年,那樣適得其反,至於如何能救衛沉魚,他起身對張純年道:“老張,你先問著,我方才茶吃多了,這會子實在憋不住。”


    張純年信以為真,拱手道:“不急,那就等侯爺回來再審。”


    公輸拓也不囉嗦,急匆匆離開大堂,他沒有去茅廁,而是尋到外頭候著的麒麟和金蟾,吩咐金蟾:“昨晚到現在我還沒吃飯,你回家去讓廚子備下酒菜,我馬上就回去。”


    金蟾領命去了。


    公輸拓見他一走,拉過麒麟低語道:“去駙馬府找顧保三,讓他進宮找張貴玉,就說衛沉魚要死了。”


    麒麟點了下頭,好奇道:“張公公會救衛姑娘嗎?”


    事情緊急,公輸拓朝他屁股踹了一腳:“娘的,還不趕緊著,這麽多廢話。”


    麒麟疼得齜牙咧嘴,揉著屁股跑了。


    公輸拓重新回到大堂,揉著肚子哈哈一笑:“這回舒服多了,行了老張,你可以繼續問了。”


    張純年說了聲“侯爺請坐”,然後看去衛沉魚:“這夥計說看見你曾經進過死者的那間房,你有何話說?”


    總得給人一個辯駁的機會,張純年審問從不屈打成招。


    衛沉魚也明白,人證在,自己再狡辯也是徒勞,可是方才發現公輸拓出去了,以兩個人多年相處彼此的了解,她猜度公輸拓不是真的為了如廁小解,差不多是想辦法救她呢,既然如此,衛沉魚便想拖延下時間,看看到底自己是否還有無生還的機會。


    美人,舉手投足都是美的,一個提裙的姿勢,一個跪地的姿勢,都是風情萬種,她微微揚頭,鬢邊的步搖上的珠串晃來晃去,日光幽微,臉上那幾粒斑點依稀可見,開口說話,既然是故意拿腔作調,那聲音真真比咽下銅鈴還動聽:“大人,我若說這夥計也進過死者的那間房呢?”


    張純年一凝眉,未知其真實用意。


    那夥計突然慌了,忙不迭的為自己開脫:“我沒有,大人,我沒進過隋大人的那間房。”


    衛沉魚回頭看他淩然一笑:“你確定一次都沒進過?”


    那夥計慌亂下不加思考就斬釘截鐵道:“對,一次都沒進過。”


    衛沉魚咬住他的話:“你一次都沒進過,那麽說樓上的客人並非是你負責伺候的,那麽你又如何看見本姑娘進去的呢?”


    那夥計怔住了……


    公輸拓不易察覺的一笑。


    蘭猗發現這衛沉魚也蠻伶俐的。


    言之有理,張純年重複著衛沉魚的話問那夥計:“是啊,既然你一次都沒進過,那麽說樓上的客人並非是你負責伺候的,那麽你又如何看見這位姑娘進去的呢?”


    那夥計沒上過大堂,更別說是大理寺的公堂,常言說民見官扒層皮、別管有理沒有理,他剛剛一緊張說錯了話,忙糾正:“不對,我進去過一次,是給隋大人送酒菜。”


    衛沉魚乘勝追擊,仰頭看著法案後頭的張純年:“大人,這種出爾反爾之人的話怎麽可信。”


    張純年冷臉看著那夥計。


    唬的那夥計伏地咚咚叩頭:“大人,小人是真看見衛姑娘進過隋大人的那間房,小人願以性命擔保並無說謊。”


    張純年是相信這夥計之言並不存在誆騙,他明白方才夥計說一次都沒進去過,是相對他給隋富安送完酒菜之後的,所以,他側頭看了看書吏:“把適才他說過的話讓他畫押。”


    書吏拿著記錄下來的那夥計的供詞來到堂上,那夥計毫不猶豫的畫了押。


    這情形更篤定了自己的決斷,張純年對衛沉魚道:“人證在,你還有何話說?”


    沒有退路了,衛沉魚莞爾一笑:“既然大人信他,我無話可說。”


    這,就是認罪的表現。


    公輸拓眉頭緊擰,衛沉魚不能死,衛沉魚之於他,或許不是情人,但類如親人。


    蘭猗看在眼裏,突然起身道:“大人,我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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