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無透光處,白日裏都以燈火照明,此時一盞油盡,就在公輸拓麵前突地熄滅,他就悠然一顫,仿佛他與蘭猗之間的情緣如這燈火,馬上也要燈枯油盡。


    洞房花燭夜掀開蘭猗的蓋頭,他很是奇怪,這世上怎麽有比衛沉魚還美貌的女子呢,他那時想自己恨了宇文佑這麽多年,第一次感恩宇文佑做了件好事,於是幾番情難自禁,幾番掙紮糾結,他怕一旦自己失敗,蘭猗會身首異處,那麽好看的女子怎麽可以死呢,所以他要給蘭猗一個活下去的法子。


    修箬望著老夫人求助的目光,她略微斟酌,四處看,發現牆角有個壇子,猜到是燈油,走過去拿起壇蓋上的勺子舀了點油回來給油燈添了,又用別的油燈把這個油燈點燃,忙活好,她見公輸拓盯著自己做這些事,一言不發,曉得公輸拓其實心裏一萬個不情願同蘭猗和離的,修箬一壁拿著帕子擦著手上沾染的油,一壁問:“侯爺覺著大事難成?”


    公輸拓覷她一眼,伸手把沙門關附近的兵馬挪到了晉城附近,這一挪,實際上可是前進了幾百裏,他負手在後,傲然望著麵前的地形圖,心裏想著這一切都是他的,淩然道:“大事必成,若不成,我豈不是害了一家子。”


    修箬笑了:“既然能成,少夫人便是與侯爺同享榮華富貴,怎麽是連累了少夫人呢。”


    公輸拓一愣。


    老夫人與修箬盯著他看,沒誰出聲,給他一個思考的過程。


    良久,公輸拓幽幽道:“大事必成,還有個天意,我怕一旦……”


    在公輸家,這是報百年之恨,奪回本該屬於他們的。


    在世人眼中,這或許就是謀逆,謀逆之罪人神共憤且人人得而誅之。


    是以,公輸拓精打細算十多年,他要給這場複仇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修箬曲解了他的意思,第一次失禮的搶他的話道:“少夫人嫁給侯爺便是天意,難道侯爺不知麽,少夫人本來是秀女,合該她與侯爺是天作之合,少夫人的姐姐,就是宜妃娘娘想入宮,便蒙騙顧大人說要與他私奔,然後又誆少夫人拿著衣物銀兩送去娘娘廟,她偷著透露給狐家的族人,族人捉住了少夫人和顧大人,宜妃娘娘得到了那個秀女的名限,兜兜轉轉,我覺著這是老天安排好的,少夫人何止聰明,簡直是女諸葛,有她輔佐,侯爺成就大業,便能事半功倍。”


    公輸拓微眯雙目,覺著言之有理。


    老夫人見他有些動搖,趁機也勸:“這世上的女子千千萬,為何老天把狐氏派給你,我的兒,這是緣分,緣分是天定的,你若逆天行事,何談成就大業。”


    公輸拓心如磐石,吱嘎噶轉動起來,仍舊道:“娘啊,我還是怕。”


    老夫人輕聲歎了口,語重心長道:“你若怕,娘就再等你十幾年。”


    公輸拓猛然看去,母親如此年紀安能再等,他當即做了決定,有些事一旦決定了,心也就安穩了,心一旦安穩,人也就輕鬆了,他淡淡一笑:“娘知道麽,吳四喜的兒子吳英雄,前些日子與我見麵還說,蘭猗出生時他們師徒去了狐家,他師父給蘭猗算過,說蘭猗是皇後娘娘命。”


    老夫人特別篤信算命打卦的,此時高興得站了起來抓住兒子的手道:“兒啊,宜妃娘娘省親之後,蘭猗也就回來了,娘不圖蘭猗能生出十個八個孫子給我,生一個孫女也是好的。”


    公輸拓卻頻頻搖頭:“不,就生十個八個兒子,我喜歡兒子,當然女兒也要。”


    說完,三人皆笑。


    密室清冷,不宜久留,三人出來後老夫人同修箬回了上房,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連說想吃那八大碗了,讓修箬吩咐廚房立馬起火去做。


    而公輸拓,留在書房同金鷹還有金雀商量著事,這時候麒麟同金蟾進來了,金蟾一如既往是麒麟的陪襯,稟報什麽仍舊是麒麟來說:“侯爺,朱大人前來拜會。”


    朱淵漁不常來侯府,今個能來,還是小半夜,必然是出了大事,公輸拓忙道:“快請至廳內。”


    麒麟同金蟾去把朱淵漁帶到了前麵的大廳。


    公輸拓簡單安排下金鷹和金雀的事務,就匆匆趕到了前麵,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就聽朱淵漁連聲喘著,他突然明白朱淵漁找他作何了。


    “朱大人還活著呢。”


    他哈哈笑著打趣,進去後受了朱淵漁用盡九牛二虎之力給他作揖施禮,上下打量番,嘖嘖道:“本候瞧你活不長了。”


    朱淵漁哭唧唧道:“哎呦我的侯爺,您就別在下官傷口上撒鹽了,下官今晚來是請侯爺救命的。”


    公輸拓曉得他為了什麽,故意道:“怎麽,皇上想殺你?該不會是你與筱鳳仙的事給誰捅了出來。”


    朱淵漁連連擺手:“非也非也,萬歲爺疼著下官呢,是下官這病折磨人,還他娘的筱鳳仙,給我個九天仙女我都沒轍了,侯爺不是說尊夫人會治這喘病麽,侯爺大仁大義,請夫人救救下官。”


    他說這些話時,臉都憋成紫色了,更是快耗盡了全部心力。


    公輸拓兩手一攤:“不成啊,我夫人回了娘家,你也知道宜妃娘娘要省親了,我夫人忙著支應一幹事呢。”


    朱淵漁喘得緊了,一字一字的往外擠:“候、侯爺救命,院、使大人的府邸又不是十萬八千裏,侯、侯爺救命。”


    火候到了,公輸拓站起過來,拍拍他的後心:“你還真不能死,你死了誰陪本候吃酒逛青樓。”


    說完哈哈一笑,吩咐麒麟:“套車。”


    他是料定朱淵漁無法騎馬了,於是車套好,就拉著朱淵漁來到了槐花裏。


    蘭猗已經睡下,門房告訴了上夜的丫頭,丫頭又稟報給了秋落,秋落進來搖醒蘭猗:“二小姐,侯爺來了。”


    從暖烘烘的被窩起來,蘭猗十分不情願:“告訴他我不在。”


    秋落揉著眼睛,也困的難耐:“你不在家,你在哪兒?”


    蘭猗重又躺下:“隨便在哪兒都成。”


    秋落知道若無緊要的事,公輸拓不會深夜前來,更聽門房說同來的還有另外一位大人,她咯咯一笑:“奴婢就說二小姐在天下鏢局呢。”


    揭傷疤也好揭醜也罷,蘭猗猛地睜開眼睛:“小蹄子,改天熬一張狗皮膏藥把你嘴糊上,行了,扶我起來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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