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寒氣迫人,穿著單薄的麗嬪耐不住冷,拔腿進了房,蘭宜隨後跟進。


    屋內又沒掌燈,暗得視物模糊,而麗嬪的眼眸依舊如初的明媚,就像當初禦花園中同宇文佑初識,這個出身寒微,進宮服侍孟太妃的宮女,因為在百花叢中對宇文佑回眸一瞥,得以成為皇帝的女人,一路晉封上去成為麗嬪,就在所有人都豔羨不已時,她卻突然給宇文佑打入冷宮。


    蘭宜同其他人一樣,好奇於麗嬪這遭遇,若非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宇文佑不會在眾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把麗嬪打入冷宮。


    是以,蘭宜今個來問。


    但是,麗嬪不肯相告。


    “或許我能幫你。”蘭宜開出了價碼。


    “你都自顧不暇。”麗嬪不買她的帳。


    後宮女人,沒有誰同誰是真朋友好姊妹,有的隻是互為利用,麗嬪不肯同蘭宜成為同道,是她早聽說蘭宜已經失寵。


    這女人可真是固執,蘭宜束手無策了,便想掉頭離開這晦氣之地,就在一轉身時,突然發現屋子的角落丟著個紙團,蘭宜給春盛使個眼色,不曾想卻給麗嬪發現了,見她衝了過去迅速拾起紙團,如此神態蘭宜更明白那紙團大概藏著機密,喊春盛:“搶過來!”


    春盛手一揮,過來兩個宮女去搶麗嬪手中的紙團。


    麗嬪曉得自己力量單薄搶不過她們,索性把紙團塞入口中。


    蘭宜罵了句:“瘋子!”


    接著吩咐宮女:“從她嘴裏摳出來!”


    春盛幫忙,三人按著麗嬪,幾經撕扯,終於把紙團從麗嬪嘴裏摳了出來,不過那紙團隻剩下一半了,另外的一半已經給麗嬪咽到肚子裏,春盛將紙團展開呈給蘭宜看,上麵帶著麗嬪的唾液還有撕破嘴角的血,蘭宜惡心的皺皺眉捂著嘴,遙遙去看,見紙上有兩個字——銀狐。


    前半截應該也有字,給麗嬪咽下,蘭宜猜度前半截那字會是什麽,但不論是什麽,都與蘇銀狐有關,也就是說,麗嬪這番遭遇也與蘇銀狐有關,蘇銀狐是皇上的至愛,也是他的痛,麗嬪差不多是因為蘇銀狐而開罪皇上,蘭宜想,自己也可以因為蘇銀狐而取悅於皇上。


    終於不虛此行,蘭宜的目光飄向正大口喘氣的麗嬪身上,輕蔑一笑:“本宮說了可以幫你,偏你不識好人心,行了,你繼續留在這裏,獨自回想與皇上的那些美好時光罷。”


    麗嬪的嘴給春盛幾個摳破,血仍舊流出,成一道溪流蜿蜒到玉頸上,一甩亂發,暗色裏幾絲白發愈發的明顯,她怒視蘭宜,見蘭宜拔腿出了屋子,她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掖庭空曠,她的聲音淒厲如鬼魅回蕩悠遊,更傳來她狠狠的詛咒:“宜妃,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已經上了暖轎的蘭宜嗤的一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比你有手段,更比你有倚靠。”


    這倚靠,雖然她十二分的不情願,也知道危難之時那個妹妹還是可以利用的。


    離開掖庭回了棲蘭宮,已經過了晚膳時辰,卞連順正於宮門口翹首期盼,見她回,忙上前伺候,邊道:“娘娘讓奴才好找,皇上宣娘娘去裕泉宮呢。”


    裕泉宮,宇文佑的寢宮,也是他召幸嬪妃的處所,是以蘭宜聽後抑製不住的歡喜,慌忙吩咐春盛:“快給本宮梳洗。”


    卞連順指著已經擺放好的晚膳:“娘娘好歹吃幾口再去。”


    蘭宜自己動手解開發髻:“遲了皇上不會怪罪,那些個賤人又要說本宮恃寵而驕了。”


    幾個宮女一起忙活,重新給她勻麵梳妝更換衣裳,因是晚上,打扮得不能太過招搖,所以隻穿了件鵝黃的襦裙,外頭披一件翠綠的鬥篷,頭上也是摒棄過多的裝飾,一支鳳點頭的翡翠珠釵即可,腳蹬錦緞的軟鞋,手上捧著個秀巧的手爐,也並非是為了取暖,這手爐裏燃著合歡香,蘭宜略通醫術,曉得合歡香有催眠和催人情欲的作用,隻是為了不給別人發現,她巧妙的在香料裏添加了杜若的花瓣,杜若的味道調和了合歡香的味道,而杜若又是幸運之意,她希望今晚自己能幸運的得到皇上的垂憐,重新寵冠後宮。


    收拾停當,乘著轎子來到了裕泉宮,經門口的執事太監通稟進去,不多時太監轉回:“娘娘請進。”


    承天宮是宇文佑同臣子們議事之地,裕泉宮既然是寢宮,就比承天宮少了些肅穆多了些明麗,一道道紫色的簾幕低垂,一道道蘇繡蜀繡的山水屏風阻斷,一步步進到裏麵,見宇文佑正負手站著,他似乎在看牆上的一幅畫。


    蘭宜也就先對那畫掃了眼,看樣子是新掛上去的,之前她可是裕泉宮常來常往的,卻未曾發現,畫也不出奇,不過普通的花鳥,待蘭宜看明白那花下有一隻半藏半露的雪色狐狸,她就什麽都明白了。


    “臣妾見過皇上。”


    她款款拜了下去,心裏卻如同梗著根魚翅。


    宇文佑簡單嗯了聲,頭也不回繼續看那畫,良久總算回過頭來,也不看蘭宜,而是徑直往榻上坐了,臉上現出疲憊,蘭宜知道那是他憂思過度所致,當下也不問宇文佑宣她來所為何事,過去輕輕捶著宇文佑的肩膀道:“皇上臉色不好,每年那麽多俸祿養著他們,他們卻不能替皇上分憂。”


    他們,意指大臣。


    宇文佑知道,擺擺手:“不是朝中的事。”


    蘭宜當然知道是什麽,還不是因為思念蘇銀狐,氣得胸口快爆開,麵上絲毫不露,溫順的安慰宇文佑:“家事皇上就更不必多慮,皇後很能幹,還有太後從旁提點。”


    或許是久不在一處了,或許是她的溫柔暖化了宇文佑,抓住她放在肩頭的手撫摸著:“今個你去見小姨了,怎麽樣,她還好罷?”


    原來關心的是妹妹,蘭宜心底泛出一汩汩的悲涼,克製著不怒不哭,道:“蒙皇上恩賜,那麽好的宅子住著,怎能不好呢。”


    宇文佑使勁一拉,把蘭宜拉到自己前麵,又拉到身側坐了,或許是因了你柔柔的燈光,他的眼底有一絲絲的溫柔:“這次都是你的功勞,可是你知道囚禁小姨並非朕之心意,公輸拓到處收買人心,眼瞅著這天下都是他的臣民了,朕是想小姨識大體,告發公輸拓,朕,方能安枕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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