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猗進退失據。


    打眼看春盛的氣色,她已經覺出春盛八九不離十是有了身子,再看姐姐的神情,蘭猗想若自己診斷春盛懷了孕,以姐姐的性子會不會為難春盛呢?春盛曾經為虎作倀不假,可那腹中胎兒是無辜的。


    轉念想,倘或自己謊稱春盛沒有懷孕,之後經過太醫,還是會真相大白。


    所以,蘭猗抓住春盛的手腕扣在脈處。


    春盛像隻受傷的小鹿,明知自己難逃獵人的手掌,也還是做最後的掙紮:“二小姐,我是不是沒懷孕?”


    可著後宮的嬪妃,哪個不是盼著自己懷孕呢,有了皇上的孩子,才能更穩固自己的地位,春盛卻一再堅持自己沒懷孕,除了怕蘭宜怕那些嬪妃沒有別的因由,然她一句話不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蘭宜咬著牙。


    認真的探了半天脈搏,蘭猗鬆開手,望著春盛如風雨中的花朵,臉色慘白目光哀戚,蘭猗道:“抱歉,我爹沒教我這一技法,我不知春常在是否懷孕。”


    春盛如釋重負的笑了。


    蘭猗想,希望這次能賣春盛個人情。


    因為還急著去紫萱宮見孟太妃,懿貴妃開口道:“既然春常在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著吧。”


    說完率先而行,其他嬪妃和命婦跟在後頭。


    蘭猗回頭看了看恭送懿貴妃的春盛,不知接下來她與姐姐之間與其他嬪妃之間,該是怎樣的刀光劍影,宮廷大內,不過如此。


    突然間,蘭猗對公輸拓想覆滅宇文家族,讓公輸家族成為掌權者這件事,她茫然了,假設公輸拓成功了,自己之後不也淪落為後宮的女人。


    心思亂了,也就心不在焉,不知怎樣到的紫萱宮,聽著前麵的嬪妃逐個給端坐在臨窗大炕上的孟太妃道賀,輪到命婦們時,她就隨著眾人施禮恭喜,然後抬頭去看,猛然驚了,麵前端坐的孟太妃,閉月羞花都不能足夠形容她的美,雖然人家已經一把年紀。


    孟太妃大致不到四十的年紀,眼角不垂,嘴唇仍舊飽滿,皮膚細膩得就像官窯裏燒出的瓷,雙手得體的放在雙腿上,瑩白纖細,仿若還在二八年華。


    軟禁在重陽離宮,成為階下囚,她非但沒有抑鬱成疾衰老不堪,反倒是如此青春鼎盛,蘭猗忽然感慨,或許孟太妃回宮是個錯,畢竟在重陽離宮她可以過著簡單的生活,而皇宮,何其複雜可怕也。


    人多,沒有太多的椅子凳子,也就有坐有站,蘭猗品階高,可以坐著,大家閑聊著,說是閑聊,其實沒人敢隨便說話,說的都是鍍金的過年話。


    楚皇後陪在孟太妃下首,貞熙皇貴妃緊挨著她,兩個人貌合神離這誰都知道,一般的大局麵前她們就會配合得非常好,楚皇後看了看貞熙皇貴妃道:“晚上闔宮夜宴給太妃接風,席麵已經安排好了,妹妹等下幫本宮看看還有哪裏不足。”


    貞熙皇貴妃出身國公府,從小便接受了刻板而又嚴苛的教育,所以言行舉止得體到一絲不苟,不僅僅是這些,妝容上也保持著不濃不淡恰到好處,溫潤一笑:“皇後主理六宮多少年,這種事情斷不會出錯,我想插嘴都找不到地兒。”


    其他嬪妃們就附和著,讚的楚皇後連連擺手:“你們啊,盡挑好的說,本宮是凡人不是神仙,哪裏會一點錯沒有呢,太妃離宮多少年,太後說今個是太妃回家的日子,是大事,馬虎不得,不僅僅是皇貴妃,你們都要幫本宮想想,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她環顧一周,就發現了蘭猗,手指蘭猗道:“公輸少夫人也在呢,今晚闔宮飲宴皇上說侯爺同少夫人也一同來,都這個時辰了,等下你就別回去了,往棲蘭宮少坐一坐也就到晚上了。”


    蘭猗不置可否,隻起身福了下:“謝皇後娘娘。”


    提到棲蘭宮了,蘭宜也開口了:“皇後總是這樣細心,公輸少夫人是臣妾的妹妹,臣妾都沒想到這一點,倒是勞煩皇後費心了。”


    楚皇後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這都是小事,本宮也不過是突然想到。”


    蘭宜言不由衷的又奉承了楚皇後幾句,話鋒一轉:“方才來紫萱宮的路上,春常在突然嘔吐不止,貴妃說她有了身子她偏不承認,可真是莫名其妙,她侍奉臣妾多少年,而今臣妾突然不認識她了,到底是做了常在不同於以前做奴婢了。”


    她陰陽怪氣的說完,懿貴妃忙轉向楚皇後:“隻顧著說話,把這事忘了向皇後稟報,春常在怎麽看都像是有了身子,是不是該遣個太醫過去看一看。”


    楚皇後眉頭一挑,很意外的樣子,轉瞬恢複常態,非常高興道:“若真是有了身子那可是大好的事,恰逢太妃回宮,雙喜臨門,今晚你們都要多吃幾杯,放心,今晚誰耍酒瘋本宮都不會說你們失儀。”


    眾嬪妃給她約束夠了,當下歡喜的有說有笑。


    楚皇後指點著眾嬪妃,假意嗔道:“都是些沒出息的,讓你們多吃幾杯酒就樂成這個樣子。”


    說著轉頭吩咐高瓊玉:“你親自往太醫院跑一趟,找個太醫過去瞧瞧春常在。”


    高瓊玉應聲是,拔腿離開了紫萱宮。


    楚皇後抬手按了按掩鬢,這個小動作讓蘭猗看出她有心事,頭發未亂,是她心裏亂了。


    楚皇後轉頭看去胡七兒:“春常在同你一道住在岫煙宮,你可發現她平素哪裏有異?比如厭食乏力嘔吐等等。”


    胡七兒那張滿月般的臉永遠是笑盈盈的,仿佛隨時有大喜的事發生,聽楚皇後問她話,忙起身回複:“臣妾並無發現春常在有皇後說的那些症狀,早起還幫臣妾梳洗打扮呢。”


    岫煙宮胡七兒是主位,對於春盛如此討好她,蘭宜冷笑著小聲嘀咕:“改不了的奴才相。”


    楚皇後沒聽清蘭宜說什麽,但看出她一臉的怒氣,心裏暗笑,然後朝胡七兒揮手示意她坐下。


    之後,大家又坐了稍許,皇後方想讓大家各自回去別打擾孟太妃休息,卻聽外頭喊:“皇上駕到!”


    楚皇後忙離了座位,率領眾嬪妃和命婦出來接駕,孟太妃也想離座,一直站在他旁邊的宇文偲拉住了她,然後輕輕搖著頭,孟太妃就緩緩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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